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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还君明珠(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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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主的身体竟因为乾隆对自己的怀疑而不断颤抖起来,她勉强地克制,上层能量也失去了某些效用。
大抵是太伤心了吧……
“好,将皇后打入冷宫,容后再审。”
下了旨意,他眼角余光扫过苏白,只见她仍旧淡淡冷冷毫不在意的神色,漠不关心,又不想反击,似是对他完全绝望了。她便是这样想自己的么?
又看了眼令妃和小燕子含着眼泪,带着血丝的眼眶,听着苏白渐渐离开的脚步声,心头没由来地烦躁起来。
冷宫。
紫禁城的冷宫,是偏僻的存在。苏白并没有按旨意进冷宫,叫了几个工匠,重新凿了一块匾额。
上书两个大字:“冷宫”。
“来人,把这块匾额给换上去。”
周嬷嬷有点犯难,这皇后最近是怎么了,连圣旨都不管了,若按着圣旨的意思办,那就是得关进冷宫才行的。
看着外面那队前来执行圣旨的太监侍卫,周嬷嬷的脸有点黑。
带队的是王喜太监,正是乾隆身边的第一大太监。
他也是挺为难。
苏白正在门口坐着,看着这些下人把匾额换好。
“娘娘,您就别为难奴婢了,陛下的口谕,可是要将您打入冷宫啊。”王喜抹着头上的汉,也是十分无奈。
这几天陛下心情并不很好,但,圣旨便是圣旨,陛下定然不能亲自来执行,倒霉的只有他们这些奴婢。
帝后不和,可是苦了后宫啊。
一杯泡好的茶被端到了苏白面前,她懒懒地看着匾额被抬了下来:“王公公,本宫玉牒还在呢,又不是废后的圣旨,用不着这样兴师动众。”
王喜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娘娘,可——这是圣旨。”
她掰了掰护甲:“不错,这是圣旨,我说这么办,那便这么办,你若是没办法决断,就让弘历他亲自来。”
到底是王喜机灵,扑通扑通地把额头都给磕出血来了,见苏白是岿然不动,心道,这茬自己还是不能接。
便喊了声:“咱们走。”呼啦啦地带着宫女侍卫都走了,走的时候还看了眼挂的高高的匾额,那正是隶书的冷宫二字。
虽说跟前朝不一样,太监不能读书,但他王喜还是偷偷读了点书,认得几个字的,否则也不能跟着陛下这么久。
心中说了句,皇后可真是敢想敢做。
是夜,乾隆翻绿头牌的时候,看了一眼,便说:“令妃吧。”终究想来想去,还是没忍住,提问了一声:“——皇后那里如何了?”
王喜啪地一声又扑通跪下了,他已经是满头大汗:“陛下,这件事,还得请陛下亲自去瞧瞧,娘娘不肯去冷宫。”
这么一说,那朱笔顿时停在了奏章上方,烛光明灭中,王喜看不清乾隆的脸色,到底是喜还是怒。
“哦?”
她终究是有反应的,是不是?
绿头牌上令妃的名字是金漆写就,正是魏佳氏。
“你继续说。”朱笔停留的时间太久,奏折上滴下一个小小的红点,挥之不去。
王喜擦了擦额头的汗,才战战兢兢说完这件事:“娘娘她把翊坤宫的匾额改了,改成了冷宫,便说不用搬。”
“翊坤宫就是冷宫了,不算抗旨不尊。”
王喜这么解释着皇后的意思,然后偷偷抬起一只眼睛看着乾隆反应。
但乾隆板着脸,似是要怒了,王喜跪在地上,不敢再多说话,伺候着乾隆往永和宫去。
从养心殿到永和宫的路,并不长,平时王喜伺候着,也就只要一袋烟的功夫不到点。
这一次,却格外地慢。
走到了亭子那里,从亭子可以看见远处的那片海子,也便是小草出事的那片海子,他忽而停了下来。
“你说,皇后把翊坤宫的匾额,换成了冷宫?”
乾隆背着手在身后,在亭子里转了几圈,皇后的意思,她这是画地为牢了?
“走,去看看。”
他随即转了身,往翊坤宫走去。
这消息立刻便有人报到了永和宫去。
令妃正跟小雁拉家常,为了转移她的低落的心情,不由得说起自家的几个侄儿,尤其是有个福家的嫡长子,英俊帅气,想着让他进宫当个侍卫,却正在此刻,有个宫女走到她耳边说了几句。
她只是面色如常,道了一声,知道了。
倒是小雁早就看出了令妃如常的面色下那丝不快,她不快的时候,再怎么压抑,嘴角也会向下撇一下。
这点小动作,实际逃不过“天真烂漫”的小雁的眼睛。
“娘娘,这是怎么了?”
令妃勉强笑了笑:“没什么,皇上翻了我的牌子,突然又往皇后娘娘那里去了。”
“她不是被打入冷宫吗?”小雁听到皇后的名字,便是一阵恨意上头,“小草的事,绝不能这样算数。”
没有证据就这样算了嘛?
令妃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小雁假装低着头,继续“天真烂漫”地说起皇后的家族来:“乌拉那拉家,若是能有几个烂泥糊不上墙的,那就太好了。”
两人说了一会话,令妃把小雁送走之后,小雁的那句最后话仍旧回荡在她的脑海中。
“派人把我姐姐请来,就说我有事情相商。”
翊坤宫。
乾隆看着翊坤宫被换下来的匾额,额角青筋直跳:“皇后!”
