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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苦守寒窑(八) ...

  •   薛平贵见到这一幕,正和记忆中的印象重合了起来,他捧着她的手,眉头皱起:“宝钏,你的手到底怎么了?”

      那么多王宝钏独自经历的苦日子,他都并不关心,只是对从前两人在一起的记忆,耿耿于怀。

      笑了笑,苏白不以为意地轻道:“前几日盖被潮了,受了些凉,就旧病复发了。”

      什么样的旧病?

      他正要刨根问底,苏白却不打算满足他的好奇心。

      她用那一双肿肿的手,抚着琴弦,起奏一曲,薛平贵曾听她奏过这一曲,当时只觉的委婉动听,现在再听来,似乎有着一点凄凄切切之情?

      那只手肿成那样,越是往后强弹,越是开始龟裂,谈到最后,已是满手的口子,鲜血渐渐浸润了琴弦,一点点地往下滴。

      “那时我想给你做点肉干,让你带去从军,可是咱们早已经身无分文,隔壁村的大户张家说有一头病牛,只是找不到人来杀。”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像是近在耳边,又像是远在天边。

      “可是,村里没有人愿意杀牛,那条病牛怀了崽子。”本来杀牛这种事,大家都怕干,怕报应到自己身上,因为牛是有灵性的动物,更别说,这条牛还怀着崽子。

      “张大户说,只要我愿意杀那头牛,就给我三斤牛肉。我几夜睡不着,为了你,我还是去了。”

      琴声伴着她的话音,如泣如诉,如梦幻如泡影。

      “我连鸡都没杀过,可是嫁给了你,我不得不改变,我拿着那把刀子,看着那头牛的眼睛直直地看着我,那眼睛,真的能说话一般,我把刀子对着它,它的眼睛里流出了眼泪。”

      眼泪混着血,染得琴弦成了淡淡的血色,她继续轻轻地弹着。

      “它甚至跪了下来,它一直哭着,一直哭着。薛平贵,我能听懂它要说什么。它跪下来,护着肚子,根本不让我靠近,我闭着眼睛把这一刀戳进了它的心窝子。”

      琴弦嗡地一声绷断了,她手上的血水一直在往下滴。那场面看起来着实凄厉又触目惊心。

      可偏偏苏白笑地明媚动人:“血溅了我整整两只手,我回去把那肉都给你切了,晒干了做成肉干,可是我自己没动一口。我再也不吃肉。薛平贵,寒冬腊月,我把我两只手在河里泡了半天,怎么都洗不干净。”

      她用素白的帕子擦了擦手,那白帕子上,一时血迹斑斑,再不能用。

      【三观修正进行中……】

      薛平贵也陷入了回忆中。

      “宝钏,你怎么不吃这牛肉?”

      “我吃过了,这些你路上带着吃。”

      “宝钏,这些牛肉又是哪里来的?”

      “我给张大户浆洗衣服,他送我的。”

      那些她曾经撒过的谎,其实并不那么圆满,只要他细心,就会发现她的眼神里,有着无尽的惊慌,痛苦,自嫌——

      他何曾在意?可偏偏,当初的王宝钏是那样爱着薛平贵,抛弃了所有身份,地位,骨肉亲情,甚至,为他杀死了自己的所有善良。

      【三观修正进行中……】

      这一轮的三观修正持续时间很久,苏白想,大约是要快要成功了。

      他有些许踉跄,他只是随口提了句,若是有肉干带着去从戎,路上也不至饿肚子。

      她为何又要为了他,把曾经温柔善良的自己捅个精光呢?

      换了代战,如果是代战——

      如果最开始便是代战,那么决计就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代战何曾愁过他有无肉吃?若真的换了代战,以她的性子,只怕……

      【三观修正进行中……现进行估算。】

      【上层能量值低于开启通道最小值。三观修正关闭。】

      本以为摸到了门路,可是竟然数值太小?她有些惆怅。

      见他眩晕,苏白便扶他歇下:“陛下,您累了,这些陈年旧事也没什么可说的,早些歇息吧。”

      虽说上层能量值有些低,可她还是不由自主将通道中的能量霸占了过来,留着不用,也是自然消散,这些东西不能糟蹋了。

      经此一次,薛平贵更觉亏欠王宝钏,便是看在这一层上,他也会常常记着,去坐坐。

      但王宝钏也不摆什么你欠我什么的架子,只不过和薛平贵谈论些日常事物,她每每有独到见解,薛平贵也越加对她刮目相看。

      尤其是关于李凤麟的事,苏白说的很准。

      她是这么说的:“李凤麟这人,再多留在这西凉也保不准下一步要做什么,陛下,他此时开心,说不得下一刻便要发疯,不如,早日给大唐使节饯行吧。”

