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茉莉香》夏∮雪

2、Chapter 2、 青涩未成年

　　显然，当时的韩哲风年纪太小，还不了解我。对我来说，在吃东西的时候，我会自动把大脑短路，什么话都不能作数的。
　　韩哲风每次上学前，韩妈妈都会给他做精密的全身检查，没收一切可能成为凶器的东西，但是头发事件还是给班里的小朋友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心理阴影，渐渐地，韩哲风成了班里，哦，不，整个年纪的小霸王，而我，则成了韩家小霸王的专属小女佣。
　　呜——往事不堪回首！
　　我趴在窗台，对着梳妆镜里的自己。一双圆圆亮亮的眼睛，身材微胖，但已然褪去了幼时的浮肿体型，难怪最近夸我清秀水灵的阿姨婶婶多了起来。
　　我握着梳妆镜，镜面反射出对面正在做伏地挺身的韩哲风，我可不是偷窥他，我是触景伤情，越想越感怀神伤：以前自己真是脑袋抽筋了，竟然会为了每天一块奶糖一包瓜子的贱价，给这个混蛋当女佣，任其呼来唤去！

　　“莫莉，我要喝水！”

　　看吧，害得现在被他抓了把柄，连一粒瓜子都不用给了，直接免费奴役！我叹口气，耷拉着脑袋，丢掉镜子，提了瓶娃哈哈，走到对门，直接丢到地上，“给！”
　　韩哲风握着水瓶，坐起身。
　　汗流浃背的形象根本不影响少年特有的清爽气息。十五岁的韩小狼约莫有一米七，肩膀瘦削，皮肤微黑，一头干爽短发，配以一副黑白分明的眼睛。很多人都说他帅，可是我却不觉得。瞧这两眼放绿光的，有什么好看的啦，我都看了十年了，还不是那副猴子似的讨厌模样，对，讨厌，讨厌死了！
　　“莫莉，这次你们班又没让你参加运动会？”韩哲风喝完水，喊住了正欲走出去的我。
　　什么叫“又”没让啦，我停下脚步，撇撇嘴，“不就两次嘛，现在我都不报名了，反正大热天我也懒得运动！”
　　他微微皱眉。

　　我知道是胖了那么一点点，可是比小时候可谓是质的进步啊，仔细看看，至少能分清楚下巴了吧，以前根本找不到的！再说了，女孩子为什么非要瘦骨嶙峋的，追求火柴身材，我都不觉得大头火柴有什么美感可言！
　　其实因为体型的关系，我一直被校运动会拒之门外。老师说，该不会有什么心脏病高血压吧？体育课代表说，这次我们班要拿名次的，你去了会拖后腿！就连我爸爸都说，莫莉啊，别太吃力，累了爸爸会心疼！
　　都是韩哲风！他一直欺负我，奴役我！害得我没有时间去交新的朋友！要不然，我怎么会一次一次地去报名、去碰钉子？那么久以来，我都没什么机会参加群体活动，我简直是被他活生生孤立了！

　　“跟我跑一千米吧！”他忽然抬头望我，手里的瓶子不知何时见了底。
　　我张大了眼睛，一千米男女接力跑是学校运动会最大的特色，这混蛋是去年的冠军，超了第二名整整两圈，体育项目一向是他的长项——可是他刚刚说什么？他要我……和他一起跑一千米？
　　“我会拖累你的！”我摇摇头，以为他锻炼过度，脑袋缺氧了。
　　他扬起笑，露出一口我熟悉的白牙，“你敢拖累我！”
　　再度耷拉下脑袋，我这是招谁惹谁了。我喃喃地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连八百米都没及格过……”
　　他自地上跳起，走到我跟前。男孩高瘦的个子，立即挡住了整片日光，在我脸上投射下一大块黑影。“那就好好练！我可不管，到时你要是跑不快的话，嘿嘿……我就把你小时候偷跟我上厕所的事在学校里贴大字报！”
　　我，我靠！我惶恐得咬牙切齿，脸上烧了起来，“韩哲风，你混蛋！”我一边痛斥韩哲风的无耻，一边痛恨自己幼时的无知，怎么会那么笨，每次都上他的当，每次都给整得体无完肤、永世不得翻身！
　　他不顾形象地哈哈大笑，伸手拧着我的鼻尖，“哭啊，小莫莉，你哭了我就不勉强你咯！”

