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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还君明珠(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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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指渐渐捏拢,他的母亲,也曾嫌弃过自己。
不错,她曾盯着弘晳写的大字,骂自己写的不如弘晳,也曾看弘晳作的诗文,骂自己作的,都是该丢进故纸堆的,那些话,他竟然还记得。
“弘历,你看看你圣祖爷爷这么喜欢弘晳,你为什么……哎。”
说出那种话的时候,她脸上的那种表情,便是嫌弃吧。之后他便做弄了弘历,狠狠地,直到被圣祖爷爷不咸不淡地责备过。
他的娘亲……
那么久远的记忆,竟然也能够翻出来。
乾隆捏着自己的手指,感觉到心底一点点刺痛,竟然快速地蔓延开去——
那种感受,知与谁同?
他紧紧圈住了苏白的肩膀,此时此刻,他已是全然谅解了皇后:“你为何不早说?皇后……”
想来,他们没多少沟通,只怕这个痛,一直是皇后挨在心底的。
等到苏白微微止住了哭声,他才微微放开她。
“只是……皇后为何要跟小草过不去?”他意有所指。
【能量欠缺百分四十三。母机开启通道失败。】
在他肩头上靠着的苏白拨弄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微微眯了眯眼睛,果然……帝王的疑心,一旦被勾起,实在难以消去。令妃,果然是个人才。
她抬起汪汪的泪眼:“陛下,若是出于嫉妒,臣妾也不必建议您再开选秀。”
“可终究是这么多人见着你在海子那边了。”而且这个宫女对小燕子来说,也格外重要。
他早就派人去海子里搜过,可真的没有搜到小草的尸体,那样事情便太过蹊跷了……
“罢了,朕今夜便歇在这里吧。”
宫灯歇了,苏白看着陷入昏睡的乾隆,这一次的进度,还是比薛平贵慢了许多。额头的那个点,又开始隐约地疼痛起来。
这个任务结束,她必须到物质基础局去做个扫描,三观分析处的那些机器,只怕是过时了……
早朝时分,乾隆捏了捏额头,听着御史的奏报。
“你说什么?呼伦当街打死了人?”他的额头痛了起来,“打死的是谁家的?”
皇后的家族的确有几个子侄辈不着调,可——打死人,也许不至于吧?
“打死了富察家的庶子。”
本来想要回护皇后的心,一下便回到了冰窖之中,他眼前晃过皇后早起那张熟悉的脸,那么熟悉,但也带着一丝娇艳。
他心中的柔软,一下被冰块铺满。
这件事令他心情不快地回到了后宫,没有去翊坤宫那个“冷宫”,而是来到了永和宫。
见到令妃,他到底舒心了一些,但——
此刻,令妃的脸色也不太好,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又拿出了一样东西,是一块碧玉耳塞子。皇后几乎不怎么换耳朵上的耳塞子,那对碧玉耳塞子,一直是她戴着的。
“在海子的污泥里捞出来的。”令妃像是不敢相信,“许是不小心掉下去的……”
碰的一声,乾隆的一只手拍在了桌案上,吓得令妃住了嘴。
“什么碰巧?那个乌拉那拉呼伦打死富察家的庶子也是碰巧?皇后说过那些话,现在又搜到了这东西,难道也是碰巧!”
那晚上皇后如泣如诉跟他说的那些话,他还真的信了,此刻他像是被皇后愚弄了一般,一阵阵堵得慌。
“传乌拉那拉咏娴。”
听见乾隆对皇后的称呼,令妃嘴角勾起一个若有似无的笑容。
苏白很快便从冷宫过来,太快了,几乎是刚刚传旨的刚过去,她便已经来了。
见到袅袅婷婷的苏白,乾隆一下子怒从心起,把那一对碧玉耳塞丢到了她面前的地砖上。
光可鉴人的地砖上,一对碧玉耳塞,清清楚楚,的确是她从前不离身的耳塞。
“乌拉那拉咏娴,你还不认?”
想到自己之前还曾对她起过许多的怜惜和同情,乾隆心头便是一阵阵的怒火涌来。
“我没做,为什么要认?”她站着,一本正经,丝毫不惧。
又来了,那一晚的柔弱还真是如同昙花一现,现在看来,她还是那么倔。
令妃又想说什么,乾隆却挡在了她的前面:“你也别给她求情了,我看,这冷宫,是非去不可了!”
