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二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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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签订契约后，狮鹫兽王高吼一声，将人类村镇外的魔兽全部召回。西南林地聚集的兽群渐渐退散，临行前，它最后看了眼小纳兰怀中的小翼狮。见幼崽没有离开的意思，狮鹫兽王颇为无奈，它一展宽大羽翼，狮爪捞起霜银狐，偏头一咬肩颈，一根漆黑的颈后羽随之飘落。
金黄幼崽伸爪接住那根翊羽，热情地送给了小纳兰，随后它的狮鹫父亲便带着银狐消失在了北部天际。众人决定先回村镇一趟，告诉村民们兽潮退散的消息。下山时，纳兰嫣然对怀山说：“抱歉，没能给你狮鹫兽王的肝脏。”
黑袍丹师摇头，轻声说：“某种程度上，要感谢你们做出这个决定。也许早在翠谷山看到母翼狮尸体时，我就演算出狮兽肝脏对丹方无用……只是一直不肯接受事实而已。”
几人穿过四散的兽群，来到西南林地边缘，意外遇上了带领众多佣兵的穆桂。原来早在狮鹫兽群围镇时，穆桂便布下防卫。待兽群自行退去，他就带领一行佣兵来西南林地打探情况。
偶遇狼头佣兵，省去了众人前往青山镇的行程。云韵同他说明了经过，穆桂长叹一声。仇恨鲜少能在他心中留下阴霾，短暂的怅然后，他注视着眼前林地，只见天边云层透出日光，为葳蕤枝叶镀上一层金黄，仿佛山脉加冕和平的桂冠，又仿佛佣兵聚会的那桶金啤酒。
目睹兽群围镇，濒临生死边缘，让穆桂看清了不少事情。但当被问是否要一同前往茵谷镇时，这位佣兵首领开始支支吾吾，与妹妹过于激烈的分别令他犹豫起来。他身旁的副首领却热情回答：“你们解决了兽潮，如此大恩，自要报答。只是我们要先回青山镇拿些酒菜，晚上再来一起庆祝！”
说罢，他拍拍穆桂肩膀，挤兑道，“首领，你身上衣服多久没换了，让妹妹看见，非嫌弃死不可，快和兄弟们回去换身衣服！”
穆桂脸涨得通红，却没反驳副手的话，佣兵们暂别几人，往回朝青山镇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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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人穿过翠谷山，又回到了茵谷镇，云韵和穆英说明了情况。听闻她们的决定，戎装女子释然一笑。穆英守护茵谷镇多年，比起力量，秩序更能让她安心。倘若纳兰嫣然杀死魔兽，事情虽然解决，她也仍会忧虑：有朝一日，要是兽群也有了同样强大的魔兽，那么人类村镇是不是也会以同样的方式毁灭？
茵谷镇村民表达感谢的方式与狼头佣兵如出一辙，大家都决定用一顿丰盛晚宴庆祝兽潮的退散。虽然村民们将庆功宴全盘揽下，怀山还是按捺不住，跑去后厨帮手。他的精湛厨艺得到了大家的高度称赞，丹塔炼药师摸摸后颈，被夸得几乎飘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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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纳兰留在了穆英家，云韵和纳兰嫣然前往镇口寻找班伯。老伯见她们来，并不意外，他注视着云韵，神情怀念，一时间，旧日时光如尘封已久的卷轴，在他面前徐徐展开。他记得昔日采药的孤儿，更记得收养孤儿的阿婆。
班伯是阿婆的邻居，他常常在清晨出门时偶遇对方。红着脸和阿婆打完招呼，班伯就会去地里看谷子。阿婆在茵谷镇也没有别的亲人，有时会与他结伴去打理庄稼。阿婆临死前，将自己所有的东西都给了这位隔壁好友。
“有一样是留给你的。”班伯告诉云韵，他在尘封已久的木箱中找到了一块手帕，手帕是丝制的，对幽兰村村民是相当珍贵的布料。浅青丝帕的右下绣着一株云芝，左上绣着一棵当归。
云韵捧着那面丝帕，怔怔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过了好一会，她收回目光，同班伯道谢。与计划的不同，她没有问他阿婆的名字，而是带着绣帕，同纳兰嫣然一起离开了班伯家。
两人没有直接回镇长家，而是漫步在田间小路中。此时还是初春，地里只长出了小截的嫩绿幼苗。云韵注视着手中丝帕，轻声同纳兰嫣然说：“我想起阿婆叫什么了。”