　　“我才不信！警告你别再叫我小莫莉！”我别开眼，不去看他得意忘形的鬼脸。无数次血的教训告诫我，韩哲风的话鬼都不会信！不过，我快有几年没哭过了吧，自从韩哲风升级成为流氓小霸王后，学校里就没人再欺负过我，呜，也没人再和我做朋友了！我简直是他的囚犯，呜，太可悲了，连被人欺负都轮不到我，呜呜呜！
　　我都不要看他了，他硬要凑近我的脸，清亮的眼紧盯着我，一副要将人生吞活剥的表情，“莫莉，听话，明天去跟体育课代表说，和我一起跑一千米。”
　　“可是，罗伊怎么办？”罗伊是上次与韩哲风的搭档，很爽朗的一个女孩。我非常喜欢她，因为罗伊每次让我给韩哲风递情书，都会给我捎一块德芙巧克力。虽然我很不乐意给韩小狼递情书，但是我很喜欢她的巧克力。这次运动会，她和韩哲风是最受瞩目的一对，大家都说他们是校园最佳情侣。不过我觉得，韩哲风这混蛋哪里配得上罗伊呀！

　　“管她！”他笑笑，揪着我软趴趴的耳朵，拎到阳台，指着下面小区里新造的塑胶跑道，道，“说好了，从明天早上开始，你和我晨练。”
　　“什……什么？”猛然拍开他的狼爪，我眨眨眼，晨练是什么？
　　韩哲风抬抬下巴，“跑步，每天早上五点我来喊你，敢赖床的话我就扒光你！”

　　“我干嘛要听你的！”让爸爸最欣慰的是，十五岁的我已经学会反抗了，虽然脱离不了口头形式，不过也算是一大飞跃了。
　　韩哲风敛眉，“真的不听？”
　　“比珍珠还真！”我抬起下巴，挺起胸膛。五点去晨练，那我的早饭啊我的懒觉呢？
　　“哦，哦，不听算了——”韩哲风耸肩，就那么走了，留了一个臭屁的背影给我。

　　可是……啊？意料中的威逼利诱没有出现，他那么容易放过我啦？哦也，我不禁弯起嘴角，看来，晚上可以告诉爸爸这个好消息了，我终于化悲愤为力量，打倒韩哲风的强压政权了！

　　◎◎◎

　　翌日，阳光明媚，我背着书包，欢欢乐乐地来到学校。
　　一进教室，立即感受到了异常肃穆的氛围，我张望着脑袋，寻找着老师的身影。
　　班长刘笑走了过来，“莫莉，你在找什么？”
　　“找老师啊，不是突击测验吗？”怪了，不然怎么会有那么诡异的气氛？确信教室里没有老师之类的生物存在后，我转过头望向刘笑，“发生什么事了？”
　　刘笑盯着我看了足足三秒，严肃道：“莫莉同学，请你参加运动会！”
　　被嘴里的果汁呛到，我放下书包，扶着桌沿一阵猛咳，“什么，你……刚才说什么？”
　　“莫莉同学，请你参加运动会！”
　　班级里的细碎的喧闹声戛然而止，只听得班长刘笑中气十足地喊道。
　　我被震惊了，今天什么日子？往日里我怀着满腔热血地去报名，运气好点被婉拒，运气坏点还要教人奚落几句，可是可是今天，班长竟然主动邀请我参加运动会？
　　这简直是仅次于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啊，我赶紧点头，“好，好！我去！”
　　“那么，请你参加一千米接力跑，并和韩同学一起练习吧！”刘笑说完，意有所指地望了一眼窗口假寐的韩哲风。闭着眼睛的韩哲风微微抬起脑袋，伸了个懒腰，换个睡姿，继续若无其事地睡觉，留下个遐想菲菲的后脑勺给大家。

