《教书匠》卡尔斯

11、第 11 章

　　柳爵可不会放过献殷勤的机会，不到两天，就通过关系，给朱易的哥哥在公共租界寻了一份差事，在一处仓库做账房，这仓库是福星公司设在码头附近，给来往东南亚转运橡胶的船只提供仓储，每天都需要清点货物，账房是挺忙，不过薪资也高。而且这工作，并不算复杂，朱易的哥哥完全是能够胜任。
　　福星公司与柳爵是有生意往来，应该说柳爵是他们的大客户，每年百分之四十的利润都是柳爵给的，所以他提了一句，哪怕是账房先生不缺，福星公司的老板也是要了，也不管能不能胜任，在老板看来，哪怕是白混的，也要请了来。
　　就这样，朱璋便每天往仓库去，刚开始的时候还有些手忙脚乱，有些记不了下货的速度，都是靠老账房提点才没有出大问题。有老板的招呼，明面上是不会为难，但是背地里闲话依旧不少，白眼也吃了，他是好强的人，见做不好，越发下了十万的心思在这上面，半个月的锻炼，已经是能够轮船靠岸，跟着卸货的工人，清点货物入库，账也记得快速而准确。
　　进步这么快速，为人又好，不会对工人呼呼喝喝，工人们自然是不像刚来的时候背后说他，对他渐渐真的尊敬起来。

　　松江府的冬天，阴冷的像太平间，骨头里都有寒意，北风一吹，脑壳子都疼，稍微泡了水没擦干，手上就红肿，不到来年春天，就瘙痒疼痛过一冬。
　　朱易摩擦着手，嘴里吸着冷气，他不过是下雨的时候手上淋到一些雨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有一块块红肿硬块出现，白皙的手指紫红色硬块是非常扎眼，难看也就罢了，却是要命的难受，有时候发作起来，热烘烘痒极了，恨不得拿刀剁了。
　　心里下着决定，从明天起，是要运动了，每天跑步半个小时，身体暖和了，冻疮应该能够好的快些。

　　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房子，不是太大，价格上有些吃不消，就是小，位置还不好，周边太乱，朱易和哥哥白日出去工作，只留下朱母和嫂子带着俩孩子在家，太不安全了。所以依旧是住在柳家，“打扰”着柳爵。
　　对于找不着房子，柳爵是满意的，他就是要朱易留下来，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就喜欢和朱易待一块儿，觉得干坐着也有意思、不烦闷。
　　他是不止一次的说：“我这儿就我自个儿住这么大一间屋子，空荡荡不像一个家，你们别去找屋子了，就在这儿住下，也热闹些。”

　　柳爵很好，好到像是自己儿子孝顺父母一样，可是对于朱母来说，这儿还是别人家，她们是客人，短时间借住可以，一长久，对彼此都不好，总是有矛盾，憋在心底，是有爆发的时候。
　　两个儿子每天工作繁忙，没太多时间花在找房子的事上，朱母是会坐黄包车，打听着租住的房子。

　　朱易知道妈妈在白天到处打听租住的房子，晚饭后，是和她聊了几句：“妈，也不必总是打听租住的房子，如果碰到合适的，是可以买下来。”他这些天一直思考这事，既然一家子都已经搬到松江府，老家的房子也卖了，租住房子是不如买上一间划算。自己的房子，住起来也舒服，不必顾忌着外人。
　　朱母道：“买房子是好，往后也轻便很多，省却太多麻烦。”肯定了下买房子的好，话锋一转，指出最重要的一点：“可是有那么多的钱吗？松江府的屋子可比咱们老家要贵，地界好一点，屋子稍微新些，那价格没有三五百元，也是连谈都没有谈的可能，要买，恐怕不会容易。”自然是希望买房的，可是钱从哪里来？
　　“钱的话可以想想办法，我这些天翻译了几篇文章，稿酬得了快一百元，加上薪资和补课费用，还有以前存的钱，有两百多元，妈你先看着房子，有合适的话，我再借一点，现在哥哥工作了，我们两个用不了多久就能还清。”

　　哥哥现在每月有四十元薪资，加上老板还会在长时间工作后加辛苦费，每月是有近五十五元的收入，朱易他自己薪资也有五十几元，还有补课费、翻译稿酬，现在他翻译的文章多，名气渐渐有了，每千字是涨了两元，之前顾虑着版权，只敢翻译作古的作家的书，现在有了名气，已经有出版社接触，求翻译买下来的版权小说。
　　这样算算，或许只需要两三个月，连半年都不到，就能还清借的债。
　　至于向谁借，朱易是倾向麻生纯，他有这么多的钱，而与他的关系，现在是更加亲厚，借是不会有问题的。