      此言一出,正中薛平贵的心坎。他本就为大唐给自己送些陈货血燕心中暗恼,这本就是大唐瞧西凉不起的一个象征,可是落在薛平贵眼中,却成了羞辱他的一种行径。

      若不是他还要依仗大唐的军力吞下南越,壮西凉国威,早就把那几个大唐使节给撵走了。

      这番话,代战是说不出来的,她也没这个见识说出来,在代战的眼中,他是未来中原之主,只有她才匹配的上,可这种匹配,只不过是白白做个皇后罢了。

      王宝钏就不一样。

      她肯为自己抛却那些怯懦的良善,难道现在,便不肯了么?薛平贵想到此,竟是有些得意。

      “那就依皇后的意思办。”他挥了挥手,宫人便退了下去。

      给大唐使节团的践行宴选在芙蓉节那天。此际梅雨季已然过去,十里荷塘,粉荷映日,别样艳红,荷香幽幽,传至后宫,连王宝钏,都觉着自己都被这醉人的风光逗弄地心情好一些了。

      前一阵她手肿成了萝卜,薛平贵还亲自下令满西凉搜罗名医名药,这下子西宫皇后的名声才传出了后宫。之前她进宫,薛平贵也好,代战也好,都是捂着消息,朝臣,百姓无人知晓西宫皇后是何许人,只道是新帝从前的妾室。

      这下子,才知这位西宫皇后为了皇帝守了十八年——民间一片传颂之声,都说有这样一位情感动天的西宫皇后,是西凉百姓之福。

      消息传到东宫,听说东宫这几日太监宫女,都是战战兢兢的。

      苏白撇嘴,无声地笑了,她有这能力买通王大太监,自然也有能力把这些话都传到民间去。

      这次的饯行宴,薛平贵竟是早早差遣王大太监来告诉自己梳妆打扮。

      王大太监哈着腰,将手里的锦盒往上呈:“娘娘,这是陛下特意吩咐宫里的巧匠按照着大唐宫里的款式给您打的头面。陛下吩咐了,定要洒家看着娘娘好生妆点。”

      拿起锦盒,分量倒是挺重,打开一看,是一整套首饰。王大太监见她脸上似乎松快了点,忙随着她拂过这几样首饰的同时,报起了名称:“这是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这是富贵双喜金钿,那是金镶玉手镯,白玉耳坠,玉花鸟纹梳。”

      苏白合上锦盒:“知道了,我这就梳妆。”

      践行宴开始,薛平贵与代战早就到了,代战一袭金线凤袍,珍珠凤冠,已是大妆了,且她刻意将凤袍改成了胡服款式,倒也颇合西凉国风,更显没那般成熟。

      使臣也大多入座,等了一刻钟,只剩下两人没来,一个是李凤麟,另一个则是苏白。

      看了眼薛平贵的神色,代战又道:“要不再等等……”

      不知为何,她总觉最近摸不准薛平贵的心性,若是往常,她有什么惧怕,区区一个西宫娘娘,是生是死,全在自己掌控之中。她吸取了上次的教训,再不敢轻举妄动,只说要等等王宝钏,哪知薛平贵又横了一眼过来,那眼中似乎满是讥诮。

      代战恨得后槽牙在颤抖。她真是左也是错,右也是错。

      “不必了,事有轻重缓急,朕派人去叫。”薛平贵对代战又添了一丝不耐,十几年夫妻,他自然知道她的秉性。

      虽说文韬武略,都有些粗通,那到底是公主的名头盖着,实际他坐上新帝宝座之后,除了她那几个父兄帮衬,她的文韬武略是没看出来,反而有些显得有些——

      薛平贵还在思量,此际宫女扶着苏白出来了。

      她袅袅婷婷,什么凤袍凤冠都没穿戴,只是一袭天青色半臂襦裙,脚上是凤头丝履,耳上别着白玉耳坠,头上插着方才得的点翠步摇。一步一晃,点翠的翠色和她身上淡如云烟的天青色倒是相得益彰,衬得她肤光胜雪。

      王宝钏本就是相府千金,姿容出色,否则不会一露面就被地痞缠着不放,又不会一面就引得薛平贵动心。然而十八年寒窑这样的苦日子,加上薛平贵的杳无音信,彻底令一个女人枯萎。

      可如今,她又似重新栽土,发了新叶,开新花。这其中,苏白的功劳很大,点点的上层能量每天都在灌入王宝钏如同焦土一样的身躯,她又爱好给王宝钏侍弄身体和脸,逐渐也就重新以“高龄”开出了娇妍的花。

      以唐朝使节的眼光来看,不论容貌,自然是苏白的衣衫更令他们有好感,尤其是王宝钏把那种大唐独有的韵味穿了出来,不多一分,不少一分,恰到好处。

      大唐独有的韵味?说通俗点,那便是“我管你第几,反正老子天下第一”那种微妙的感觉。

      苏白眼光扫过薛平贵,显然薛平贵也对她如此打扮有了一分惊艳,从前她博取他的同情和补偿,这一次,她再次扭转了一次她在他眼中的形象。

      同样意气风发的,还有差不多和苏白一起来的李凤麟。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苦守寒窑(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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