　　“不，不要！”我把果汁往桌上一搁，一扫雀跃的心情，露出悲痛欲绝的表情，“我不要和他一起！班长，给我换个项目吧，我什么都参加！”
　　刘笑尴尬地一笑：“莫莉你是知道的，其他项目，人都满了。”
　　我说：“那后勤呢？我做后勤也没关系的！”
　　刘笑无奈地：“你只能参加一千米。”
　　我狠狠瞪了一眼远处的韩哲风，“班长，我不参加了行不行！”士可杀不可辱，不就是参加不了运动会嘛！大不了运动会那天我躲在家里啃冰淇淋看碟片好了！
　　刘笑顿了顿，颇不耐地：“莫莉，刚才你当着全班的面说参加的，你怎么可以出尔反尔！大家都看着我来邀请你参加运动会，哦，我知道了，你想当众耍我，让我难堪！”
　　“不是的……”我语塞，越说越小声，“我只是不要和韩哲风一起跑步……”群众齐刷刷谴责的目光压得我抬不起脑袋，背后寒风阵阵，我咬了咬唇，十分委屈地道：“好啦，我参加就是了……”

　　“早说不就完了？”韩哲风不知何时站到了我的身后，他对着大家露出灿烂的笑，“刚才我和同学们开玩笑的，我怎么会不参加运动会呢，是吧！”下面集体鼓掌。
　　每年的运动会，他都要包揽七八个金牌项目，这次也不例外。所以只要一听到他放弃参加运动会，班长班委体育课代表都无不变色，什么要求都答应，何况是说服一个微不足道的我。

　　我在他旁边跳脚，连最爱的果汁都拍倒在地，“韩哲风，你，你你你，无耻！”

　　他将我拉回座位，放好书包，打翻了的果汁不要了，他再从自己书包里拿出备份，插好吸管，递到我跟前，语重心长地道：“莫莉你看，如果你有对我说话一半的气势，刚才就不会给班长凶到了。”
　　我低头吮了一口果汁，嗯，西瓜味的，不错不错。
　　他继道：“其实只要跟我一起锻炼，我保证一年过后你能瘦下来，额，虽然你还是胖点的好。”
　　想起爸爸还给我买了零食，我从自己书包里摸出一块草莓饼干，拌着西瓜汁吃，嗯，更加美味了！
　　眼角的余光瞥见韩哲风一脸要撞墙的冲动，边吃边偷笑。
　　他拦下了我伸向饼干的小嘴，“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慢条斯理地拍走他的爪子，我幽幽道：“我讨厌你，就会利用别人，就会欺负我，我讨厌你！”
　　“好心被雷劈！”韩哲风怒吼，啪一声，当着众多同学的面，拍翻了我的桌子。
　　我看着地上被踩碎的饼干，倾倒一空的果汁，抬头望向他，“除了会用蛮力欺负人，你还会其他的手段么？我瞧不起你，韩哲风！”

　　◎◎◎

　　每日晨练其实也没有那么恐怖。

　　一到五点整，韩哲风就会来敲我的窗。为什么是窗不是门呢？那是因为我爸爸的反韩情绪经过多年的洗练，益发深刻。韩哲风不敢当着爸爸的面敲门，更别提喊我起床了。所以我想，他只能爬出走道的窗户，冒着二十七层高楼的生命危险，轻轻叩我的窗。

　　我没有起床气，相反地，早晨睡得迷糊的时候，我偶尔对韩哲风格外客气。有时候还会关心几句。比如晨练的第一天，天微亮，我被窗口颇有节奏的敲击声唤醒。揉揉惺忪睡眼，望向外面，对上了韩哲风晶亮的瞳仁，也只有这个时候，我才会承认窗外的少年好漂亮，是健康爽朗，毫不苍白的漂亮。
　　“你当心掉下去哦。”我呵呵说着，推开被褥，打了哈欠，幽幽坐起身。
　　“莫莉你……”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欲言又止。
　　我穿好拖鞋，下床，发现他竟然在窗口猛揩鼻血，“你怎么啦？”
　　“猪，我在下面等你！”狠狠拍了下窗，他缩回了脑袋，跳下窗台。
　　后知后觉地把下落的睡裙拉回肩膀，我茫然地打开窗，清凉的风唤醒了我沉睡的中枢神经，赶紧探到窗外，我对着韩哲风的背影喊道：“摔死你个大色狼！”

