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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东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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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无疑如平地惊雷。
南夫人正仔细瞧着手中的玉神剑,手颤抖地竟然连剑都拔不出。身子像被抽走了力气一般,颓然跪倒在地。南夫人是南州的家母,也是赫赫有名的美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南州上上下下女子和人妇的标杆。旁边的侍卫婢女从未见过一向端庄的南夫人如此失态过。个个都低着头只看自己的脚尖,生怕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无端受牵连。
南夫人为这次丈夫南逊一直没有消息担惊受怕了几个月,每十天就到庙里祈求平安,可心里还是隐隐不安。直到现在看到如假包换的玉神剑躺在自己手上,才知道她的不安,恐怕已成事实。这剑南逊从不离身,就连睡觉都会放在床侧触手可及的地方,所以绝不可能是他自己派人送回来的。
南夫人因为早已想过这种最坏的可能,虽然当时还笑自己这么大年纪还跟个小孩子一样胡猜乱想。她没多久就硬生生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毕竟还有整整一个南州需要去操心,决不能让南家也重蹈北派的覆辙。
显然,对方是有意将玉神剑送回来的,因为这把剑可是不可多得的宝剑,对于每个习武的人来说,“玉神剑”三个字简直如雷贯耳,但凡起一点儿贪念,都会占为己有,即使不会武之人,也绝对看得出这把剑非同寻常,必能换一个好价钱。可是,对方竟然将玉神剑送回,那么,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告诉他们,南逊已死。
可,真的,是这样吗?
失魂落魄的南瑜一路磕磕碰碰奔入殿中:门槛的裂木硬生生将她裙裾撕开一道大口子,那口子诡异地像在嘲笑她的慌乱;鞋子绊住了桌角打翻了烛台,差点将衣裙燃着;撞倒了南夫人特地从东州选来的花瓶,飞起的瓷屑将她的脸划出一道红痕,不一会儿便沁出血滴来。
可她感觉不到疼。
也没人在乎她失礼的行径。她走到南夫人身边,轻轻地喊了一声:“娘……”
她想问,那个生我养我,说会一辈子宠我的爹,真的……不会再回来了吗?
但是她问不出口。
眼泪却不争气地拼命往外涌。
南夫人起身轻轻抱了一下女儿,把女儿的脑袋埋进自己的衣襟里。看到自己的女儿这么伤心,南夫人的眼眶又不禁红了,好半天,才稍微冷静道:“紫儿,这件事先不能传出去。”随后又扫视了一眼这殿里的那些侍卫婢女。
紫儿是南夫人从娘家带来的婢女,对南夫人的动作立即会意,低头道:“奴婢这就去办。”
纵然发生再大的事,只要天还没塌,末日还未来临,就不该缴械投降坐着等死。
梁缺和安五最后还是拖到了第十二天早上才动身去东州。
原本第十天早上都临行出发了,却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那红春楼的沈灵,也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他们要离开南州去东州,穿着一身清净朴素的衣裳,肩上背着个不大不小的包袱。开口就说:“梁公子,我要随你去东州。”
沈灵这一身打扮还真有点洗尽铅华,良家妇女的意思……咳咳,是良家姑娘。沈灵脸上几乎没有涂粉抹胭脂,所以,第一眼见到的时候,梁缺和安五着实没有认出来她是谁。
一知道她是那个青楼姑娘后,安五那为他家公子操碎了的婆婆心又开始原地重组,蠢蠢欲动了。
可任安五从天说到底,从南说到北,人家姑娘的心还真坚如磐石,死都不动摇。
人家沈灵还口口声声说:“我已经厌倦了烟街柳巷的生活,我是想了整整十天才下的决心,想跟梁公子一起私奔的……以后不管日子苦难与否,都绝不舍弃公子。我知道梁公子是个好人,沈灵相信这次自己绝不会看走眼的。”
安五一口老血差点喷她一脸。你要跟我家公子私奔,我家公子知道吗?姑娘想得真好,还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看我家公子像那种人吗?作为安五自己,自家公子还算个好人,但作为一个女人,说梁大少爷是个好人……姑娘,你是真的没想开……
可人家梁大公子不这么想啊。
有美人主动投怀送抱,他没有理由不成全啊!