阿婆姓当，孩子们都喊她当当阿婆，稚嫩的童声呼唤着阿婆的名字，就如卖糖人拿着钉子敲麦芽糖。每次卖糖人到村口，听到那叮当脆响，孩子们都一股脑跑到村头，坐在门槛边等慢吞吞的阿婆来。阿婆到了，便从兜里掏出几把铜钱，和卖糖人换上几包麦芽糖，分给巴巴盼着的孩子们。云韵不爱争抢，每次都只坐在旁边看着他们。阿婆注意到后，等孩子们散去，便又来到她面前，从怀中拿出包留给她的糖。
后来云韵父母被魔兽吞食，村民同情她，轮流为她提供住处。即便如此，年幼的孩子辗转各家，与一切像有了层薄膜。她站在玻璃外，旁观着别人家的温情爱意，觉得自己好像从来都无法拥有什么。
直到阿婆把她接到了自己家，那个叫小芝的孩子内心才有了些许松动。在阿婆温暖狭窄的家中，年幼的孩子躲在角落观望，那些爱意属于她吗？她的心中还是有一个巨大的空洞，将所有的情感都吞没了。后来，阿婆用下蛋母鸡和货商换了一块丝帕。每天耕种结束，她就坐在床边绣帕。云韵靠在她身边，阿婆指着还没绣好的手帕，同她说。
“右下绣的是云芝，是味药材，是我们的小芝。左上绣的是当归，也是味药材，是阿婆的名字。”
“阿婆叫当归。”
路过幽兰村的云山看中了她，将她带到了云岚宗。云岚宗宗主对这个年幼的孩子满怀期望，希望她能继承母亲留下的仙渺剑。他给了这个孩子最好的一切，与自己饱受欺凌的童年截然相反，这样她就不会像他当年那样满怀仇恨，一生也做不到仙渺剑的“无心”。他斩断了孩子与幽兰村的所有羁绊，这样她就不会被爱牵连。离开幽兰村的那日，云山带她来到村镇石壁前。
昔日，有个年轻人借住幽兰村，闲来无事，教起了村庄孩子识字。一个个教完后，她把孩子们带到石壁前，拿出一把小刀，让众人刻上自己名字。
那时云韵刚失去父母，大家有意谦让，喊她先刻。她写完名字后，其他人拿着刻刀，将“小芝”围在中间，一笔一画刻得歪歪扭扭。孩童们笨拙地把自己名字刻在她的周围，也许是希望小芝不要再难过。
云山递给她一柄剑，和她说仙渺剑意为“无心”。云山给她上的第一堂课，就是让她划去石壁上自己的名字。他带她离开了幽兰村，他给她起名“云韵”，自此，一入仙门数十载。
不曾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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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葱小路间，云韵凝视手中绣帕，不知不觉中泪水掉落。纳兰嫣然听她讲完前尘，也被牵动了心神，又见师傅向来淡然的脸上挂着泪痕，一时间手足无措。
云韵的声音带着些许恍惚，“我在想……倘若我没有和宗主离开，而是继续留在幽兰村，填满我生命的又会是什么？”她抬头望向宁静的田地，不远炊烟袅袅，耕牛漫步。过去数载，她得到的远超常人所能有，失去的也远超常人所能有。云韵轻叹一声，随即释然道，“但要是不去云岚宗，今日我又怎能和前辈一起解决兽潮？”
纳兰嫣然注视着她，觉得她离自己很远又很近。她陪她一起守住了这个瞬间，珍重得就像守住了时间流金中的宝匣。料峭春风中，白衣女子转身看她，浅浅一笑，清冷眸中如积雪消融。
“前辈一路相随，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初到阆云城，纳兰嫣然借口救命之恩，继续留在师傅身旁。这一次，她同样也能继续先前的理由。只是，当她注视云韵双眼时，却觉得心如擂鼓，怦怦鼓动着，仿佛即将跳出胸膛。纳兰嫣然回到了十年前，这里她不再是云韵的弟子，这里一切都属于小纳兰。她羡慕那个孩子，小纳兰可以做到很多她不曾做到的事，可以拥有很多她不曾拥有的美满。但在羡慕中，她又想，倘若她是十岁的小纳兰，云韵是否还会像现在这样和她袒露心事，她们是否还能像现在这样并肩同行。云韵已经有了宠爱呵护的小徒弟，那她又该用什么样的身份留在对方身边？
纳兰嫣然和云韵对视着，做出了决定，她没有告诉对方自己就是数年后的嫣然，而是说。
“我想留在你身边，并不只为救命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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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二十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