他口里的皇后并没有随叫随到,乾隆气得额角的青筋跳得更厉害了一些:“什么声音?”
翊坤宫万籁俱寂,但此刻又传来一阵阵碗碟摔碎的声音。
王喜在额头又抹了一把汗,奇怪,今晚的汗水怎么出不完了……
一踏进这座“冷宫”,噼里啪啦摔盘子的声音,更是响彻了整个宫殿,乾隆一进去,便见到苏白定定地坐在太师圈椅上,而周嬷嬷则抱着一堆的碗碟在摔。
他定睛一看,那些碗碟杯盘瓶瓶罐罐,都是他赏赐给皇后的,额角青筋开始突突地往外跳。
彭,摔了一个水红胭脂碗。
正在摔的,是那天那个站出来指证皇后的宫女。
“秋桐是吧?砸呀,怎么不砸了?”
见到他进来了,那宫女似是吓了一跳,忙低下头,周嬷嬷递给她的一直小耳瓶也就不敢继续摔了。
苏白却只当没见着一般:“砸呀,秋桐,这堆破烂什么时候砸完,我什么时候便让你走。”
秋桐哭了出来,在地上不断地磕头认错:“娘娘我错了,我错了。”
乾隆走上前去:“好哇,这是在做什么?”
她当然知道乾隆进来了,但她故意不接话,从周嬷嬷怀里接过一大堆赏赐之物,一下子就摔在地上,摔了粉碎。
“皇后!你疯了?”乾隆被气坏了,好好地,作什么妖?这么好的东西,好端端都摔碎了,又是为了哪一桩?
“冷宫该有冷宫的样子,全都摔了才好。”
她转身要走,乾隆拉过她的手腕,这一拉之下,他才觉得,这一段手腕,真是太过纤细。
再看看皇后,似乎,她又比前段时间,消瘦了不少。他又喊了一声:“苏白!”
苏白等的,便是这个契机。
她回过头来,脸上已然是布满了泪痕,她此刻长发披散,穿着白色的中衣,虽然已不再如同鲜花一般娇嫩,但——到底是惹人心疼的。
乾隆不知道为何,心底泛起的就是一抹自己很难察觉的,那种针扎般的疼痛。
但,他又能够清晰地感觉到。乌拉那拉咏娴,她头一次在他面前垂泪。
过去那么多年,他从没有见到她在他面前落泪,哪怕,哪怕再痛苦,再心伤,也最多只是红了眼眶,可是此刻,她的眼泪,却在他眼前,一滴滴慢慢地从眼眶滚落,到最后,已经如同断了线的珠子……
说不清是什么心情,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这样的画面,他似是期待的——
宝珠,是,宝珠便是那样爱哭就哭,爱笑便笑的女子。可是咏娴,却板正地多。
她,为什么不肯在他面前露出一点柔弱?哪怕是装出来的?也不肯。
她垂着眼泪,站在那里,好似站在万花丛中的一点小白花,在风中柔软地摇曳着。
这一击,正要用在现在。她从来就没有想过直接走感情路线,让帝王爱上她,上一个任务也提示过她,这并不靠谱的。
但是,暂时的怜惜,和宠爱,却有助于她最后取得高分。
“陛下,我——”她一边落泪,一边凄惨地笑,“我并非不在意,而是我一直在假装罢了。”
乾隆早就挥了挥手,四下无人,只剩她和乾隆两个人。
桌上有一架琴,那正是苏白曾经弹过的,她上前去,将琴弦勾起,又放下:“今儿咏娴给陛下讲个故事。”
她步履蹒跚,眼神迷蒙,那眼神中,似乎什么都没有,又似乎什么都充斥着,爱恨都仿佛与她无关。
这一种姿态的女人,是乾隆从未见过的。
他一下子就想将她完全抓在手心里,再也不放开,这念头如同指尖的沙,聚集地越来越多。
“乌拉那拉家,就我娘这一支,没有嫡出的儿子,”她呵呵地笑,琴弦偶尔发出一两声不成调的调子,“于是她把我成儿子来养。有时候,我看到她的眼神,似乎总是在恨,恨我不是个儿子。”
“我那时候还小,那么小,就要先开始学琴,你知道么?”
“那是君子六艺之首。我学琴,学四书五经,家中几个哥哥弟弟,学的都不如我。可……那又如何?”
她不过,还是个女子罢了。
她回过头来,脸上泪痕未干,黑发掩映中,脸颊在乾隆看来格外地洁白如玉。
“陛下,这么多年来,我痛恨自己是个女儿身,见到陛下,我更加痛恨……为何……”她语带颤抖,已经是泣不成声。
他走上前去,将苏白轻轻圈入怀中,鼓励她进一步倾吐心声。
“痛恨我见到陛下时,已经为时已晚,我不知道该如何做好一个女人。”是啊,这么多年,乌拉那拉咏娴的症结,便在这里,她不知道该如何做一个女人,该如何爱一个人,又该如何被人爱。
最凄惨的情况,便是当她想要去爱时,对方是个帝王。
她轻轻抬起头来,露出洁白如玉的额头:“那时,陛下已经嫌弃我了,便如同,我母亲嫌弃我这个女儿一般……”
嫌弃两字,便似是一块巨大的石头砸入了乾隆的心底,不知不觉他想到了自己。
【三观修正进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