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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苦守寒窑(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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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一篇命题作文《论被逼上梁山的各位好汉的心情》,相信此时的苏白写的一定是满分。
任务应该是走言情路线。
但是——
如今她写作皇后读作弃妇,勇敢地跟皇帝恩断义绝,博得的垂怜只不过是一种补偿。
薛平贵那一晚还是回到了代战那里。
不错,代战打了自己,可是那又如何?代战到底是跟他生活了十几年的女人,而她?
因为十八年入宫,又被十八年困住。她付出十八年,只不过满足了对方可笑的虚荣心,可是当所谓的爱过去,就是喘不过气的愧疚。
人又怎么会爱上令自己内疚不已的人呢……
苏白歪头想了想,如果——
想到某种可能性,她不禁惬意地勾起了唇角,琴音也更加清亮了几分。
芙蓉亭,对着荷塘,她每到一个世界,便喜欢在这样的景色中徜徉。
趁着十里荷香和弹琴的沉醉,她帮助自己理清任务的要点,全然未觉亭中,被她的琴声吸引来了一行人。
这些人先是静静听,然后,窃窃私语声不断响起。
“这就是西凉的乐师?琴音绕梁啊。”
“比咱们大唐的乐师也不遑多让啊。”
“这曲子到底是何曲,简直是叹为观止……”
啪啪啪的鼓掌声响起,窃窃私语声顿时停住,一个男声道:“好听,好听,真好听。”
苏白再怎么喜欢听赞美,听到这样粗鲁直白,乏善可陈的夸奖,并不会太高兴。她抱着琴就要走。
刚抬起腿,却见到不远处,薛平贵,还有代战,正相随走在前往芙蓉亭的路上。
巧笑倩兮的代战,一身红装,那天掌掴她的无趣皇后不见了,她更像娇俏十足的少女,仿佛那次巴掌事件从未发生,而薛平贵的眼光,也一直没离开代战。
红黄交织,耀眼到刺眼。
苏白噙了一抹笑容,一把拉过离自己最近的那个男人,逼着自己凑近他:“这位公子,我腿蹲麻了,扶我一下。”
她的笑容放的更大:“公子你这么好心,一定会一直不放地扶着我的,哦?”
两个人靠的很近,她能见到男子一双稀有的浅紫色双眸,那波光里,盛着自己的笑容。
眼眸下的一点血色胎记,也放大在苏白的瞳孔里。
那血红色越来越浓烈,忽然,苏白感觉到眉心一阵刺痛。
该死,脑海里的信息流全都像处在风暴中心,不断地旋转疯跑,这可是她的本源——
她找到一点破碎的意识,下了指令:
【物质决定意识。】
一系列绷紧身体放松骨骼和神经的内部调整之后,她的信息流才逐渐稳定下来,但,也的确需要一个冗长的过程。
见到她果然没办法移动,身体整个重量都倾斜到了他身上,嘴角那抹笑容也僵硬起来,男人挑了挑眉头,眼底流过一抹兴味。
一把就把苏白打横抱起,走到薛平贵和代战面前,也不见礼,直接越过了两人。
薛平贵眼见着李凤麟的手穿过王宝钏的腋下,一把搭在了她的腰间,不费什么力气,一把就把她抱起,动作流畅,斩钉截铁,一如李凤麟沙场上的风格。
代战扯了扯薛平贵的袖子,他才发现自己的眼光竟然一直追寻着王宝钏和李凤麟。
他没有试图叫住李凤麟。这样的人,长得再怎么妖孽,也是个疯子。
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坑杀一万投降军士,只因为两军叫阵的时候,有个小兵用一句粗话骂了他的娘。
谁都知道,李凤麟发起疯不分时间和地点,他鸣金收兵之后单骑冲出,一支长枪丢出,把那骂人的小兵钉死在了城墙上。
到后来好事人把那小兵的尸体抬下来,才发现那支长枪正好钉在那个小兵的舌头上,从张大骂人的嘴巴里钉进去,又从后脖子那里透出来,再死死钉在了城墙的砖缝中。人,是活活痛死的。
李凤麟只说了一句话:“我娘要饭养大我。”
然后杀得敌军丢盔弃甲投降后,全部把他们坑杀了。
坑杀前又说了一句话:“乖,别吵。”
这就是李凤麟。
李凤麟抱着苏白,看着像公主抱,实际却像抱着一把剑,当他生硬而机械地把苏白丢在了软软的床榻上时,苏白也正好稳定了形态。
李凤麟居高临下看着她,“跟我走,去大唐。”
发生了什么?
