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父慈子孝(七) ...

  •   “那便恕晚唐突了……”陈千切迟疑着叫了一声:“无己。”

      殷仁笑着应了,道:“陈叔可有表字?”

      陈千切摇头道:“并无。”

      陈千切自然有字,平时与素渊亦是以字相称。但陈晚没有。男子表字常为父母和长辈所取,与名一起寄托厚望,以陈家的背景和陈晚在陈家的地位来看,他没有表字也实属正常。

      殷仁却道:“那陈叔是否曾想过要取一个?”

      陈千切愣了一下,表字为友辈相赠或是自己更改的例子有,他亦曾耳闻,但这种例子很少。而且对于陈氏来说,这种事实在没有什么必要。陈氏与殷仁自称单名尚还说得过去,毕竟陈氏年龄不大。但这种身份之间互称表字,就有些奇怪了。

      陈千切又摇头,果断道:“未曾想过。”

      殷仁似是以为陈晚误会自己欺他无长辈看顾,又接着解释道:“表字不仅可为长辈所赠,友人之间或是自己都可取字。”

      陈千切心想,殷仁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想给陈晚取字吗?表字相赠说可以的是平辈,怎么轮也数不到小辈吧。

      真算起来,殷仁可是陈氏儿子辈的,陈晚刚过二十岁就有了这么个岁数相差无几的儿子,也是十足的荒诞。

      不过既然他这么说,就很有必要追问一下殷仁这个字的来历。经过之前交流,陈千切虽然已经做好了不会得到什么太有价值东西的准备,仍是顺势开口,不答反问:“那无己的表字是何人所予?”

      果不其然,殷仁道:“是为父亲所取。”

      ……殷崇贤?那还是算了吧。陈千切兴致缺缺,殷仁见他闭口不提为自己取字的事,大致明白了他的意思,也不再多做纠缠,反而主动道:“无己取无关自我之意,父亲当初取这个字,是为让仁不为私利,尊长谦幼。”

      他的解释虽与道门的无己有一二联系,但更为明显的是,殷崇贤给长子取这个字,大概有八分心思都是为让他不要和嫡子争权——谦幼,谦谁?难不成还能是殷义?

      如此一来,殷仁身上的谜团却是一个都没有解开,陈千切的疑问也仍是一团乱絮。

      陈千切心有不甘,却并没有理由去指摘谁。他原以为殷仁的出现能为他提供一个直接的捷径,助他早日脱出这个荒谬之局,现下却发现,所有的路,到头来还是要他一个人去走。

      同殷仁告别后,陈千切回到居所,将之前遣人寻来的帐簿细细看过一遍。堰州地处江河汇流的要道,民风开放,商贾极盛,向来是官家贡赋重地。殷家能在堰州站稳脚跟,除了州府关照以外,同殷崇贤与殷仁的能力也是分不开的。

      在这种处境之下,陈千切自然不可能寻到殷家的主要帐簿,他如果真的把手伸向主帐,莫说是从殷崇贤那下手,就算是从对他颇有好感的殷仁处开口,也一样是嫌自己死得太慢。

      所以他现在手头所拿的,是堰州下辖内几处县城内小盐场的帐簿副本,这种小一点的盐场一般挂靠在殷家盐业名下,每月交些供钱。也有一些是由殷家直接经营,但与处于州府地界内的主要盐场仍有巨大的规模差距。对于殷家来说,就算是直接经营的这些,这种小盐场多两个少两个也都无关痛痒。比之主要的帐簿,对这些小盐场交来的账册,自然不是同等的看护。

      陈千切寻来这些看,是为了解此地的商贾收入与税赋供银。尤其是殷家直接遣人去经营的那些盐场,虽然进项与总数相比可以称得上是微薄,但从获取盈利的模式上来说,与殷家其他盐场并无差距。窥一斑而知全豹,陈千切想从殷家下手拖住殷崇贤,自然要对这些事情多做了解。

      但即使是陈千切,也只能说自己是尽力而为,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自从来了这个鬼地方,他就再没有一刻觉得自己胸有成竹过。

      唯一聊以慰藉的是,五日后殷崇贤与殷慕礼归家,后厨为了给老爷接风洗尘,颇费心思地摆满了一整桌吃食花样。

      陈千切依旧保有着食不言的习惯。之前殷慕礼不在,无人故意惹事生非,他在饭桌旁更是一言不语,专心享受食物。

      今日虽然例行有殷崇贤与殷慕礼的各种摧残食欲的闲谈,但看在晨起新采的脆生生春藕的份上,陈千切只姑且当作视若不见。

      一旁殷慕礼在和殷崇贤谈之前外出时在街头所见的一个奇闻,谈到兴起时还对殷仁道:“大哥可曾知晓其中缘由么?爹爹还不肯与礼儿说穿,说是会阻他们财路,招惹什么麻烦,可礼儿实在是想不到。”

      因为提到殷仁,陈千切略微听了一两句。听得最后一句话,他忍不住暗中嗤笑一声,阻什么财路,分明是殷崇贤想被他那宝贝幼子多求两句。

      身旁殷仁也微微一笑,言语却是十足的妥帖:“三儿想问的,是那草绳当街被燃为何却烧不断?”

