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二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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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霜银狐从来只做对自己有利的事，它打量众人一圈，在小翼狮身上停留片刻，随后动动耳朵，像是打起了什么算盘。随后，它看向纳兰嫣然，一张尖嘴口吐人言。
高阶魔兽灵智已生，学起人话并不困难，但像狐兽这么流利的实属罕见。霜银狐语调甜蜜，冰蓝眸中却不带任何感情，“尊贵的客人，请您将魔力还我，我自会带你们去见兽王。”
纳兰嫣然不担心它使诈，将白芒灌回它颈部，狐兽顿时像融化在冷冰中。影影绰绰中，只见霜银狐急速生长，它的四肢抽拉，骨骼伸展，一直膨胀到了身躯足有十来步。巨狐威风凛凛，一身银色皮毛，耳尖发蓝，尾巴雪白，好像浮冰中的柔软白铁。它抖抖绒毛，示意众人坐上自己的身体。
狐兽银白的绒毛仿佛宽大的毯子，足以容纳下一行五人。小纳兰抱着翼狮，坐在云韵身边，柔软的绒毛没过她的大腿，坐在背上，能感受到狐兽的心脏震动从底部传来。等众人坐好，霜银狐将晕倒的狼豹叼进嘴中，后腿一蹬，前腿一展，呼呼风声刮过耳畔，周遭景色变成了模糊的线条，白色巨狐已飞驰在了林地中。
几人先是遇到了黑铁熊守卫，两只庞大黑铁熊尽职尽责，守在营地关口，识别出兽王幕僚的气味，便为它让开去路。进入关口后，映入眼帘的是黑铁熊驻扎的营地，中间一棵巨大桦树被撕烂，白色树皮上刻着一头咆哮巨熊。比起布料帐篷，黑铁熊更倾向用树干掘土。这些魔兽近乎全瞎，嗅听却格外灵敏，闻到陌生的气味，都从隐蔽营地爬出。它们动作缓慢，但声响巨大，一时间震天撼地的动静响彻林地，掩盖营地的枯枝落叶纷纷抖落，仿佛巨兽苏醒。
在黑铁熊群围观下，霜银狐口含狼豹，背着五人在林中急速穿行，优雅的身形上下翻飞。虽然黑铁熊眼下是它的盟友，霜银狐却一直很讨厌它们。黑铁熊能凭嗅觉精准定位它的位置，让霜银狐刺客的优势几乎无从施展。
几人穿过黑铁熊的营地，又路过魔林狼的营地。魔林狼营地建在密集丛林，居所被柔软的皮毛覆盖，中央一块巨石雕刻着满月的图腾。这些银灰魔兽躲在树丛背后，一双双黄色眼睛闪烁着狡诈的光芒。霜银狐将口中两只魔林狼丢下，又继续朝前飞奔。魔林狼虽然垂涎，但不敢阻拦兽王参谋的脚步，只是目送一行人到了荒野豹的营地。前方地势开阔很多，分布着低矮的岩石灌木，中央沙地刻有一只巨大豹爪。荒野豹不爱聚集，孤独的猎手分散在各个角落。见到一行人，皆紧绷身体，蓄势待发。霜银狐将口中四只荒野豹丢下，又继续朝山顶飞奔。
再往前走，一直盘旋空中的小岚也飞回了霜银狐背上。上方有大量巡逻的游隼斥候，血腥味和腐烂味越来越重。等众人被霜银狐带进疏林，皆是一怔。眼前营地遍布着数不胜数的魔兽尸体，黑铁熊、荒野豹、魔林狼……物种多到难以数清，都像先前翠谷山的母翼狮，尸体被开膛破肚，里面魔核被生生掏走。这些死相可怖的尸体旁，还有数只噬鬣狗在啃噬血肉。
小翼狮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在小纳兰怀里哀伤地嚎叫一声。霜银狐露出了不悦的神情，它很讨厌路过噬鬣狗的营地，食腐习性让这类魔兽喜欢从各处叼来尸体，当作享用的大餐。每次路过，霜银狐都担心这些血肉会不会弄脏自己的皮毛。狐兽的速度加快了，被掏走魔核的魔兽尸群就此消失在眼前，众人的心也变得沉重起来。
随后，霜银狐又飞驰过翼狮与狮鹫的营地，此处地势陡峭，已经接近山顶。翼狮的图腾雪白，一双巨翼象征自由与翱翔。狮鹫的图腾金黄，一柄宝剑象征权力与勇气。小翼狮嗅到了族人的气味，四处张望，却没在翼狮营地看见任何生物。
