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国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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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河古都的日落静谧而盛大，巨大的日轮悬挂于天边，将天上的云层与地上延绵不绝的丘峦连成了一片血色的红。
乐无异低头看着满手腥腻的液体，胃里一阵翻腾。
脚下的土地因饱吸鲜血而变成了褐红色的泥浆，人和马的尸体被活着的人堆成了一座座尸山，白骨和血肉随意地裸|露在野地里，是他这些年来见惯的场景。
一些他熟识的故人横陈在不远处的尸山上，他们满身污血，有的四肢不全，有的已血肉模糊到辨不清本来面目，但他仍然能够毫不费力地认出来——那上面有他的哥哥狼王，有狼缇大将塔依汗，有他哥哥的对头鹰王，有西戎大将军阿史那谡和他的姐姐何妍，还有他相伴十年有余的挚友兼主君，高昌王麴铭。
在那尸山旁边，他看到了一个更加熟悉的背影拄枪而立，高扎的马尾迎风飞扬，在满目血色残阳下生生划出一道残酷的剪影。
乐无异张口，却结了舌。诸多欲言又止的话堵得胸腔一片腥甜。
“无异，我终究是个军人。”许久，那背影的主人先于他出了声，没有回头地往前方行去。
乐无异望着逐渐远去的背影，心中似五味杂陈又似浑无所觉。眼看着背影即将消失在视线中，他又忽然产生了一种不可名状的冲动，想要追上去抓住她质问些什么，于是他迈开步子想要追逐，然而膝上传来一阵剧痛，如遭重锤，稍稍迈开一步便疼得钻心彻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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睁眼，十六岁少女的面庞娇俏且熟悉，是他唯一的徒儿，曲娅。
“师父，感觉怎么样？”
“轻点，疼！”
乐无异用手撑住床榻慢慢坐起身来，感受了一下自己双腿的情况。自从离开高昌以来“使团”连日奔波，他的腿便有些支撑不住了，一到夜里便会胀痛难当，严重的时候连行走都极为困难。
曲娅扶着他靠在床头，将他的腿放平继续按摩，“别动！那个中原狗官可说了要是不这么天天给你按，你的腿很快就要废掉啦。”
“阳大人呢？你又把人家怎么了？”
乐无异心中不无感动，这个徒儿无比仇视天|朝汉人，却愿意为了他的腿疾向中原大夫讨教医术，只是这讨教的形式尚有待商榷。
“我能把他怎么样？他可是泱泱天|朝的朝廷命官！”曲娅阴阳怪气地讽刺。
乐无异不由苦笑，暗想上回这丫头就把人家用捆仙索一绑扔到了粮车后面，要不是他多留了一个心眼，只怕入了夜那倒霉的朝廷命官就要被活活冻死在车下了。思来想去，他决定待会儿还是放个金刚力士在营帐周围探探那阳大人的行踪。
说来这个阳大人年纪不足双十，却是这次天|朝派来“迎接”高昌旧臣的使团里唯一的医官。人是宣和帝挑出来的，乐无异自然不敢小觑。只是曲娅那个笨丫头见人年龄与自己相当，行事温和些，欺负起人家来便没个轻重，往往叫乐无异瞧着阵阵胆寒。
乐无异叹一口气，“明天入关以后就到天|朝地界了，到时四处都是天|朝人，你可都能替我挡掉？”
曲娅利落地白了他一眼，“不能。”
她不会怨及百姓，挡也只挡那个坏皇帝的手下。她的师父待人温和，对任何人都无差别回护，可天|朝人贪婪成性，她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到他。
乐无异无奈，他知道曲娅是个有慧根的孩子，懂得隐忍，可是亡国之痛灭族之仇到底是人生莫大恨事，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抚平她心中伤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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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影西斜，天际残红将西方广袤的沙丘映成一片刺目的金黄。明明是暖色，入目却是铺天盖地的苍凉。
营帐外不远处有块高地，瘦高青年身着青色短褐向西而立。从远处观来，他衣着简朴，但身形挺拔，隐隐有一番清雅风度。
“喂！”曲娅拍了拍青年的右肩，却站在靠左的位置等着他回头。
阳天宥愣了一下，没有上她的当，直接从左边回过身来作了一揖，“曲小姐。”
“啧……”曲娅觉得没劲，跨前一步越过他，远眺向前方的沙海，“你在看日落？”
阳天宥答得恭敬：“是。”
“沙漠里的日落最好看了，你们那里可没有这样的日落。”
曲娅这话说得倨傲，阳天宥听着略感不适，微微皱眉，“小姐寻在下可是有事？”
等了很久，曲娅就好像没有听到他的问题，一动不动地向着西方的大漠远眺，只留给他一个孤单而倔强的背影。
“也没什么可留恋的……”
“……”
“因为我们终有一日会回来的。”曲娅以极轻的声音赌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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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龙十一年，高昌与焉耆争收商客税赋，多有摩擦，往来商旅多受阻碍，两国百姓亦是苦不堪言。宣和帝闻知此讯，特遣官员赴西域调停，使团在两国边境遭遇劫杀，一名二品大员命丧当场，宣和帝震怒。
烛龙十二年，天|朝王师一举攻破高昌、焉耆、龟兹等丝路中道诸国，于高昌设立西域都护府，镇远大将军武灼衣任大都护。其时丝路南道因水源干涸而人烟日稀，昔年的黄金商道盛况不再，至此，天山以南终于完全归于天|朝掌控。
烛龙十三年，宣和帝陆续派人将部分战败国官吏及部将迎回长安，设国宴款待。感其礼遇，近百西域官吏在长安定居，就此终老于中原。后人评价，这批西域官吏为天|朝的文化交流作出了重要的贡献，间接奠定了天|朝宣景盛世的基础，如此种种表过不提。
作者有话说第2章 国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