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还君明珠（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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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并不顺耳——但，乾隆听进去了。
乾隆正了正神色，勉强道了一声：“天色不早，皇后早些歇息吧。”便起身要离开。
乾隆刚要走，苏白又在后面说了几句：“臣妾也没别的意思，既然陛下您认了义女，臣妾也为您开心。只是既然那姑娘早就由令妃照顾，日后也还是全权交给令妃为好。”
完全就是强行加上去的解释。
乾隆匆匆又来到了令妃的宫中，到底是有些不情愿：“还君明珠这个典故，纪晓岚是怎么想出来的？”
他语气平平，也听不出喜怒，令妃正替他宽衣，也是一愣：“陛下，这是怎么了？”
他抓住令妃的手，将她倏然带入怀中：“这封号你说好不好？”
令妃低了头，已是一脸娇羞：“陛下，妾觉得不错。”
可偏偏有人就说是不好。若是平时，皇后说不好的理由都显得迂腐，切切都是为了规矩说规矩，可这一次，她却说到了自己心坎子上，虽然是以一种负面的方式。
父皇还在位时，曾经颁布罪己诏，又写了《大义觉迷录》，虽说是一腔赤诚，可在他看来，却是遗害无穷，给了曾静等人原始材料，借此抹黑大清正统，抹黑先帝。
先帝百密一疏，也是唯此一桩，他实难苟同。
所以他一向很注意，不去落给民间，官吏任何关于皇帝自身的口实。所有关于皇帝的诽谤，谣言，全部扼杀。
大清根基不可动摇，也正是出于这个考虑，他才会禁了《大义觉迷录》，兴起一轮轮的文字狱。饶是如此，也已经兴起了无数邪教，农民起义。
皇帝不用罪己，罪己又如何？天下人只会把过错继续推到皇帝的头上，下一步，就是推到这个皇帝代表的王朝。
辗转反侧，苏白那一句反驳，依旧在脑海中翻来覆去。乾隆不得不承认，苏白说的不错，虽说是认了义女，可那还君明珠的典故，到底欠妥，传到宫外民间去，少不得又是不少的揣测。
一腔欢喜，到底还是冷了一些。
上完朝，他便把纪晓岚叫去，商量着再给个封号，看着皇帝的脸色有些沉，纪晓岚揣测一下，便道：“那不如取个云在青天水在瓶的典故，这也是陛下该有的大喜缘分。”
这个典故便没那么明显，但深意还在，隐晦了许多，乾隆也没了那腔心思，想了想也同意了。
苏白听到旨意时也是有些意外，她一句劝谏之语，本以为乾隆这样的人是决计听不下去的，竟真的把封号改了。
从明珠格格，到了云清格格，这封号的寓意可是完全降了不止一个格。
封号之后，便是给云清格格举办典仪，因着苏白推了教养小雁的责任，所以都是令妃在全权包办。
这一次的典仪，苏白也得参加。正思量着该如何装扮，乾隆命太监送来了一色瓷器摆件。
“皇上口谕，这是朕赏皇后的瓷器摆件，是朕喜欢的颜色式样，摆上。”
苏白打开看了几眼，眼睛颇为受伤，这位乾隆爷的审美，别说跟先帝，就是跟草根起家的薛平贵比，都欠缺着。
一色的小碎花大花，好好的瓶子，连个留白的地方都没有，看了叫人眼晕。
“收起来吧。”她下了命令。
小太监站在门口搓着手：“皇后娘娘，奴婢得了皇帝的口谕，得瞧着娘娘您摆上才能走。”
见苏白没有拿出来摆的意思，小太监扑通一声跪下了：“皇后娘娘，您饶了奴婢吧，奴婢要是完不成，说不得要被拖出去砍了。”
苏白就这么定定地看着小太监，那小太监一边狠狠地磕头，一边求饶，眼见着额头渗出了不少鲜血。
她抬了抬手：“罢，周嬷嬷，找人再找个多宝阁架来，摆上。”
乾隆背着手进来，正看到那小太监不停磕头，而翊坤宫的宫人都在不停地收拾着另一个多宝阁。
前朝先帝的摆件还没收起来，又一套多宝阁架子摆了起来，两个多宝阁并列着，一个放着乾隆送来的碎花大花红绿风格的瓷器，另一个则是淡雅素净简单的瓷器。
他皱了眉头，对苏白的处置十分不乐意：“皇后，你这是怎么摆的？”
苏白抬了抬眼睛：“陛下，您看臣妾长得如何？”
这话是风马牛不相及，乾隆一愣：“长得尚可。”
说实话，乌拉那拉氏长得清秀雅致，别有一种风致，只是乾隆本不欣赏这样类型的长相罢了，所以他这句长得尚可，已经是对乌拉那拉氏的褒奖了。
苏白走到先帝那个多宝阁前，又走到了乾隆那个多宝阁前，这么一走一晃，乾隆也看出了几分意思来。
果然，乌拉那拉氏的那张脸，不是艳俗的长相，一走到自己赏赐的那些瓷器面前，总觉得说不出来的怪异。
苏白又走了个来回，这下子乾隆还是真看出来了，她还是最适合先帝爷的风格。
她叹了口气：“谁让臣妾长得不好看，只能用这些东西衬衬了。”