苏白还没反应过来,李凤麟一下子就凑近了,鼻音很重地嗯了一声,仿佛不满意她没有立刻说好。
该死的,李凤麟一凑近,她眉心立刻就刺痛起来。
那么近,痛地也就更厉害。
天煞的,她很怕痛。她好不容易平静下来,捂着额头:“我……”
“收拾。”
李凤麟好像一天把一年的话说完了,然后他不再开口,眼神紧紧矍住苏白,等待着。
天色已经黑了,西凉的皇宫也跟着入了夜,春末的夜,到底有些初寒,薛平贵一直没有要离开的打算,可是大唐的使节团早就没话可说了,说来说去,还是那几句。
代战守在边上,凉意从薄薄的绯红春衫传递到心里。
她只说了一句:“要不叫宫女传一声。”
薛平贵却发了狠,手里端着的酒杯一下摔出足有三尺,白瓷杯一瞬粉身碎骨在宫灯初上时,清亮的声音借着开阔传出去很远。
代战咬了咬嘴唇,两只手使劲攥着,才压制住那股悲凉。
她头一次低三下四哄着薛平贵,而薛平贵,也是头一次在她面前发火,不过是为了一个快要年老色衰的王宝钏——
咬破的嘴唇一股血腥味,代战的双手止不住颤抖,王宝钏,王宝钏……
原来,她一直在她的影响下,而不自知么?
薛平贵丢碎了杯子,使团告退了,代战也离开了,茫茫夜色中,只站了一个薛平贵,犹如一头野兽的潜伏。
他在忍。
李凤麟来到西凉,今日终于做出了一件,叫他恍然大悟的事来。
大唐使团一直在劝说他,挥兵南下,吞并南越,大唐可借兵力。他是西凉新帝,根基未稳,代战和他,本来都是要拒绝的。
可是今日李凤麟,却当着他薛平贵的面,将他的皇后抱走,至夜未归。
李凤麟是个疯子不假,但他年方二十,血气方刚,自然不会瞧上三十有六的宝钏。
可,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这就是大唐想通过李凤麟告诉他的。
作为一个疯子,他能把这样的意思通过这样疯狂举动传递给他,他赢了。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薛平贵站了起来,此时虽是暗夜,他却能见到夜空极远处,月从东升,那里,正是他的故乡大唐。
多日阴霾,终究被月光一扫而空。
并无人知道,误会的产生,用不了多久,但其震荡或许会波及整个世界。
月满西楼,一处宫殿华灯初上。
“好,我等你。”
等到李凤麟玄铁色的袍角也消失在视线内,苏白才浑身瘫软地坐在了胡床上,后背全是汗。
刚刚走的那个男人是个疯子,他非要逼着自己跟他走。
开什么玩笑,即便她放弃做任务,也不会答应这样撩妹的疯子。
见到她没反应,他好像还想着霸王硬上弓掳走自己,且什么忽悠都不管用,见多了阵仗的苏白也慌了。
想到上次薛平贵修正三观被打断还有一点上层能量,苏白立刻动用了。那也是她在某个任务里领会的小技巧。
一个意志刚强的人,用乐器打比方的话,就像是三角铁,四周是三角,非常坚固,但中间却是空的,那点上层能量,帮助她很快速找到他空白的地方。
然后她就成功骗走了他——随便搪塞了一个宫女的名字给他,然后让他在某个地方等自己。
谁知道他是不是一时起意,过不得多久就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