于是就这样,三个人,一辆马车,一匹单马踏上了长路漫漫的东行之旅。
东州有一座老少皆知的东岐山,山脚下是繁荣昌盛热闹非凡的集市。东派就在东岐山上,由于东岐山异常山势险峻,纵横多怪,若是一个不会任何武功的人误闯了,可能只能有去无回了。
梁缺他们一行人因为托家带口,而梁大公子又无心赶路,路过个鸟屎大的小村子都要驻足歇个几天,还有那沈灵看见朵野花都要停车摘一朵。所以导致他们在路上耽搁了一个月有余才进东州的城门。
梁缺是单独骑了一匹马,安五驾着马车,马车里坐着沈灵。
安五不仅要看前面的路,还时刻盯着自家少爷以防一不留神就没影儿了,而且还要听身后马车里那姑娘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要求。他觉得自己像个爹领着两儿子,操碎了心。
可刚一进城门,梁大少爷就像鱼游进了海里,连个影子都没了。
安五操劳了一路,早已经是精疲力尽,也就随他去了。沈灵毕竟是一介女流,体力哪有那么好,也是累得沾地都能睡着。
安五选了一个东岐山脚下地理位置比较不起眼的一家客栈,因为此行的目的是在东岐山上的东派东家,选在山脚下便于行事,若有不测发生,地处偏远就不容易被找到,至少可以拖些逃走的时间。
他原本打算定两间房,沈灵单独一间,他和自家公子一间,因为从小他都是睡在梁缺房间的边上连接的小偏房里的,想着到了客栈里,也没必要分开住。
可人家沈灵姑娘不乐意了。两个大男人住一间房,放她一个姑娘单独睡一个房间,她又是平生第一次出远门,害怕得很,怎么也不肯一个人睡一间。
安五就想着那自己就让一步吧,他和沈灵一间房,正好可以及时保护她,他家公子一间。
可人家沈灵又不乐意了。因为……嫌弃他,不想和他住。
所以没办法,最后就三个人挤一间。
安五的小算盘也打得好。虽说原本带了绰绰有余的盘缠来的,但是这绰绰有余也是指在不败家的情况下。奈何梁大公子在南州进了次赌坊,活像进了个强盗窝一样,不消一下午,干干净净的出来了。还好安五留了一手,不然现在真得喝西北风去了,他那时候算着,只要省着点,这些留下来的钱是够他们主仆二人的东州之行的。
却不料冒出个沈灵,而且要命的是,人家沈灵为了私奔,把所有的钱都给了红春楼的妈妈换回了自由身。
简而言之就是,他们盘缠不多了,而且还多了个吃白饭的。
正好三人一间房,这样倒是省了一大笔。
当梁缺看到记号找到客栈进了客房的时候脸都绿了。安五和沈灵两个人呈大字型四仰八叉地挤在一张单人床上,剩余的位子连半个屁股都搁不下。兴许是累到已经没有精气神来考虑这些面子工程了。
按照梁大少爷一贯的作风,本来是是要将他们两拉下床的,但是考虑到毕竟自己还是个有风度的美男子,不是?况且那床上还横躺着个女人。
于是梁大少爷就纡尊降贵破天荒地睡了一次桌子。
然而第二天刚醒就腰酸背痛外加流鼻涕的时候就后悔了。
许是舟车劳顿,又或许是一路走走停停终于到了东州,心理上终于松下来,这些赶路里浸在骨子里的疲惫一时间加倍袭来。第二天三人直睡到天阳晒屁股。三人一道从楼上下来吃午饭的时候,掌柜的看到他们三个人同行,又昨日傍晚一姑娘和一老实巴交的男人为了住一间房还是两间房,争执了许久,所以印象深刻他们只定了一间房,不料现在一下来竟然是三个人。
掌柜的眼神鼓溜溜地在他们三人脸上游来游去,也不知道想了什么污秽的事,竟看着那沈灵姑娘贼贼地笑,开口道:“三位客官是……一起的?”
还别说,这三人自从楼梯上下来,就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梁缺长相自是不用多说,沈灵怎么说再红春楼的时候也算是半张头牌,赎身的时候妈妈们也是看着她的姿色百般阻挠的,所以长得自然是算个美人的,安五虽然长相一般,可是气势还是很足的。
听了掌柜的说这话,已经有不少客官明目张胆地把眼睛往这边瞟。
梁大公子脸皮向来厚比城墙,只装作没听见,沈灵本是青楼女子出身也是见怪不怪,就剩安五心在煎熬,脸在滴血,还尽力学着自家公子装着不甚在意的样子,反驳道:“是啊,怎么了?”
“没怎么没怎么,客官玩的开心就好!”掌柜的也算个人精,脑子转的也快。
留下安五在风中涕泗横流。
因为是接风洗尘的第一天,梁缺说一定要吃餐好的,于是三个人大刺刺点了一桌的菜。掌柜的也殷情了许多:“客官可是从南州来的?”
梁缺道:“是啊,听说东州更好玩,来东州玩玩。”
掌柜的会意一笑:“客官真会说笑。东州哪有什么好玩的?是因为南州丧了家主吧!”
沈灵就算再无知,也知道出了大事,说:“南州家主死了?”
掌柜的不可思议的看了那姑娘一眼:“客官可别蒙我,你们个个心里恐怕跟明镜似的,不然为何这当口,特地从南州来这儿啊?”顿了顿,补充道,“现在来东州避难的南州人我都见了不少了。”
安五,梁缺在意的倒不是南州南家的家主到底死没死,而是这消息是否已经传开,而且连远在东州的平常百姓都已经知道了。
那事情就远比想象中的严重多了。
安五问道:“这些你们都从哪儿听来的?”
掌柜的仍然是不相信的表情,一摆手:“嗨!还从哪儿听的,这街头巷尾谁人不知啊!几位客官还真像世外桃源来的人!”
“对啊,这消息都传出来半个多月了!那南家怕是要完喽!”一个在吃饭的客官附和道。
“也不一定,这谁说得准,那南家不是还有一个独女吗?”
“呵!兄弟,你还不知道呐,那南家女儿就是废物一个!这不,南家一出事,就来投奔东派的东家了。还说什么东孚景小时候教了她医术,说事发突然,到东州来向老师请教,我看那,就是怕死,过来投奔来了!”
“有这事儿?”
“千真万确!人都到了东州,我亲眼看见的,长得也就那样,还南州第一美女呢,都是吹的,不过那南夫人长得真是漂亮,我以前在南州的时候,在街上恰好碰见过她的轿子,那脸蛋嫩的活像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
“您真是有眼福,美女都给您看光了!”
“嘿嘿嘿……不过听说这江湖上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美人,是叫……那个……慕挽之,对!就是这名儿。”
“这我也是知道的,听说见过她的人,男的个个魂不守舍,女的个个羞愧不如,还有好几个女子懂了心呢。还有些竟然为她终身不娶!”
“我还听说她喜欢女人呢!”
梁缺听到慕挽之的名字时,拿筷子的手顿了顿,而后又若无其事得接着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