　　跑长跑前半段是考验忍耐力，到了最后，则是考验意志力。
　　晨风清新而凉爽，韩哲风带着我，绕着莲心花园的跑了两圈过后，我一咕脑儿坐到地上，晃着脑袋很没志气地喊：“我不跑了！累死我快了！”
　　韩哲风大力将我揪起，“别坐下来！再累也不要马上坐下来，会死的！”
　　没好气地瞥了他眼，我冷笑：“你又拿这种东西吓我，切，我才不信！”
　　“神啊！我该如何跟这只猪解释医学常识？”他揉着自己纠结的眉头，不住哀鸣。
　　他拖着我沿着花园走了半圈，拍拍我肩，再度催促我开跑。
　　好歹当初是我自己强烈要求参加的运动会，我才不要被人瞧不起，为了我经常莫名丢失的自尊心，我决定，忍辱负重地跟着他继续跑！
　　依此类推，到了第十六圈，基本上是韩哲风半推半拉地将我拖过。
　　跨过终点线的一刹那，我虚脱地倒进了韩哲风的怀里，嘴里小声呜咽道：“一千米简直不是人跑的……”呜，韩小狼跑了那么多回，难怪连人性都跑掉了，只剩下狼性……
　　“吃早饭吧！”他微笑地摸摸我脑袋。
　　我累得浑身乏力，只能以眼神示意他的狼爪放规矩点！
　　他好像时刻牢记着跑步完不能立即入座的所谓医学常识，硬是扶着我走了两分钟，最后在花园中心的喷泉边沿坐下。
　　我的心脏恢复了对脑袋正常的供氧，回放“早饭”两字，顿时有了精神，我眼睛一亮，“早饭在哪里？”
　　韩哲风摸出腰包里应该是韩妈妈亲制的爱心三明治，递到我面前，“你最喜欢的，吃吧！”

　　韩妈妈的手艺堪成居民楼里一绝。我七岁的时候就尝过了，当时就叹为观止，世上怎么会有那么好吃的东西？感觉全世界再也没有人做的东西能与韩妈妈媲美了！不过后来我发现爸爸好像心灵受伤了，做饭的时候经常切伤了手指，每天晚上都问我是不是想妈妈了，还一再反复告诉我妈妈也会做很好吃的东西。为了不让爸爸难受，我便不再上韩家吃东西了，就算韩哲风强拉我去，我也宁死不屈。

　　而此时此刻，啃着想念了多年的美食，我险些对着韩小狼感激涕零：“太好吃了！太好吃了！”
　　他听了直乐，凑过脑袋给我打开牛奶瓶，递到了我手边，“你每天跟我晨练，我每天都带给你吃。”
　　“真的？”我不由得心花怒放。
　　“嗯！”他慎重地点头，“然后把你喂成飞天小猪，我好带着全校一日游！”
　　“……”嘴里的牛奶顿时变了味，我瞪着他，“我一定会瘦下来的！你等着，有朝一日，我要你刮目相看！”
　　他笑翻了，捂着肚皮不住抽搐，“莫……莫莉，你要是能瘦下来，我把脑袋给你当皮球踢！哈哈，就你那吃相，能瘦下来？哈哈——太好笑了，简直天方夜谭！”
　　我知道他的话一向刺耳，但是从来不知道，一个人可以刻薄到这种地步！愤怒吞嗤了我脑袋里所有的理智，我将牛奶泼向他的脸。
　　“莫莉！”他怒吼一声，抬手要打我。
　　我被吓坏了，压着脑袋，缩着脖子，不敢抬头看他。牛奶瓶脱手后，刚才所有的勇气顿时消失殆尽。他要打我，我爸爸都没打过我。他竟然要打我，呜，虽然爸爸说拿东西丢人是不对的，可是他太可恶了！他活该嘛！
　　“你这头不知好歹的猪！”
　　他的手迟迟没有落下。待我抬起脑袋，他已经跑得远远了。