　　朱母见小儿子是有成算，自是答应，笑道：“那妈就去打听，不过买房子是件大事，急不得，看来是要在你朋友家又要多住些日子了。”
　　“已经住这么长时间，也不在意再多住些日子。”朱易颇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感觉，反正是麻烦了这么长时间，现在是顾不得这么多，还得多赖些日子。
　　朱母道：“你这朋友可真不错，不仅是提供房子给我们住，还给你哥安排了那么好的工作，哎，就是自己亲戚，也少有做到这程度的。”叮嘱了儿子一句：“以后是有事情，多帮着做做，虽说他家这情况，我们能做的很少，但是多少是点心意。”
　　“恩，妈放心，我心里有数。”

　　又见着小儿子搓手，朱母道：“你小时候就不受冻，这冻疮是一个保护不好，就疯长，今年可是这么早就有了，我明天给你买个暖壶，没事的时候抱着，多少能够好的快点。”
　　“哎，有时候我恨不得就往粤省去，那儿冬天也不冷，这该死的冻疮大概是不会生了。”这不是说着玩，朱易是真的有这个打算，实在是难受极了。
　　唬了一跳，朱母拉着他：“可别犯傻，那地界可不太平，天天报纸上都登，今儿李将军来，明儿王将军唱，是一天一个旗帜，打的子弹，能铺满整个城。”她可真怕儿子往那儿去，在她看来，到了粤省，那就是什么时候死都是可能。

　　“妈，没你想的那么吓人，照你这说法，整个城里该没一个活人了。”朱易知道粤省危险，但是却也不是说就像他妈形容的这么怕人，不过他也不会去：“那儿冬天是不冷，但是夏天也热的不能活，放心吧，不会过去的。”
　　朱母郑重的告诫：“妈可是丑话说前头，你要是敢往粤省去，妈可就全当没你这个儿子了。”她还真怕儿子有要来松江府的劲头，当年她也是不希望儿子离了故土，到这没亲没故的租界来，可是儿子偷摸的买了轮渡票，不声不响的就过来了。有了前科，自然是怕他再来一回，所以是重话就下来了。
　　“妈，你就放一万个心，不会去的。”粤省比不得松江府繁华，而且那儿现在也不如租界安全，朱易确实不会去的。

　　聊着聊着就走起神，想着刚拿来的一本中篇小说，朱易打算着得在这个月里先翻译出来，然后再花上些时间细心打磨，拿到出版社出版。
　　朱母道：“和你说话呢，怎么就走神了？”推了儿子一下，将他叫回过神来，道：“你今年也大了，是该娶个媳妇回来，你哥哥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丫头都能叫爸了。”
　　朱易瞪大了眼睛，他还没想过讨老婆的事，在他看来，还早着呢，不等到一切都安定下来，他还真不准备考虑。
　　所以面对他妈的催婚，头直摇：“妈，说什么呢，我还年纪轻，不必这么早就结婚。”

　　一向是惯着小儿子的朱母，这事情可没有容忍他的意思：“小什么小，你今年都二十三，过了年就是二十四，这时候不找，哪里还有好姑娘愿意嫁给你？这事情妈会看着办，定然得给你定下好人家的姑娘。”
　　知道妈是有了决心就不会轻易更改，但是这实在是不能接受，所以朱易凑过去，卖小意的求道：“妈，你就听我一回吧，千万别给我急着定下姑娘，要是不合适，不就害了人家姑娘嘛。你也看报纸，现在可是民国，不兴以前一辈子熬到头的婚姻，你总不希望随便定个人家，闹到最后离婚吧。”
　　“怎么就害了人家姑娘？我儿子这么优秀，要才能有才能，要样貌有样貌，是打着灯笼都难找，嫁过来是她的福气。”每个做妈的眼里，自己儿子都是全世界最好，只有别人配不配的上，哪里会觉得儿子配不上人家。“放心，妈会找个最好的姑娘给你做老婆，保管你爱的什么似的。”
　　见朱母没有改变心意的样子，朱易苦着脸：“妈，你可不能不告诉我就定下啊，真这么做，到拜堂那天，你可抓不到我，我一准是跑国外去。”他现在也不求他妈能够答应等些时候再想着给他说亲，只想他妈能够经过他同意后再定下亲事，为此不惜威胁。
　　“放心，定亲前会给你瞧瞧姑娘的，你如果实在不满意，还能再挑。”朱母这个是答应了，她也真怕儿子做出逃婚的事来，不过后面补了一句：“反正不是明年初，就是明年底，你在二十四岁的时候一定给我结婚，我还得趁着年轻抱得动孩子，给你带孩子呢。”

　　柳爵是在吃晚饭的时候看出朱易的异样，休息前特意的去问：“今儿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一副有心事的样子？”
　　叹息一声，有种同病相怜的感慨：“哎，我过几天大概和你一样了，得去相亲了。”
　　相亲？柳爵道：“你妈逼着你去相亲？”
　　“恩，不仅是逼着相亲，恐怕明年这会儿我就有个老婆相濡以沫了。”

　　虽说每个人到了年纪，必定是会结婚，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但是柳爵却异常的觉得朱易身边如果有个朝夕相处的人，他会觉得碍眼，他不想这样。
　　他是不是不正常？
　　还是说正有一种情愫，在向着他不敢正视的方向发展？
　　柳爵有些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