云韵和纳兰嫣然见状，蹙紧眉头。此刻，一个可怕的猜想都跳进了她们心中，消失的狮鹫和翼狮去了哪，已经下山了吗，已经前往青山镇与茵谷镇了吗？
霜银狐低吟一声，仿佛呼唤什么。它纵身一跃，带几人跳上了开阔的山头，这里视野毫无遮蔽，正是西南林地的山顶。向下俯瞰，可见连绵营地扎满了整座山脉，深棕的黑铁熊、银灰的魔林狼、沙黄的荒野豹、冰蓝的霜银狐……驻扎的魔兽数不胜数，皆被统帅在了最高峰的狮鹫兽座下。
顷刻，下方传来怒吼，仿佛在回应霜银狐的低吟。那怒吼饱含王者威压，狂烈的气流席卷天地，一只巨大可怖的鹰狮从山头腾飞而起，它巨大的羽翼一展，竟然遮盖住了天上的太阳，天地间风云变幻，仿佛被黑云遮盖住了所有光线。狮鹫兽王通体漆黑，双翼颜色宛如乌羽，足有数十步长。矫健凶猛的狮躯上生长着威风凛凛的鹰头。它振翅高飞在空中，俯视众生，不怒自威。
霜银狐匍匐在地，众人从它背上下来。高空中，狮鹫兽王的锐利鹰眼一扫而过，径直落在了小翼狮身上。狮鹫兽王注视着那双与自己如出一辙的琥珀色眼睛，勃然大怒，对着一行人高声震吼，强劲音波从鹰喙高啸而出，急速旋转如一把巨锥，势不可当朝众人袭来，狮鹫兽王怒不可遏的雄厚咆哮响彻所有人心底。
“无知竖子！杀我妻子，夺我孩儿！今日就要你们付出代价！”
音波咆哮之际，霜银狐早用狐尾一卷小翼狮，带它躲到一旁。狂怒的音波蕴含了狮鹫兽王无尽的魔力，整个空间如同易碎的玻璃，剧烈地哐当颤动着。巨大音波好像陨石，砸落山头，一时间无数碎石滚落，大地不住轰鸣，眼看整个山头濒临破碎。千钧一发之际，怀山双手结印，浓郁的木系斗气下，无垠巨树破土而出，参天碧木盘根错节，树根如同血管，穿破整个山头，将其牢牢定住。见巨木护住怀山与小医仙，云韵斗气化翼，飞离了山头。纳兰嫣然紧随其后，带小嫣然径直踏上了空中。年轻斗宗伸手展开流波，青光萤膜将怒吼音波尽数吸收反弹。
她们站在高空，与狮鹫兽王对峙。从高处向东望去，可见青山镇与翠谷山外布满兽群，兽王军队已经整装待发。对峙之余，狮鹫兽王扫了眼小翼狮，在霜银狐的保护下，小翼狮安然无恙，此时不顾自己发怒的父亲，一心想回到小纳兰身边。它连声号叫着，却被雪白狐尾紧紧缠绕，动弹不得。
小纳兰被纳兰嫣然牵着，站在九重之上，她望着不停挣扎的小翼狮，望着被兽群包围的村镇，呼吸都困难起来。似乎预见了即将到来的惨剧，她的心脏在不停颤抖。青山镇会怎么样，茵谷镇会怎么样，雨子会怎么样？可怕的现实就在眼前，心碎悲痛下，小孩直面狮鹫兽王，全然忘了对这庞然巨物的恐惧。
就在这时，她的肩膀被纳兰嫣然按住，年轻斗宗低头朝她说：“小鬼，你还记不得，你师傅和你讲的‘虚中悟实，实中破虚’？”
小纳兰仰头看她，睁大双眼。纳兰嫣然直立在微微苍茫中，面前就是狮鹫兽王高展的漆黑巨翼。只听年轻斗宗低声念祝，天地朦胧间，一只硕大的金色眼睛浮现在她们身后。那金色巨眼缓缓睁开，比狮鹫兽的黑翼还大上三分。狮鹫兽王第一次对上此等巨物，被震慑得钉在原地。万丈光芒从金色巨眼的瞳孔散射，宛若巨龙的吐息，宛若冰冷的岩浆，竟比被狮鹫遮挡的太阳还要亮眼。
‘虚中悟实，实中破虚。’年轻斗宗施展的，正是云岚宗历代传承的云烟覆日，那只金色巨眼，正是看破虚实妄诞的生死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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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兰嫣然身处广袤高空，何为虚，何为实？年轻斗宗仿佛再一次听见金色巨眼的问询。连声质问下，前世今生就此在面前铺陈。