她没有直接拒绝，却也把意思表达的很明显了，乾隆看了这一回，也不知道该回些什么，满以为她该开心地受赏，却碰了个软钉子。
“那朕走了……”乾隆说着要走，便起了身。
正是用膳时分，乾隆站在那里，似乎要走的样子，苏白招呼了下学回来的永璂用膳，也没管得上乾隆，于是乾隆一路慢慢走，走了许久，才走出暖阁。
永璂见了他，叫声了皇阿玛行了礼，又听见苏白招呼他进去用膳，也奇怪为什么乾隆站在这里，要走不走，但到底他还小，闻到香味，便直接地进去了。
嘴里还大声说道：“皇额娘，今儿又是什么小食？”
这香味乾隆也闻见了，他本心内气恼，一下就要走出翊坤宫的暖阁去，鼻尖却闻到了一股肉香味，这还真是勾起了他的馋虫。
听到永璂说是新鲜的小食，他也想起从前出宫在苏杭一带尝过的那些小食，颇有些想吃。
只是这皇后未免太鲁钝了，正好用膳，为何不留他一起用？难道只有她的儿子永璂能吃，他这个皇帝不能吃吗？
这么一想，他又不走了。
只是竖起耳朵听永璂和乌拉那拉氏的对话。
“皇额娘，这个东西叫做什么？”
“汉堡包。”
“好奇怪的名字，为什么要叫汉堡包？”
“这是西洋玩意儿，吃着方便快捷的。”
“嗯，好吃，皇额娘，真好吃，是您亲手做的吗？”
接着便听到阵阵吃东西的声音，乾隆心道，永璂这孩子，再怎么好吃，也不该发出这样的声音来。
他猛地回了头，长笑了一声，撩了帘子：“皇后，你亲手做的什么小食，朕可尝得？”
苏白本以为他早就走了，没想他又撩了帘子进来了，原来是想吃这小食。她看了眼碟子，意思很明显。那碟中只得一个汉堡包，已经被永璂捏着吃了。
永璂识趣：“皇阿玛，你也要吃吗？儿臣的给你。”
乾隆面子上有点下不来，他脸色不太好，但终究还是忍着：“既没了，那便算了吧。”
那声音虽然板正，到底还是有着一点儿失望。
眼前这位还好这口？苏白有点摸不着头脑，这可是汉堡包啊。她曾经做过一个修正食神三观的任务，汉堡包还是食神亲自教她的入门食物。
她只是见永璂身子骨弱，这宫里的菜色又是常常如此，没个新鲜，这才亲自下厨，做了个汉堡包，也是试水。
没想到这孩子很赏脸，一下子就吃光了，以至于乾隆回头的时候，只剩下手指间拈着的一点碎屑了。
一个汉堡包而已，要做也是很快的，只是——她为什么要给乾隆洗手作羹汤？
见苏白没什么反应，只顺口招呼了一声，请他一起用膳，乾隆心下总归已经不喜了，说了声不用了便去了令妃宫里。
那一口吃食本不是什么好东西，可乾隆还是念念不忘，尤其是皇后，他没想到她对自己气性这么大。
不就是认了个格格，她非说是假的，怎么可能假的了呢？
令妃端了夜宵：“陛下，这是金丝肉枣，是宫中会做南食的御厨找了南人特意做的，您尝尝。”
乾隆只看了一眼，红彤彤的，没什么食欲。
他尝了一口也没再多吃，许久后，才提了一句：“令妃，你可听过西洋吃食汉堡包？”
这话说得突然，令妃低下头想了想，这是去哪里听来的西洋吃食？她默默地把这吃食的名字记下便打了个幌子，说起了小雁典仪的事情。
乾隆倒也感兴趣，便把话题岔开了。
小雁的典仪正式开始了，乾隆在宫里大开筵席，宴请王公大臣，这时候的小雁，经过令妃的手一妆点，端的是富丽堂皇，尤其她长了一双闪亮明媚的大眼睛，性子也热闹，颇为符合乾隆的一贯品味。
坐在那里看小雁一个个行礼，不说话的时候，还是蛮有模有样的，行完一圈礼，坐到了令妃的身边，苏白仔细地端详了一下，令妃和小雁的五官有几分相似。
属于明艳型的美人儿，所以——这就是他的品味。
苏白今儿没穿大红的皇后正装，选了天青色正装，她皮肤本就结拜，倒也衬地人如玉，再加上她选了些先帝时候没人要的玉簪耳铛，越发和整个后宫的妃子着装首饰风格都不一样。
她只管自己喜欢，并没管乾隆的眼光。
所以乾隆一见到苏白的装束，微微皱了皱眉，但过后又想起来苏白那日在两个多宝阁前绕了几圈的事，也就放开了眉头。
“禀告皇上，缅甸新王登基，带礼来贺。”
乾隆本就为缅甸的问题绞尽脑汁，前几日才知道新王的位子倾轧地厉害，没想到这几日九王子已经登上王位了。是个好消息，一个能来贺喜的缅甸王，好过他不来。
“宣。”
晋封云清格格的场合，能有一位缅甸国王来相贺，已经是她最大的缘法了，乾隆顿时心情很好，面上也露出笑容来。
苏白坐在位子上，眉心里突然无预兆地痛了一下。她按了一下，又连带着引起耳边一阵嗡鸣。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还君明珠（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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