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问道（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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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早上，醒得最早的小人儿，毫不客气地要厨房做这做那，满满摆了一桌。
“唔~好吃！”蒲牢嘴里塞得满满的，腮帮子还沾着饭粒儿。
嘲风倒是兴致缺缺，一口一口喝着粥。抬头看了一眼沈诸梁，这人脸色怎么这么差，眼底两抹青色，昨晚没睡好？
嘲风放下勺子，正想问一下。
知书从门外走进来，在沈诸梁身边轻声说道：“公子，马车已经准备好了，周全在门口候着呢。”
“嗯，这几日你和管家照看着，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
“好的，公子还是带几个服侍的人吧？”知书担忧地问道。
“师父素来不喜人多，去不了多久，不必麻烦了。”随后又交代了些琐事。
嘲风支着耳朵在旁听着，待知书不说话了，假装不经意地问：“诶？沈公子是要出远门？”
明明偷听了那么久还这样问，沈诸梁也不说破，笑笑：“嗯，要去拜访家师。”
“很远吗？在哪呢？”嘲风很是好奇。
人自小便会被教导适可而止，要当谦谦君子，给自己和旁人留一定的空间，想知道答案都是遮遮掩掩，迂迂回回地提问。他却毫无知觉啊，一点曲折都能被看透，赤裸裸就发问，沈诸梁在心底叹了一口气：“苍峰，不远，半日的路程。”
“哦~”嘲风把这个字拖得极长，尾音落下后又快速接了一句：“那我也去吧，还未游历过呢。”
他说完便有些懊悔，好像在凡人面前表现得有些急躁啊。但又想着自己这是在关心沈诸梁啊，没什么大不了。再者，也想看看沈诸梁的师父，师父？应该是教他读书写字的吧？沈诸梁也不至于不答应吧？
“嗯，可以。”沈诸梁的回答不带半分犹豫，站在身旁的知书吓了一大跳，不知道嘲风什么来历，既然让公子这么轻易就答应了，要知道公子从来都是独自一人上山。
她哪知道沈诸梁另有一番打算，去苍峰峰顶的路径曲折，马车根本上不去，全凭脚力。树木高大，伞冠罩着大片阴影，阴影里常出没山精鬼怪，山风吹过，呜呜咽咽如鬼泣。一路上去，他要吃很多苦头，若是带着嘲风，也许能如昨晚那般，让那些东西不敢近身。
得了允诺的嘲风，一脸掩饰不住的喜色。
用过饭便出发，沈诸梁想着能在日落前赶到峰顶。
三人并排坐在马车里，小人儿被夹在中间，一脸昏昏欲睡的迷糊傻样。
“你为何喜欢龙呢？”嘲风突然想起还未问过这个问题。
沈诸梁愣了一下，随即回答：“嗯？世人都偏爱龙，不独独是我。”
“有吗？”
嘲风不满意这个答案，普通人家中可不会雕刻那么多龙。而且，他以为沈诸梁会说，龙是世间最尊贵的种族，能呼风唤雨，自由不受约束。
“是的，民间有许多节日是与龙相关，如二月二龙抬头，五月五过端午。有些文人还编写和龙相关的册子，说一些龙的轶事。我们并未真见过龙，只能凭想象龙，也代表者世人的期盼。”
“这样啊，那你说说那些都是干嘛的？”
小人儿也不犯困了，歪头看沈诸梁，谁都在意别人是怎么看自己啊。
“五月五那天，有的地方会举行祭祀，吃粽子赛龙舟。还有人会把五彩丝线缠在手腕上，说那似龙子们的龙纹。”沈诸梁言简意赅。
“咳，那个粽子是什么？龙舟又是什么？”嘲风听到凡人会钦羡龙纹，嘴角不禁往上翘，也不顾自己是不是太无知了，追问着。
“粽子是用糯米做的，馅儿可以是豆沙，红枣，火腿，鲜肉，用新鲜的粽叶裹上，蒸熟了便可以吃了。”沈诸梁细细解释着：“赛龙舟，便是十几条雕着龙头的舟，舟前头放着大鼓，舟两边都坐着划桨的壮年男子，比赛开始，鼓声雷鸣，看哪艘舟能最快划到终点。”
小人儿听得眼睛亮晶晶的，手搭在沈诸梁臂间，说：“想去看！”
“那等明年端午节，你让嘲风带你来玩。”沈诸梁捏了一下小人儿的脸蛋。
话音刚落，马车就停下了，周全的声音传了进来：“公子，前边围着一圈人，我先去看看能不能过。”
沈诸梁掀开车帘，略略扫了一眼。
乡间的道路并不宽敞，田埂间勉勉强强能走一辆马车，路那头堵着一群人，自然是没办法走了。
不过一会儿，周全就小跑着回来，说：“公子，这一时半会没法过去，前头死了两个人，捕快仵作都在。”
还不等沈诸梁说话，嘲风先问道：“怎么回事啊？怎么会有人死在路边？”
“死人本不稀奇，只是最近城内城外死了不少人，死法怪异，传闻很吓人，衙门里的捕快也焦头烂额。”
“怎么个死法？”沈诸梁皱着眉头问。
“就是他们的心都没了，胸膛上碗大一个窟窿！都说是狐狸精下山吃人心。”周全抹了一把汗，压低声音说着。