“好好反省反省,连同你们乌拉那拉氏一家的份。”
他显然是真的被气到了,一下子就把这些全都算到了苏白的头上。
苏白忽然看着乾隆笑了,她笑的很放肆,满屋子里都飘了她欢快明朗的笑声:“胡答应,你出来吧。”
小草全名是胡芝草,之前封了答应。
满后宫的人在她封了答应之后,只有苏白才正经叫了她一句胡答应。正因为她曾做过小燕子的奴婢——
小草从掩映着绿树的墙角走了出来,她除了面色有些白之外,和之前相比,也并没有什么不同。
见到她之后,乾陵心头一突,别有一种久别重逢的喜悦,上天竟是这样地眷顾着他。
失而复得的喜悦盘旋在他的心头,怒气终究消散了一些:“小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低着头的小草慢慢地叙述。
苏白看着定在那里,动也不动的令妃,也回忆到了那一天。
她曾经用话撩过令妃,说若是想要动小草,绝不会是小黑屋扎针这样粗暴简单的方式,她有的是办法让小草无声无息地死去。
说这话本就是为了给令妃喂个钩子。
没想到,令妃立刻就咬了钩子。亏她立刻安排了侍卫跟着小草暗中保护,那日送永璂走到海子那儿,也是碰巧——
那时候正好影卫过来报告小草被推进了湖里,请示她要不要救,她索性便去了海子那里,多呆了一会儿。
顺便,那对耳塞子,也是她故意丢进那个海子的,她就想试试,乾隆,会不会派人把这海子捞个彻底。
没想到,还真的捞了个彻底。
苏白撇了撇嘴角,她唯一没想到的是,令妃会这样心急。
救下了小草之后,她便把小草养在了翊坤宫的那间小黑屋中,还真是缘份不是?出乎意料的是,胡芝草显然并不甘愿只做一棵云清格格身边的小草,而是想要更多,完全是无欲则刚的反义词。
恰巧此刻,小燕子也赶了过来,情同姐妹的两人抱头痛哭了一会。
小燕子问她:“到底是不是皇后害了你?”
闻言小草擦了擦眼泪:“不,是皇后救了我,格格,要害我的,反是令妃娘娘。”
说罢她摊开双手,手中有一块破碎的布料:“在身后推我入河的人,我并看不清,但听着声音,像是令妃宫中的人。我曾抓伤过他,并且抓到过这样的一块布料。”
她说着便又落下泪来:“应该是个大太监,这布料也不是寻常太监能穿的。”
“陛下,只要令妃用过的太监,都站出来瞧瞧,便知道了。”
乾隆本是不太相信的,但是小草今日穿了一身碧绿裙,越发衬地她雪肤花貌,而她又在他面前哭的凄惨,凭空惹得他有些心烦。
“皇后,你看呢?”他还是看向了苏白,这时候苏白还不动如山,显然也一定程度上也给了乾隆一点信心。
但,毕竟令妃是他最宠爱的,又是富察的大宫女——
“那就查呀,皇上。”她乜斜着眼睛瞧他,那眼中布满了讥诮,仿佛在笑他偏心。
“陛下,莫不是嫌弃臣妾无能,早就想废后了吧?”她特意加重了嫌弃二字的音,那晚上的记忆纷至沓来,乾隆顿时便心头涌起了一点点的柔软。
皇后只是,只是表面的强硬罢了。
她也有她酸楚呐。这么想着,他心头那点宝珠的影子,便也淡去了很多。
“令妃,朕信你是清白的,既然如此,那边叫人来查吧。”
永和宫的太监宫女,都来了。苏白叫周嬷嬷去点人头,对册子到最后,还少了一人。
这人,正是令妃身边的大太监,叫马惠。
“这人怎么回去了?”苏白挑了挑眉毛。
令妃摸了摸帕子,笑地更是灿烂:“是,他前几日正好要替我出宫办事,因他素来能干,我便准他办事时回家探亲,也许是……”
苏白哦了一声,也不说话:“马惠,你也来过来吧。”
谁也想不到,马惠就是跟在苏白身后的几个太监之一,只是他低着头,又弓着腰,都没发现他。
他一抬起头,撸起了手臂,上面果然有几道抓痕:“推完胡答应下海子,令妃娘娘便令奴才连夜出宫,夜里,便有人要杀了奴才,幸亏是皇后娘娘救了奴才。”
“狗奴才!”乾隆瞪起眼睛,狠狠地骂了一句。
他一下便跪在了乾隆面前,哭得涕泪横流:“这都是令妃娘娘指使奴才的,奴才……奴才无计可施,才会吃了豹子胆谋害胡答应。”
乾隆一脚将他踢开,马惠便捂着心口滚到了令妃那里,令妃仍是笑靥如花:“陛下,您可要明察秋毫啊。”
“那就是说,本宫诬陷你咯?认证物证俱在,陛下,怎么办,可就是看您了。”苏白却也是毫不相让,“想来上次胡答应在小黑屋里被针扎,也是令妃娘娘的手笔吧?”
小燕子抱着小草,看着小草递给了她一个眼色,竟破天荒也没有出声。
乾隆终究下了圣旨:“着,魏佳氏,不得出宫,面壁思过。”
他又朝苏白看了一眼:“皇后洗清冤屈,便把那冷宫的牌匾,拿下来吧。”
苏白也微微地笑了:“陛下圣明。”
而此刻,令妃面色煞白,她的脚软了一下,跌跌撞撞向后倒去,她如同一朵风中摇摆的白莲,极有别样惹人怜爱的风姿。
若是平时,乾隆定会怜香惜玉去扶她一把。
可此刻,他的确是恼了。抓了抓手,竟是没有去扶,不知是不是苏白的眼神如芒在背,还是别的什么……
到底,他就这么掀开袍子,起身离开了花团锦簇的永和宫。
这件事便告一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