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受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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肃州城东二十里，杨柳村。
如同诸多边陲村落，这个地方不大，不富裕，风光也谈不上秀美，只能以萧条和干旱形容。因前朝某位封疆大吏途经此处时种了许多柳树，这才得了杨柳这样一个雅名，可如今还存活着的柳树也就只剩零星散在村落里的寥寥几棵。
这样一个普通的村落却是使团进京的必经之处。
“急报！青甸屯都尉张大人带两千兵马前来封村，即日起任何人都不得出入！”
就在使团用午食的当口，一个意外的封村消息将负责迎送使团的鸿胪寺少卿纪大人惊得毫无胃口，甩开步子就往村口赶。
纪大人赶到村口的时候那里已围了一圈人，村口放了一排拒马，张都尉和他的兵在外，村民在内，俨然已经是封村的架势。
纪大人令侍卫拨开人群，走到拒马前遥向张都尉作了一揖，“张都尉，吾鸿胪寺少卿纪显洪，途经此地乃是奉圣上旨意迎接外臣入京，不知都尉何故封村？”
那张都尉大名张子奇，是个三十出头的典型西北壮汉，中等身材，相貌一般，一对招子却明亮得略显突兀，隐隐泛着精明。
“纪大人见谅，杨柳村发现疫情，为免瘟疫扩散至其它地方，特来封村。”他向纪大人抱拳回礼，却并未下马。
“疫情”二字一出，在场的村民皆大惊，一阵喧闹。
不多时，一个鹤发鸡皮的老人颤颤巍巍地走到人前，“都尉，究竟是何人说我们村子有疫病？有何凭证？”
那老人应是有些威望，他出声后人群很快静了下来。
“是我。”一个年轻的声音从人群后传了过来。
阳天宥从人群中穿到前方，向张都尉和纪大人各行了一礼。
众村民见他年轻，认定他是胡说，都是十分的不服气，七嘴八舌一阵嘈杂。
适才那老人走到阳天宥面前上下打量一番，拄着拐杖的手气得直颤，“你这小儿忒不懂事，瘟疫之事岂能随便妄言？”
“老头放肆！”未等阳天宥回答，拒马外的张都尉却指着那老人呵道：“阳大人乃侯门之后，更是我朝最年轻的御医，岂容得你无礼？”
村民们未曾料到这个衣着朴素的青年竟然有这么大的来头，议论又起。
人群里乐无异师徒亦是吃了一惊，对视一眼，曲娅一脸无害地耸了耸肩。
“这……”那老人张口结舌，忽地诚惶诚恐地伏倒在地，“这位官爷，小人正是杨柳村的村长，有何招待不周的地方您尽管吩咐，可这疫病之事不能随便乱说啊！”
“老丈请起，”阳天宥很快将老人扶起，面向众人说道：“我并非妄言，诸位可能知道，村中大夫稀缺，在适才的一个时辰里我已受多位村民之托为其家人看诊。这十来个病人中多数不时低热，全身乏力，乍一看只是普通风寒，但村中还有三个病人病情较重，他们的病状则是高热不退却浑身发寒，肤生淤斑，且伴有咳血、尿血。我可否问一句，这几日村中是否有人暴亡，死状如中剧毒，皮肤黑紫，甚至可能七孔流血？”
村长的神情在霎那间僵住，而部分村民的惊呼更成为了阳天宥推论的佐证。
“这种病况我尚不曾在中原地区见过，唯一一次亲眼目睹却是在三年前天|朝与西戎的决战场上，戎族残部发现病死之人的尸体可以让更多的人染上瘟疫，就以死人为武器抛入我方阵营，致我方将士病死不下十万之多……”
“核瘟[1]！”
“核瘟！”
张子奇与乐无异几乎同时喊了出来。
如阳天宥所说，核瘟近年来未在天|朝境内爆发，所以许多人于此并无概念，而三年前庭州之战的惨烈却是人人皆知，恐慌的情绪悄无声息地蔓延开来。
村长巴巴地望着阳天宥，声音止不住的颤抖：“这核瘟可有解救之法？”
阳天宥面现为难，斟酌良久，极为艰难地点了点头，“接下来的事情需要大家配合，村长请先带大家回去，无事莫要在街上走动，我自会与都尉商量解救方法。”
