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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父慈子孝(八) ...

  •   陈千切心乱如麻,却又不得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首先他能够肯定的一点是,殷仁之前并不认识陈晚,最起码未曾深交,不然也不会询问他表字之类的事。那么,除了因为陈晚的脸而使殷仁生出兴趣这个可能,陈千切就再找不到能让殷仁如此关照陈晚的原因了。

      但是换个方面讲,如果殷仁对他所表现出的态度,并不是因为陈晚本身……那就说明,殷仁知道这个身子里,已经换了一个人。

      殷仁知道自己不是陈晚的可能性有多大?

      陈千切想起自己送出的那副字,他虽然做过些许掩饰,但字迹之中的笔锋转折仍有不可更变之处,如果殷仁前几天所说不过是搪塞,他早在之前就认识自己,那陈千切,几乎已经没有了不被看穿的可能性。

      他想起殷仁一开始就送给自己的一溪云,心坠得更深。

      四面伺虎,前途未明,如今又出现一位不知是敌是友的意料之外,堆叠累压在陈千切肩骨之上的,是他从未面对过的未知与危险。

      陈千切长叹一口气,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额角。

      罢了,事在人为。

      之后几日风平浪静,殷慕礼因着要入书院的缘故,这几日都在书房看书,花在陈氏身上的心思较之前安分了不少。殷崇贤忙着上下打点,除了每晚固定回来陪嫡子读书之外,白日基本不见踪影。殷仁也忙,但他半数时间仍留在主宅中,处理家中与盐场的要事。

      殷家剩下的两个闲人,其一的殷义仍是一如既往的如同不在场,其二的陈千切……

      陈千切看起来也很闲。

      距离启程只有两周时间,陈千切明面上什么动静都没有,和殷仁的关系倒是又近了不少。毕竟如果有人每天变着花样拎着四五屉吃食往面前送,别人还可能能够拒绝,陈千切却拒绝不了。

      他嘴馋。

      一日傍晚,在殷仁又提着新买的糕点上门寻人之前,陈千切正在自己的书房里,暗中触捏自己右侧的小臂。

      ……胖了吗?

      没有……吧。

      他虽然从未落下过神思的修炼,但武技的练习的确是有所限制。夜晚察觉四周无人时,他也曾在明月之下舞练过。月华如练,溪云皎皎,端是一场无人有幸得以一窥的动魄惊心。

      但陈氏的身体底子在这里摆着,很明显,他所练的……并没有吃下去的东西有成效。

      这样是不是会不太对得起这个身子原本的主人?陈千切有些心虚地想。陈晚清瘦与他之前家境有关,陈千切原本的体型亦是十分匀称,但那是因为他日常的动作消耗大。像现在这种一般,身上皮肉以触手可摸的速度软下来的情况,真的没有出现过。

      他还没来得及心虚完,殷仁就敲门走进了书房。

      陈千切的眼睛不自觉又飘向了制作精良的竹制笼屉,等人走到跟前才拔出视线,开口淡淡道:“无己此时来寻我,可是有事?”

      他们相处长了,彼此之间说话也少了几分拘束,倒有些像是陈千切原本地域中的交谈方式。

      殷仁把手中的笼屉放在空敞的案桌上,笑道:“我今日晨起外出,恰好在街边路过此店,便派人在那候着,所幸到了中午,好歹买到这些。赶在我下午归家时带了回来。”

      陈千切用单指蹭蹭下颌,道:“清晨?是几时出的门?”

      殷仁回道:“路过店家时,应是卯时。”

      陈千切有点惊讶,居然候了这么久。但是等到笼屉中保温良好的食盒被掀开,他就已经完全顾不上惊讶的事了。

      银丝卷是诱人的珍宝,好吃的银丝卷是杀人的珍宝。

      殷仁看着陈千切捧着油纸咬东西吃的满足神情,面上浮现出一抹笑意。他也不多麻烦主人,自己拉了个方凳过来坐下,半撑着腮看人一点一点把装满银丝卷的整个食盒清理干净。

      看陈千切吃饭其实也是一件非常容易令人心生愉悦之事。当一个人认真做事时,周身总会现出一种难以描述的美妙之感,很明显,陈千切的确就是一位对吃食尤为认真的人。就算偏爱银丝卷,他也不会决计亏待杏仁豆腐,荷花酥和豌豆黄。

      殷仁不得不承认,他是头一次见人用饭食都能用出如此令人愉悦的模样,这或许也能少许解答一些,他为何热衷于为陈千切购置吃食的缘故。

      仅剩下三块豌豆黄时,陈千切才舍得开口同殷仁交流:“无己今日已经忙完了么?”

      他的尾音中还带着荷花酥的甜意,清甜不腻,意外动人。

      殷仁用食指蹭了蹭自己的上唇,慢悠悠道:“现下暂且不忙,陈叔有事找我?”

