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二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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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狮鹫兽王在金色巨眼的注视下动弹不得，强大威压如同巨手，攫住这位王者的心脏，让它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恐惧。纳兰嫣然望着被银色骏马包围的狮鹫兽群，无尽力量就在手中，只要轻轻一握，金色兽群便会就此消失在炸裂银光中。
耳畔传来怀山的声音，请消灭它们。羸弱的黑袍丹师站在苍天巨木上，向她恳求，狮鹫兽王的肝胆就在眼前，白骨活人的幻梦近在咫尺。金色巨眼随纳兰嫣然的注视转向怀山，又转回黑翼的狮鹫兽王身上。纳兰嫣然注视着被捏住命脉的狮鹫兽王，眼前浮现出无数身影，茵谷镇哭泣的雨子、青山镇断腿的伤员、云韵被吃掉的父母……年轻斗宗操纵斗气如提线，释放力量如洪流，只要轻轻一握，狮鹫兽群就会毁灭，人类村镇就会幸存，她们就会拿到扶桑令。
纳兰嫣然凝视着狮鹫兽王，魔兽山脉的一幕幕如同漩涡，将她裹挟其中。她看见了数不清的人类血泪，也看见了数不清的魔兽尸体，看见了小翼狮趴在母亲尸体上哀叫。她和云韵可以消灭兽潮，可以杀死首领。但之后呢，她和云韵离开后呢？修行者还是会猎杀魔兽，魔兽还是会卷土重来，村民还是会死于非命。这个世界如此残忍，即使拥有了强大的力量，纳兰嫣然也时常会感到悲伤无力。
纳兰嫣然心乱如麻。这一刻，她竟然想起了师傅。云韵怎么想？她会想起被吃掉的父母吗，会想起死去的村民吗？她的想法和自己相同吗，她的选择和自己一样吗？
时间如金色漩涡，在沉默中化作琥珀，将包罗万象的世间紧紧裹住。纳兰嫣然看向云韵，在无声对视中，她明白了对方的意图，那意图就如纳兰嫣然的心意。年轻斗宗颔首，她收回目光，抬起右手，轻轻一握，禁锢兽王的威压就此消散。
未来的云岚宗宗主，被魔兽吃掉父母的孤儿，站在她身侧，一双眸子如云中雪山，白衣飘动在簌簌风中，仿佛料峭春风吹拂过温柔溪水。她面对巨翼遮天的狮鹫兽王，神情淡然自若。
“狮鹫兽王，我乃云岚宗云山弟子，云岚宗少宗主云韵，要代表宗门，同你做一个交易。”
金色巨眼下，黑翼的狮鹫兽王冲她怒吼，云韵却毫不畏惧，她背手而立，语气镇定而坚决。
“你将依旧是百兽之王，魔兽统领，在魔兽山脉，无人敢挑战你的权威。云岚宗将在魔兽山脉与加玛帝国间设立关隘，限制入境修炼者的数量。云岚宗将保证修行者不能屠杀幼崽与怀孕母兽。同样，魔兽也不得攻击老弱幼童，不得集群袭击人类村落。云岚宗会用灵丹与兽群-交换材料，用食物与兽群-交换资源。狮鹫兽王，若你不想看到狮鹫今日灭族，便同我立下契约吧。”
约束强者无尽的欲望，保护弱者生存的资格。便是云韵和纳兰嫣然的破局方案。狮鹫兽王因她最后一句话勃然大怒，正要发作，仅存的理智却将它摁回原地。双方僵持中，狐尾中的小翼狮朝父亲哀叫一声，霜银狐松开禁锢。小翼狮朝上空飞去，但它的翅膀实在太无力，几次都翻跟头跌落下来。纳兰嫣然指尖一点，云层化作阶梯，接住小翼狮，金黄幼崽飞奔到她们身边，一头扎进了小纳兰怀中。
狮鹫兽王注视着抱在一起的小孩和幼崽，神情复杂。它凝望着小翼狮酷肖母亲的面庞，凝望着它雪白的双翼与金黄的绒毛，爱意扎破桀骜，在兽王的心里流了一地。狮鹫兽王朝天地悲吼一声，太阳都几乎因它的哀伤融化了。
它妥协了。
狮鹫兽王应允后，云韵唤来光幕，魔兽山脉王者与云岚宗少宗主开始推敲起协议细则。一旁古树上的黑袍丹师攥紧双手，那协议或许是这盘死局的唯一活眼，却也是他幻梦妄想的终结宣告。
怀山盯着狮鹫兽王，就如进攻的野猫盯住猎物。古树巨叶能载他靠近兽王，手中利刃能帮他杀死狮鹫。兽王肝脏或许就是他残缺丹方的最后一味药材，或许就是他破碎心脏的最后一块拼图。你不像她们，怀山对自己说，你不在乎这些，你不想保护别人，你只想拯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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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纷飞的那年，边远中州的渔村，没人愿意收养背着老人的孩子。怀山不肯丢下亲人，是祖母从雪地抱回了他。但他时常想，他不抛弃祖母，是因为爱呢，还是因为祖母对他太好，让他无法做出别的选择？
在成为丹塔炼药师前，年幼的孩子在这个世界苦苦挣扎。有一次，工钱被全部扣下，他去找帮工理论，结果被痛揍一顿。回家后，他蜷缩在角落，祖母安慰他。小孩恨透了这个世界，他哭着说，他不明白为什么会生在这样一个家，为什么会来到这样一个地方，他憎恨这个世界的一切，他讨厌这个世界的所有人。
年迈的祖母将他抱住，发皱的手指拭去他的眼泪，慈蔼的眼睛悲伤地注视着他，然后怀山听到了他一辈子都难以忘怀的一句话。
“即使也包括了我吗？”
他看着祖母，泪眼蒙眬中，没有说一句话。说啊，说你也讨厌她。但他沉默着，没能说出一句话。
随后是隆冬酷寒，那年中州下了一场很大的雪，祖母的病越来越重，神志不清，甚至不能说出完整的句子了。他背着祖母去声名远扬的丹塔，少年踩在雪里，沉重的脚印扎在地上，他向一切神灵祈祷。上天，少年说，救救我的祖母，她是这个世界唯一爱我的人了。但奇迹没有降临，祖母死了，而他记得祖母清醒时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竟然是“即使也包括了我吗？”
而小孩沉默着，一句话也没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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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袍丹师凝视狮鹫兽王，木系斗气凝作利刀。羸弱的炼药师有一千种方法袭击兽王，纵使失败，纳兰嫣然和云韵会救他，她们承诺了师姐。他能拿到兽王肝脏，她们能拿到扶桑令，谁在乎其他人怎么样？
发光契约悬浮在空中，卷轴发出幽幽青光，它看起来如此脆弱，就像皂泡的一层薄膜。云韵从眉心抽出一缕神魂，狮鹫兽王从心头刨出一滴鲜血。就是现在，趁着防护最薄弱，趁着没人留意他，让巨木托乘他，让他一击杀死狮鹫。
黑袍丹师喉咙发哑，紧盯着狮鹫兽王的一举一动，演算着自己的动作，演算着狮鹫的反应。杀死它，然后契约破灭。拿到肝脏，然后完成丹方。
复活祖母，然后——
他眼前浮现出祖母失望的眼神，昔日慈爱中，失望仿佛根根毒针，扎进他的胸口，让他哑口无言。失望如此庞大，让他几乎无处遁形。他的喉咙涩涩发疼，他的心脏被扎得千疮百孔。
怀山松开了结印的手。
就在此刻，云韵与狮鹫兽王结成契约，虚青光幕消散在空中。
一锤定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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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第22章 二十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