村长不答，只与阳天宥对视。
阳天宥无比郑重地说道：“我会留在这里。”
曲娅觉得此时的阳天宥不再如往日温和，好似有股锋锐之气随时等待着利刃出鞘，十分陌生。她拉了拉乐无异，怯问道：“师父，他说的是真的吗？”
乐无异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出声，又颇为温柔地用手摸了摸她的发顶。
村长又注视阳天宥许久，见他目光并无动摇，最后也不知信是不信，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村民们见他走了，那些大官显然也没有跟他们再解释的意思，只是侯门功勋都承诺了会留在此处，想必这听上去很可怕的瘟疫也不过如此，陆续散了开去。
“阳大人，你当真要留下？”待闲人撤走后，鸿胪寺的纪大人立刻上前拽住了阳天宥的胳膊，却愕然发现外表沉着的他双臂肌肉僵硬，正在微微地颤抖。纪大人的心蓦地凉了几分。
阳天宥没有回答，或者说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微微颔首。
“你！”纪大人心中不知何时烧起一把无名之火，猛的松开拽着阳天宥的手，转向张都尉，道：“张都尉，我与诸位使臣今日巳时方才入村，断无感染疫病之可能，且我等有皇命在身，月末必须入京面圣，还请都尉通融，放我们出村！”
张子奇嗤之以鼻，“使臣？你没听阳大人说吗，核瘟都是外邦蛮夷带来的，现在最可疑的就是这帮使臣了，更何况杨柳村瘟疫来的这么蹊跷。现在给老子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放你们入京面圣！”
张子奇十五从军，半生耗在陇右与西戎强盗周旋，二十三岁时协助当年的三皇子现在的宣和帝在肃州干翻了二皇子的五万大军，获封都尉，在肃州屯兵一屯就是十二年，骨子里是个不折不扣的老兵油子，加上在天高皇帝远的边陲待久了，最不吃的就是文官狐假虎威那一套。
当年庭州之战他虽未亲身经历，但几万几万的兄弟都折在里面了，核瘟有治？扯你妈的淡！放你们进京还得了！
“你、你这是血口喷人！”纪大人久居京城，极少跟这样的老兵打交道，一时被噎的说不出话来。
阳天宥无奈，走到拒马前，“张大哥，我会留下，但是纪大人说得没错，这些都是皇上点名要见的高昌旧臣，倘若久留此地染上了疫病，陛下那里恐怕你我都不好交代。”
“高昌？”张子奇猛地提高了声量，眼神变得有些复杂，扫了眼乐无异等人后，非常坚决地说道：“此事休要再提，眼下算作特殊时期，皇上那边我自会上道折子禀明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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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龙元年，北方草原遭遇罕见雪灾，戎族大将军阿史那谡率十万大军南下，剑指沙州。宣和帝，时圣元帝三子与高昌太子麴铭订立盟约，率三万兵马迎战，于伊州大败西戎，大将军闻人氏当场将阿史那谡斩杀，谓之伊州大捷。此一役重挫西戎元气，残部或仓惶逃回北境，或散落西域成为流寇，十年内未再大举南犯。
烛龙十年，镇远大将军武灼衣率王师北上庭州，将盘踞于此的戎族残存主力部队一举歼灭。交战期间军中忽发大疫，朝发夕死者众，宣和帝急令太医前往研制药方，然直至退兵回朝亦未得良方。兵将病卒逾十万。
[1] 核瘟即鼠疫，关于鼠疫的一系列文字只能当做小说家言，不必当真。
作者有话说第3章 受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