      陈千切看了两眼豌豆黄,按耐着收回视线,道:“那倒没有,只是见宅中这几日都在因送小公子去恒州之事而忙碌,随口一问罢了。”

      殷仁指尖轻点桌面,道:“三儿去求学是大事,家中上下这段时日确实忙碌了些。”

      陈千切点了点头,居然又伸手拿起了一块豌豆黄。

      殷仁见状,面色颇有些好气又好笑。他还以为陈千切是要和他说什么大事——结果居然仍是比不过一块豌豆黄,而且还是在已经吃完了一整盒银丝卷的情况下。

      陈千切嗜甜,却不是越甜越爱。糖多了也腻,他大多数时喜欢吃的都是清甜口味。殷仁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得知的这些事,但每次买了吃食拎回来,总也没有落空的时候,好像他已经对这人颇为了解一般。

      明明无缘无故,偏偏知之甚深。

      陈千切想问的其实也没什么大事,他的计划一直在按部就班地走,唯一有可能发现的人此时基本每天都来找他,却从未提起过任何的异常。

      殷无己近来一周几乎每日不落,在半晌时来给陈千切送东西吃。但他大多停留的时间并不长,一来他所经受的事项繁忙,二来一开始时陈千切同他也没什么多余的话可讲,所以殷仁一般待人吃完后,就直接离开。

      到后来,省下客气的推脱之后,陈千切也会同殷仁闲聊两句,但大多不触及什么私密紧要。两人见面的地方基本亦是书房或厅堂之类,门窗洞开,四面侍者随意走动,并未存有什么避人耳目的条件。

      饶是这样,正准备留下几块糕点睡前吃的陈千切听见侍者来报,说殷小公子回来后正在找大少爷时,眼皮仍是止不住地跳了几下。

      殷仁却是坦荡,直言道:“将小少爷请过来。”

      侍者刚应下,殷慕礼轻快的声音就传了过来,人未至声先闻:“大哥!”

      殷慕礼与殷仁的关系比殷义要亲近许多,作为一个几乎没有什么能力可以同两位兄弟相比的人,殷义在殷家露面和被提及的次数非常少。殷慕礼明面上不会有什么过失之言,但在他心里,承认的兄长估计只有殷仁一个。

      殷慕礼对于殷仁和殷义的态度也明显不同,尤其是当陈千切在场时。陈千切觉得,这位小少爷几乎都要把“父兄最疼我”几个字明晃晃地印在脸上。

      等人走进屋,殷仁起身来,上前抬手轻轻一拍他的肩膀,问道:“三儿可是将今日的书看完了?”

      殷慕礼扁扁嘴,伸手扯住殷仁的宽大的袖袍下摆,精致的面容露出几分娇俏颜色。他年纪还小,周身气质雌雄难辨,单看外表,的确是让人很难生出不好的观感来:“算是念完了罢——哎大哥,我们不提这个,你刚从外面回来吗?”

      殷仁任他拽着袖口,也不同他计较,道:“有一会儿。怎么,出什么事了,还特意跑来找大哥?”

      殷慕礼笑着看他道:“没有,只是礼儿觉得闷,爹爹又不在,所以才想来看看大哥在做什么。”

      他从殷仁身侧看过去,扫了一眼坐在桌旁的陈千切,才拉回视线来,笑眯眯道:“没想到大哥居然和陈叔在一块。”

      殷慕礼说最后三个字时,吐字明了又清脆,话音连在一起显得格外轻快,却像是个尖尖的小锤子,在陈千切身上接连着砸了三下。

      陈千切面色不变,仍是安坐在桌边。殷仁恍若未觉,笑道:“是,我来给陈叔捎些糕点。”

      殷慕礼哦了一声,故作了然地感叹道:“大哥还真是关心陈叔呢。”

      这种话陈千切已经听习惯了,殷仁却伸指轻轻地点了一下殷慕礼的前额,道:“怎么说话法,陈叔是长辈,大哥对你才叫关心,对陈叔是尊长。没大没小,叫父亲听去又该斥你。”

      殷慕礼伸手捂住自己额头,从鼻腔里轻哼一声:“爹爹才不会呢。”

      殷仁无奈又好笑地看他,又听幼弟追问道:“大哥给陈叔带的是什么?礼儿也想尝尝。”

      殷仁道:“刚刚不是遣人将穗糖给你送去了么?陈叔这的糕点清淡,怕不和你口味,大哥就没同你送去。”

      殷慕礼缠着要吃,殷仁无法,只好道:“桌上还有几块,你若是想尝,自己过去问陈叔拿。”

      但是他们两人的目光刚挪到桌旁,就见坐在桌边的陈千切手中正拿着小半块剩下的豌豆黄,桌上的敞开盖子的食盒中,俨然已经空空如也。

      陈千切眨眨眼睛,对上两人看过来的视线:“啊,两位公子是想尝糕点么?真是抱歉,刚刚听两位聊得太投入,好像不觉间将东西吃完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满满的歉意:“实在不好意思。”

      殷慕礼:“……”

      殷仁:“……”

      说这话的时候,能先把手里的半块豌豆黄放下吗。

  •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吃素吗小姑娘的手榴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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