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〇一七年短篇练笔》吉尔吉加

17、1月23日

　　翻开书，无意识的翻到某一页。封皮是铜版纸的，内部是最普通的道林纸，有些粗糙并不是十分细腻，作为一本美术图册这很不合格。里面有黑白的图，有风景画和人物画像，有中国的工笔画和外国的油画。不记得是具体哪一页了，总之上面画着一个裸-体的男性，于是啪的一声合上书本，捂着嘴看向四周。阳光从窗外照进来，午休的时间并不特别精密，一家人刚刚吃完饭，母亲在和祖母坐着聊天，姑妈也加入进去，他们聊邻居的事情，聊楼下那一户人家女儿和妈妈吵架的事情，聊对面那一家的男人四十岁了还没有结婚，他们也捂着嘴小声的说，东西南北的就是不聊自己家发生的事。
　　继续不敢说话，探头探脑的把眼睛往旁边看了一整圈，像是一只生活在森林里躲避猎枪的小猫头鹰，眼睛瞪得大大的。本来是不害怕猎枪的，但这小猫头鹰刚刚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于是它感觉有一万把猎枪对着他，枪口黑洞洞的，后面隐藏着一个敏锐而苛责的猎人。小猫头鹰受到了惊吓，它可能是不小心吃了一个苹果，才会受到如此对待。
　　更可怕的是他没有吃出苹果的味道，这稀缺的果实引诱它。说不上是好吃还是不好吃，但整颗心都被勾去了，没见过的，不知道的，本能的；应当理解的，应当明白的，会懂得的。就在这里，就在这里，就在这粗糙劣质的画册里。他无声无息的喘口气，感觉胸腔在活动，肋骨在心肺上箍紧又松开。午休似乎停止在这一刻，小猫头鹰的脑袋微微转动，把周围一切尽收眼底，森林中有猎枪会指着它，但现在这猎枪正偷偷地指向其他人。祖母母亲和姑妈的话题还在继续，说完了楼上的邻居，楼上某一户从来不正经上班不知道在干嘛的邻居，某一户把房子和财产都给了老婆结果现在离婚没地方去的邻居，还有一户有两个孩子一家四口生活在小小房屋里的邻居，说完这些邻居之后他们小声的笑了、嘟哝了、抱怨了，并且站在高高的台子上指指点点的往下看了，他们的手指往下指着，手指却变成一把枪。小猫头鹰吞着口水，它又看到苹果。
　　这一次就没有直接把书翻开铺平，而是半遮半掩着。男人，很明显是个男人，没有穿衣服的完全赤-裸的男人，不知道是雕像还是画作，是一个外国男人，这男人的脸看起来并不英俊，而观看这画作的人很显然也不能欣赏男人的身材，就像是小猫头鹰还没有足够的经验去辨别红苹果和青苹果的不同一样。但是有一个地方是很明显的，和另一个性别完全不同的。他的肉-体长出的枝芽如同结出果实的花苞，又好像是晨曦中的第一只鸟，果实还没有结出，太阳还没有升起，因此这肉-体中蛰伏这可以改变一切的力量，在海平面升高风暴卷起的时候，这股力量就加入到旋涡之中，让大海的汁液浇灭陆地上最后一个火山。

　　“……楼下的小女孩你知道吗？我上次看到了。”“那么小小的就打扮成那样，还找了男朋友。”“啊？她才多大啊，现在的小孩怎么都这么样啊。”“——不学好。”“咱家这个可不是。”
　　一段对话以此作为结束。
　　小猫头鹰听到一声清脆的枪响。
　　于是它知道，苹果总有一天也会让它挨枪子……但它总归是知道这个世界上是有苹果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