天地朦胧，先出现的是懵懂幼童，渴望讨好亲人，渴望得到爷爷喜爱，乖巧听话，服从指令，在一次又一次的选择中，不断舍弃自我。那幼童将自己切割成了光滑的棋子，被纳兰桀把玩在手，势焰炽盛的狮心元帅对符合心意的孙女说。
“嫣然，你这个世界爷爷最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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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驹过隙，再出现的是争强少女，渴望超越劲敌，渴望踏上高处。她一次又一次比对萧炎境界，一次又一次拉陆师侄上擂台。她被裹挟在奔腾河流，不停奋力挥动手臂。她孤身踏入生死门，直面金色巨眼，那巨眼问她，对力量的渴望，对劲敌的超越，就是真实吗？
你愿意为此而死吗？
你的人生只为这些吗？
那少女深陷妄境，不辨虚实。这个世界过分残酷，她只能淌着血河，跋涉过一座座高山。活下去。她的斗气化剑被黑锁绞断，她的斗气铠甲被冷雾撕碎。活下去。她想。但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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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阴溯流，纳兰嫣然伫立在天地间，面前是吞没太阳的巨大狮鹫，身侧是云韵和年少的自己。她望向岌岌可危的人类村镇，望向虎视眈眈的狮鹫兽群，眼前一幕仿佛和云岚宗毁灭的场景重叠在一起。魂殿黑锁如狩猎狼群，将斗场死死围住。失败的云烟覆日阵下，纳兰嫣然手持断剑，满目惶然。
守阵的同伴死了。逍遥师妹倒在她怀里，昔日爱笑的眼里满是泪水。她问她，师姐，我要死了吗？她捂住逍遥师妹的伤口，肩膀不停颤抖。陆师侄守在身旁，同样伤痕累累。他对她说，往日你总想赢我，但这一次，我们都是输家了。
没了云岚宗，我们都是输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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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一切终结之时，仿佛有人张弓搭箭，在呼啸狂风中，将她一箭射回最初的起点。重回过去，要做什么，要改变什么？纳兰嫣然看向自己内心，她想。
她要保护大家。
时光洪流中，昔日少女白衣粉衫，怀抱一只白兔，低头温柔浅笑，那少女身影渐渐淡去，化作今朝高空上的年轻斗宗。她身后的金色巨眼化作太阳，高悬九重，冰冷白阳中涌现出无数银色骏马。骏马高抬前蹄，嘶鸣一声，四面八方自太阳挤出，朝远处的狮鹫兽群一路飞奔。骏马自高空俯冲而下，躲过狮鹫兽的利喙锋爪，矫健马腿朝狮鹫踢去。声声嘶叫中，金黄狮鹫被银色骏马团团围住，竟然落入劣势，动弹不得。
小纳兰怔怔注视眼前一幕，纳兰嫣然牵着她，身处万里高空。年轻斗宗神情自若，念出祝词。
“万般障相，我驻为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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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二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