　　之后的几天晨练，他都没来叫我，我也很争气地没有赖床。两个人相对无语地跑完一千米，他始终没有忘记跑完要拖着我走上两分钟。然后两个人坐在喷泉两端，隔着高高的水花，我啃着爸爸牌的奶油面包，他吃着妈妈牌的三明治。虽然他的早点一定比我的可口，可是我不稀罕！
　　我要瘦下来，我还要在运动会上让大家耳目一新，让大家知道，我莫莉也不是只会给班级拖后腿的！

　　时间从指缝中流过，就在我快要把爸爸的日历翻烂掉的时候，运动会来临了。
　　比赛的前一天，韩哲风拎走了我的同桌小胖，硬梆梆地坐到了我的边上。
　　“莫莉。”
　　“在。”我翻啊翻，从抽屉里掏出一本英汉大词典，把脑袋埋了进去。哼，以为留后脑勺给人家看是你的专利啊，我也会！
　　“明天就运动会了，八点，你别迟到。”
　　“我知道了。”嗅着淡淡的书香，我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他沉默了一会儿，“莫莉，其实名次不是那么重要的……”
　　“乱说！”我拍案就起，“你以为都和你一样，没有班级荣誉感啊！”
　　他隐隐有些不悦，“你也就只会对我凶！”
　　我想起了上次的牛奶事件，多多少少，对他心里有些不自在。以前隔壁班的小虎不小心踩了他一脚，就给拖进厕所教育了好久，出来时已经被打得大家不认得了……我可以当着他的面把半瓶牛奶泼到了他脸上，可他也没见得把我怎么样……
　　“好了，莫莉，不管别人跟你说什么，你管你参加运动会就是了！我可不想到时比赛还没开始，你就窝到角落里哭哭啼啼，要知道，你哭起来，难看死了！”他絮絮叨叨说完，顺手将小胖牵回位置，自己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以为这不过是运动会前的莫名小插曲。韩哲风的话我可从来不放在心上。

　　◎◎◎

　　一夜的辗转难眠，数羊数到五位数。
　　我太兴奋了，这可是我第一次参加大型的集体活动。
　　月亮下班了，太阳当班了。我早早地赶到体育馆，望见体育老师和班主任站在操场边。爸爸教我要尊师重道，于是我高高地扬起手，嘴里直唤：“老师好！”
　　班主任见到我，露出和蔼的亲切表情，朝我招手，“莫莉你过来下。”
　　我噌噌噌欢快地跑了过去。
　　“今天怎么起得那么早啊？”年过半百的班主任微笑着，摸摸我的脑袋，“早饭吃了没？”
　　“吃了！”呜，爸爸今天又把荷包蛋烤焦了。那么多年掌厨下来，他的厨艺还是惨不忍睹。我悲哀地想着。
　　班主任眼睛越过我，“罗伊，你也很早。”
　　罗伊身型苗条，是现下女孩子追求的标准骨感身材。她跑了过来，“老师们早！咦，莫莉，今天你怎么那么早来？”
　　奇怪，每个人都问我这个问题，一千米接力跑是第一个比赛项目啊，我当然得早点来不是吗？
　　“罗伊，这次有没有信心破记录呀？”体育老师擦着手里的秒表，问向罗伊。
　　“有！”罗伊扬起笑，“韩哲风今年的状态太完美了！我只要调整到正常发挥就没问题了！”
　　“是啊，韩哲风这孩子，真的是文武双全，年级里一等一的优等生。”班主任笑眯了眼。
　　“罗伊，快去准备准备，等韩哲风来了你们两个先热个身，跑一圈。”
　　“好的！”罗伊点头。
　　等等，好像听这口气，“不是我和韩哲风跑一千米吗？”
　　班主任带笑的嘴角一滞，罗伊停下脚步，转过头，用着看太空人的眼光看着我，“莫莉，你是不是不太舒服啊？”

