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山新雨》利夏尔

335、番外：玻璃墙

　　玻璃墙
　　（9-1）
　　数珠丸恒次走进三日月的屋里的时候，后者依然专心地端坐着，事实上数珠丸也知道：三日月连触觉也没有了，现在他所依赖的无非是灵力与第九感。当第九感也沉寂下去，他也就成为不具备任何生机与活力的雕像了。

　　数珠丸有些难过，但也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两人对坐半晌，三日月突然用灵力道：“恒次公，怎么把头发剪了？”

　　数珠丸道：“不想留头发了。”一边又道：“姐姐害怕么？”当然这不是问是否害怕他剪头发。三日月踌躇一会儿，道：“我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可怕的，人们害怕死亡，是因为从来没有真正地活过，因为生活毫无意义。我看过很多书，虽然各种理论都不一样，但寻找生活的意义的心，是一样的。”

　　数珠丸道：“虽然你不怕，但你要把相当多的生灵都带入新的轮回里面去了。”

　　三日月无奈地摇摇头，道：“抱歉，可我不知道该如何做。”

　　数珠丸听了，也知道无可奈何，但此时只能安慰他道：“姐姐，你放宽心，也许第二天就好了呢。”

　　三日月道：“但愿如此，不过我已经感觉不到今天与明天的区别了。”又笑道：“恒次，别伤心，就算天崩地裂，你也不会有事，我跟承明公说了：太子李敏一动，本丸里所有成员必须撤退到魔界。至少魔界是安全的。”

　　数珠丸道：“姐姐，为何执着至此呢？”三日月道：“恒次，我累了，你不累吗？我们一直不懂自己要的是什么，所有人都是这样。在我很小的时候，三条家的家主，也就是我的父亲三条宗近，就说过我不可能被用于实战，于是我拼命地练武，也执着于考试，战争和各种各样的比赛，如果没有比赛或战争，我就觉得空虚，很年轻的时候，我几乎是什么事都要跟人比个高低，而这样做的目的，就是想让父亲将目光从别的弟妹身上转到我身上。哪怕是一刻钟也好，那时候，取得优秀的成绩，就是我生活中唯一的支柱。”

　　“当然现在也是如此，只有足够优秀，才能让审神者们对自己好一点。只有逢迎，奉承，才能从长期的心惊胆战里暂时放松一下，获得审神者的奖励。我们的快乐，自我意识，还有爱，一直掌握在别人手里。这样的生活，毫无疑问是在拿全部自我与现实作战，恒次公，我早已经累了，一直以来都是如此，所以我一定要逃走了，去寻找一个能够磨平一切包括伤痕的地方。”

　　数珠丸听了，道：“姐姐还是不能原谅人类吗？”三日月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原谅他们也是YHWH的事情，不是我的，他们是人类，虽然灵魂差不多，但立场不一样。何况，我已经没有力量去原谅谁了，虽然原谅自己和别人是有好处的，但不原谅任何人，也没有关系，无论如何都不要紧，因为在无能为力时候对抗痛苦，会更加痛苦。我曾经想过宽恕，但我不是李敏，我会为那些伤害我的人的快乐而气愤，我也会因为一时的失算而后悔自责，可是这毫无帮助，在这段日子里，我经常问自己：我能做什么？我什么也不能做，因此我只能和解，与什么都做不到的自己和解。”

　　数珠丸笑了，道：“姐姐说的没错，可姐姐为什么不查看一下，到底灵魂之中有什么东西出现了，让姐姐不想活下去呢？”

　　三日月道：“这个问题，和本丸里所有人面临的问题难道不是一样的吗？只不过这个问题的外在形式不是相同的，仅此而已。”

　　数珠丸道：“除此之外，姐姐有什么梦想呢？”

　　三日月道：“没有。”

　　数珠丸道：“如果有呢，会是什么？”

　　三日月道：“是寂静。”

　　（9-2）
　　小辉回来的时候，见小长谷部正趴在屋里桌上睡觉。轻轻走过去时候，小长谷部方才抬头道：“主公，让我在这儿睡一下好不好？今天我家那个大的有事，不回来，我一个人睡怪害怕的。”

　　她见他说的可怜，就在他对面坐下道：“去屋里睡吧，屋里有被子，这儿不暖的。”小长谷部道：“鹤丸睡在屋里。”小辉道：“他把你赶出来了？”小长谷部道：“才不是，我回来的时候见他也在睡，我又不想吵醒他，你是知道鹤丸的起床气的。”

　　小辉道：“既然你不想打扰他。我就把我的被褥搬过来，咱们合用。”小长谷部笑了一下，道：“不行的，若换了别人，早就左一句右一句地劝你不要太亲近下属，以免手下恃宠而骄了。”

　　小辉道：“我是理会那些花样的人么？人活一世应该随心所欲。”
　　小长谷部郁郁寡欢，小辉问他，他也不敢直说。最终还是门板一响，鹤丸伸出头来道：“趁着想睡的时候赶紧睡，等到邯郸那厮回来，你就别想睡了。”小长谷部道：“这东西，最近天天早出晚归，出去也不报告，真不把义辉公放在眼里。”

　　鹤丸道：“他也怪不容易的。”
　　他说着，小长谷部眼圈似乎红了，小辉忙问：“你怎么了？”小长谷部吸口气，道：“好吧……其实我有话要问您。”小辉道：“问吧。”小长谷部道：“您可以阻止人类灭绝的，。可您为什么没有？”

　　两人都没说话，半晌，小辉才摇头道：“这个我就做不到了。”小长谷部道：“如果做得到呢？”小辉道：“去做的话就违背我的立场了，从就职开始我就发誓不会插手关于人类存续的事情，我和大家不一样，国重师傅，我的内心是邪恶的。不做难度太大的事情，有什么不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