一时竟没人说话。
嘲风思索着，修道的狐狸都躲在深山里，难能跑来人间沾烟火气，不怕乱了心绪？再说哪有狐狸精吃人心啊。
沈诸梁将右手往内收了一点，淡淡开口：“这儿离山脚也不远了，我们走过去就行了，你在村里等我们。”
说完率先下了马车，绕过那条道，疾步往前走。
山林茂密，沿着猎户砍出来的小道艰难往上走，小人儿的衣服老是被荆棘勾住，噘着嘴不肯走了。
嘲风叫住沈诸梁，指了指天上的云朵，问：“你觉得哪朵好看。”
沈诸梁莫名其妙，停下来看了一眼天，随口说：“那团像乌龟的不错。”
“诶？！原来你喜欢龟丞相啊。”
说完一手捞起小人儿，一手揽住沈诸梁的腰，带着他俩往云上飞去。
云团飞得并不高，低低滑过树顶，软白的云，墨绿的叶片，竟让人看着有点眩目。
嘲风的手扣在沈诸梁腰上，触感柔韧有力，比看上去要结实得多啊，穿衣服怎么看不出来呢？胡思乱想中手不自觉往腰后来回移动了几下。
沈诸梁不敢挣扎，抬手按住了那只乱动的手，咳嗽了一声。
嘲风的手尴尬地停在那，左右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刚才一时的鬼迷心窍，自己一个龙子，干嘛要去摸一个凡人！
“那儿！”对另外一边情况毫不知情的小人，指着山顶的小小的道观，惊呼。
“诶？就是那儿吧？”好在嘲风脸皮厚，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嗯。”
道观门紧紧闭着，颜色是日晒雨淋后的旧，台阶侧面爬着青苔，鲜有人走的样子。
沈诸梁扣了门，就静静站在门边等着，一会儿就出来个比小人儿大不了几岁的小童来应门。
他对沈诸梁行了个礼，口齿清晰地说：“师父早就算到师兄今日会来，正在屋内等着你。”
“嗯，这两位是我的友人，你先带他俩去厢房歇一歇。”
嘲风牵着小人跟在小道童的身后，打量着这个小小的身影，好奇地问：“山路难走，你们下一次山不是很麻烦？”
“道观里就只有我和师父，隔一两个月便有猎户用米面和我们换些草药，我们并不需要下山。”
小道童说起来头头是道，引他们在厢房坐下后，就到院中扫落叶。
一树叶子争着抢着，要在在冬天来之前落完。刚刚扫干净，一阵风吹过，哗啦啦又铺满地。
两个人就呆呆地看着小道童扫了一次又一次。
嘲风戳了戳小人，轻轻说了句：“也把你放在这扫地吧？”
换来小人儿委屈又愤怒的一瞪。
秋天这么静，连鸟雀的叫声都会慢慢消失，这座道观可真寂寞啊，连不太知事的小人儿都不愿意待在这。
而在道观的最里面的房间，头发花白的道长叹气说道：“当年要抱你来山上，你双亲不允，说愿把福气都渡与你，他们哪能料到都是磨难啊。”
沈父是驰骋沙场的开国将军，膝下只有沈诸梁一子，沈诸梁生下来瘦瘦小小，一到夜里便扯着嗓子哭，看了无数大夫和江湖术士也未果。
一日府上来了一位道长，说从沈父手中过的人命太多，有些阴魂没法投胎，便会吓唬刚出生的孩子。孩子命格薄，不如断了尘缘，跟着他潜心修道，也许能平平安安过一生。
沈母自然是不答应，心尖尖上的肉，哪能随意交给他人？但爱子心切的她，给道长跪下，求他救沈诸梁一命。
道长赠了他一道符，那夜以后果然不再啼哭。只是沈母慢慢发现，长大的小儿果真能看到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心中又急又怕，四方打听当年那个道长。
得知道长住在苍峰，便抱着沈诸梁上门拜师。
道长给沈诸梁卜了一挂，仍坚持要将沈诸梁留在山上。泪眼婆娑的沈母在道观内跪了半夜，说愿意用自己的命换沈诸梁的平安，只求别让他留在山上。道长无法，让沈母将家中的物器皆雕刻上龙，可以辟邪，以后每隔两个月便来山上静养一段时间。其他的就只能看沈诸梁的造化了。
就这样，沈诸梁不算顺遂，却也勉强平安活了二十多个年头。
“师父，近日城里死了不少人，那些东西好似知道我能看到他们，日日围在我屋内。甚至，有些能碰到我。”
沈诸梁将那晚的事，说给道长听。
“这个你倒不必太过担心，给你卜过一卦，卦象很微妙。五行水，水生木，倒是能扶持你的力量。只是，存在一些不可测，有贵人，却不知道你能不能把握住。”
“贵人？”沈诸梁喃喃重复着，只有最近只有嘲风接近自己，是他吗？
“世界万物都有其章法，不可逆其而行，只是人心都有贪欲啊。你走吧，以后不要再上山了，我们之间的缘分尽了。”道长手里捏着一个葫芦，浑浊的双眼没有焦距，声音哑哑地说。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问道（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