　　在老师的开解下，罗伊的关心下，我总算知道了事实的真相。真相就是，韩小狼说的话压根不作数，体育老师和班主任根本就没同意过把我换作他的拍档。所以长久以来，我们班报名参赛的报表上，一千米接力一栏，始终填的是韩哲风和罗伊的名字。
　　想来我这一个月的辛苦努力付诸流水，末了，还当着几位老师的面闹出那么大场乌龙剧，我心里突然冒出了要狠狠掐死韩小狼的念头。

　　说曹操，曹操就到。眼角的余光瞥见，韩小狼远远跑了过来。
　　他跑到我跟前，一把拽起我，“还愣着，人家班级的已经在暖身了！”
　　我一把拍掉他的手，“你还在骗我！韩哲风，耍我很过瘾嘛！”
　　他愣了一下，“莫莉，别闹。比赛快开始了，你不是准备得很辛苦吗？”
　　“准备有什么用！都轮不到我去比赛！我跑了整整一个月的长跑，结果大家却来告诉我，还是不许我参加……”委屈的眼泪溢出眼眶，我拽过韩小狼的衣袖狠狠揩了一下眼泪鼻涕，“你什么都可以耍我，为什么连这种事都要来捉弄我……你知不知道，一想到今天的比赛，我连做梦都是弯着嘴角的……”
　　不说了，今天丢的人够我反省一阵子了！我一把推开韩哲风，转身就要跑开，他伸手抓住我的胳膊，“你别走，我带你去和老师说清楚！”
　　“我才不要理你！”
　　半拉半推地，我被他拽到了跑道上。体育老师正递了瓶矿泉水给罗伊，两个人有说有笑的。
　　韩哲风走上前去，“老师，罗伊，让一下，我跟莫莉要暖身。”
　　罗伊把矿泉水瓶自嘴边挪开，瞪大了眼睛，“韩哲风，你在说什么呀？不是讲好今年我们一起跑的吗？”
　　韩哲风说：“那是去年说的，今年不作数。”
　　嗯，我作证，他经常对我说这种话，他的话连即日生效的都数不上几句。
　　罗伊为难地看向我，“莫莉，该不是你哭着求他……”
　　“我没有！”
　　“她才没那么聪明！”
　　韩哲风轻蔑地瞥了我眼，“遇事就只知道哭哭啼啼的笨家伙，罗伊，你让出跑道，让我跟她跑完，省得她抓我小辫子说我不讲信用。”
　　罗伊很不情愿地，大大的眼睛氤氲了起来，“莫莉，你和韩哲风跑……是跑不出好成绩的。”
　　“罗伊，让开！”韩小狼无情地重复道。
　　“韩哲风，你听我说，莫莉她——”
　　“让开。”他露出不耐的表情。

　　体育老师是个好好先生，从来不参与小孩子的争执。他绅士地让出场地，韩哲风则趁机将我推到跑道上。“莫莉，先说好，这次你要是拖我后腿的话，我有你好看！”

　　他这句不怎么有威胁性的话从我左耳入，右耳出。我踩着体育馆内红白相间的塑胶跑道，激动的心情一下子吹散了方才的低落。记得小的时候，我因为过度肥胖，根本没什么机会参加体育活动。小朋友们都不喜欢我，他们和韩小狼一样，认为我太胖太笨，无须理会。后来我进了初中，虽然没有以前那么胖了，可是大家还是不乐意搭理我。
　　我很想为班级作点什么贡献，我不要做没有用的人。所以，我一定要好好跑步，争取名次，为班争光！

