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〇一七年短篇练笔》吉尔吉加

16、1月22日

　　夜晚，写完作业之后我装出一副好好上床睡觉的样子，去洗脸刷牙然后上床。妈妈告诉我今天晚上绝对不能再偷偷看小说了，像我这样的孩子在他们心里已经是放羊的孩子了，所以他们一定会来查岗，让我听话一点好好睡觉。

　　他们以为我的作业写完了，但其实作业都没有写完，原本是第二天一定会被发现还会被老师训斥的坏事，现在却让我心情激动，好像自己有一个惊天的大秘密，又好像自己是一个存活于黑暗中的革-命家。作业没有写完是因为不想写，我把最喜欢的语文作业日记超额完成之后，最不喜欢的数学作业就放下不管了。我大概是初二还是初三，冬天，赤脚不会发出声音，给自己套上毛线裤和外套偷偷地到阳台去。

　　阳台可真冷，窗外能看到月光。我妈把洗好的白色连衣裙晾上，在窗外挂着好像一只白色的鬼。我记得外面的天空是黑的，但屋里却有亮光，赤着脚走在地面上是冷的，但我心里紧张地发烫。

　　我的书柜，我爸爸的书柜，里面放的全是他高中的时候买的武侠小说，古龙金庸温瑞安梁羽生还有很多杂七杂八的书，一些鬼故事，一些军事杂志，以及至少有两本黄-色笑话书。这个书柜是我小学的时候就发现了的秘宝，它陈旧且笨拙，有不少地方还掉了漆，可真不是一个好柜子，但他是书柜，书柜和其他柜子是不同的，书柜是否是个好柜子不是看他的本身，而是他装了怎样的书。因此他不仅是个好柜子，还是个杂七杂八什么都有的柜子，还是个有些吓人的柜子。

　　在我八岁的时候，我在这柜子里找到过一套封皮快要掉了的《西游记》，是白话文版本，我在里面看到“阿鼻地狱”和“阎王”，这让我第一次触摸到与我现在生活的世界不同的、另一个更加可怕但也更加有趣的世界。后来我又看了几本武侠小说，打斗，打斗，江湖，江湖，那个世界也变得鲜活起来。

　　在现实世界中，每天我会遇到的危险大概就是作业没有写被爸爸妈妈打屁股，上课不认真被老师点名训斥并罚站，过马路的时候不太会看红绿灯，每次过马路都像是角马渡河躲避鳄鱼一般。有一辆自行车从我的脚背上碾过，好像要把我的脚砸进地面一样生生的疼。

　　而在这个书柜的世界里，我遇到的危险更多一些。孙悟空被收入葫芦的时候我也被收进去，结果这猴子还没有被宝贝葫芦融化我却快要化掉了；关于军事的杂志上总是画着很多坦克和战舰的模型，我真的好想知道上面的人会有多大，他们每天在哪吃饭，海上战斗的时候会不会有大白鲨；有一次我抽出一本写了很多成年人的黄-色笑话的大厚书，里面一半看不懂一半能看懂，几乎有一半和人的身体有关，所以我执着的认为这是在讲解剖学的知识，解剖学也是非常吓人的，因为里面会有人多被拆开的人头。

　　一般来讲我害怕人头，害怕解剖学，这是因为在很小的时候看到过骷髅头的图片被吓了一跳之后有了心理阴影。但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书柜面前我有了超乎寻常的勇气，似乎这里是我的领域，我不应该怕这里任何一个怪物。

　　于是我抽出宝剑，抽出比武侠小说中的至尊宝剑还要锋利的剑，带上头盔，带上魔幻小说中勇者时常会带着的头盔。我凛然不惧，把那本写了很多似乎是为了引人发笑但也富含邪恶解剖知识的黄-色笑话书塞回去了，我想，那一定是一个老巫婆写出的东西。如果那样一个老巫婆站在我面前，我就把她绑起来送去对面街道的派出所。

　　但是，十分富有勇气的我却在塞回那本邪恶可笑的书的时候，看到了另外一本书。之前我没有注意过“她”，没有注意到过这低调的黑色的女人的书籍。上面写着三个字《寡妇村》。

　　寡妇。

　　寡妇。

　　什么人是寡妇？失去了丈夫的女人，她的丈夫怎样了？她的丈夫死了。

　　死，死亡，寡妇。

　　但是为什么是村？难道这一个村子的女人的丈夫都死去了吗？为什么？那一瞬间的我想到百科全书中讲过的各种公害时间，又想到了一些历史上可怕的屠杀，我甚至还想到武侠小说中的蛊毒，以及魔幻小说中大魔王会使用的黑魔法。这本书我不敢翻开，不仅如此我也不敢把它拿出来，我捂着嘴巴，扔掉了宝剑，丢盔卸甲。看来刚刚对于解剖和骷髅的勇气并不是永久的，用光了就没有了。因此我赤着脚，像一只斗败了且快要被褪毛炸着吃的鹌鹑一样缩着肩膀颤颤巍巍的爬回到床上去了。一直到我整个人缩进被子里之后，才感觉自己好过一点。这时候的我多么希望我爸妈能来查岗啊，听到有人的声音也许我就不会那么害怕了。但是他们骗了我，就这一天他们真的没有来查岗，这是最令人生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