　　也不知是我时来运转的关系，还是韩小狼真的长着一双飞毛腿的缘故。当我冲破终点线的刹那，我听到他在身后欢呼雀跃的叫喊声。眨眼间，往日里对我避而远之的那些女生齐齐拥了上来，五颜六色的彩旗将我和韩哲风包围得水泄不通。老师在看台上露出欣慰的笑容，班长对着我竖起了大拇指。
　　顿时天旋地转，我兴奋地快要飘起来了，我是做梦么？哦，不，不是。
　　曾经多少次小心翼翼的融入群体，到了最后，往往无功而返。我竭尽全力摸索着机会去展露自己，却让机会屡次擦肩而过。只有这次，我成功了。是韩小狼硬生生拽着我，将机会揽到了我的跟前。想到这里，我似乎该感谢他。
　　可是当我回头的时候，我却看到不远处，罗伊捂着脸，痛哭着跑进了一边的休息室。

　　“莫莉，你个坏蛋！”
　　“莫莉，我恨死你了！”
　　“呜呜呜……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莫莉，我讨厌你！”
　　我追了过去，站在门外，听见里面歇斯底里的哭喊声，想要推门而入的手僵硬地垂了下来。
　　罗伊给我吃过好多块德芙巧克力，她是班里鲜少肯主动和我说话的人。她笑起来，能给人爽朗舒服的感觉，很窝心。可是我却抢走了她的风光，只顾自己的喜好，去和韩哲风完成了比赛。

　　我真是个坏人！

　　“怎么了？”韩哲风抱着两块毛巾走了过来。他正欲将毛巾递给我，却听得屋内一阵乒乓的巨响。
　　“莫莉你这头母猪！我家的巧克力都成猪饲料了！”
　　他冷下脸，不顾我的阻拦，一脚踹门而入。
　　“罗伊，你再说次看看！”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他吼得那么大声。胆战心惊地跟着进门，我看到一地被罗伊踩瘪了的塑料水瓶，她红着眼睛，极其凶狠地望着我。“莫莉你滚！我不要看到你！”
　　“对不起！”虽然很怕，可的确是我的错。我缩着脑袋走了过去，“罗伊，我真的没想到你会那么伤心……”
　　“我呸！你少猫哭耗子假关心了！你这个坏女人！我对你那么好，你反过来咬我一口，我，我——”她抬起手，就要打我。

　　啪——清脆的一声。
　　不是耳光，是韩哲风大力拍下了罗伊的手。
　　“比你跑得快的人多的是，就算没有莫莉，我也不一定跟你一起比赛的！”
　　“你乱说！去年不就是我和你跑的一千米嘛！”
　　韩哲风冷冷地道：“那是因为莫莉说，想看看火柴棒子跑步时是什么样子的。我一时好奇，也想看看，所以就邀请你一起参赛了。罗伊，你也就欺负欺负莫莉这种小白痴，刚才当着老师的面，还不是装得乖巧听话、一脸好学生专有的虚伪模样！”

　　罗伊呆怔了。大颗大颗的眼泪沿着她的脸颊往下掉。她哭了好久，我动都不敢动，只能傻傻地望着她。
　　“莫莉，我恨你！”胡乱抹了把眼泪，罗伊推开我，快步跑了出去。

　　我没有哭，虽然我很想哭。不是因为昨天韩哲风说，我哭的样子难看，是因为我真的感到难过了，难过到连眼泪都不想流的地步。罗伊一定是恨死我了，就如她刚才说的那样。我都不知道，我去年一时无聊的抱怨，竟然成了韩哲风羞辱她的最大砝码。

　　“乖，乖，你可别哭啊。”韩哲风走到我面前，湿漉漉的指头捏上了我的脸。
　　“喂，喂——”
　　我一口咬上了他的指头。
　　他吃痛地皱眉，“莫莉，你属狗的呀！快松口啊！”
　　我松开口，恨恨地道：“韩哲风，我讨厌你！我讨厌你！”

　　年少轻狂是我们这个岁数的特点。我知我单纯到令人可笑的地步，可我却不愿被人利用去伤害别人。青春是如此晦涩，罗伊的眼泪成了一条永不干涸的涓涓细流，在我的心坎滑下一道难以磨灭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