      殷慕礼点头:“对,正是此事。”

      “此问不难。”殷仁道,“你若是高兴,咱们家中所有绳子都可变成同那烧不断的草绳一般模样。”

      殷慕礼奇道:“真的?”

      殷仁看着殷慕礼一脸惊奇与期待的表情,失笑道:“那是自然。”

      殷崇贤在一旁笑着斥道:“你这个做大哥的,竟也与他一般胡闹!”

      他们这般交谈,倒真是生出一分其乐融融的气氛来。一旁殷义木讷不觉有异,被无视了的陈千切却也并不在意这些,他的一门心思全放在了摆在殷仁面前的银丝卷上。

      趁殷仁说话的当口,陈千切还不动声色地伸出筷子悄悄挟走一个。

      殷仁正在给殷慕礼解释草绳烧不完的原因:“那绳定是用盐卤水浸过,是以只见其燃,不见烧断。家中最不缺的就是盐卤,哪天你若是想看,吩咐下人一试便知。”

      听明缘故的殷慕礼惊叹不已,又去以此询问殷崇贤。陈千切垂着眼咬自己的银丝卷,咬完抬头才发现,一整碟的银丝卷已经被换到了自己跟前。

      殷仁看着他,低声道:“陈叔还想吃什么吗?若是有什么够不到的,仁乐意代劳。”

      陈千切顿了一下才将嘴里的甜意咽下去,他抬起眼来舔了舔上唇,随即微微一笑,也同样轻声回道:“多谢长公子,我自己来就好。”

      殷慕礼的声音响起:“大哥?”

      殷仁回头:“嗯?”

      殷慕礼的视线落在陈千切身上,后者已经再一次专心致志地咬起了银丝卷。事实上,陈千切向来在吃东西时非常专心,更不会为没有食物重要的人分神。

      殷慕礼看了一会才将视线移回来,慢吞吞道:“大哥在和陈叔说什么?”

      殷仁却只道:“闲话而已。”

      说完他就没再继续,转而对殷崇贤道:“说到盐卤,父亲,近日堰州常不见日光,今岁怕是提前进入雨期,盐场的人来报,说是盐卤晒制的进度可能会有些耽搁。”

      他这么一提正事,殷慕礼也不好再打断,只能在一旁生闷气。

      殷崇贤闻声道:“耽搁的数量可严重?”

      殷仁道:“最近只是天阴,需得减些数量,并非完全无法晒制。且近日订需较稳,库内所存足够应对,交易往来并未耽搁。”

      殷崇贤点头:“那就好。”

      他又吩咐道:“不过此事还是要早做准备,若是雨期提前,于盐场也不是好事。你记得吩咐下面,多去备些炭火回来。”

      殷仁应道:“是,儿知晓。”

      陈千切直到此时才发现自己刚刚一直在屏着呼吸,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将最后一小块银丝卷填进嘴里。

      仍是同一个银丝卷,他所感知到的甜度却不尽相同了。

      吃完散席时,陈千切尚有些心思不宁,他正要往居处走,身后却有人追了上来。

      “长公子?”

      殷仁看着陈千切,却并不应声。

      陈千切迟疑了一下,才重新唤道:“无己?”

      殷仁轻笑,道:“陈叔可是要回西院么?”

      陈千切点头道:“无己找我有事?”

      殷仁道:“没什么事,只是见午间陈叔对桌上饭食颇为喜欢,才想与陈叔多谈几句。”

      陈千切疑惑道:“要谈些什么?”

      殷仁失笑,眼底却露出一分深意,他道:“我见陈叔初时颇喜银丝卷,还以为这是陈叔所爱,但到后来却不见再动,不知是为何原因?”

      陈千切疑虑颇重,面上却不能显露出来,只道:“只是后来吃饱了而已,并无其他缘由。”

      殷仁看着他,道:“是么?”

      陈千切指尖捏了一下袖口,道:“的确如此。”

      殷仁深深地看着他,直到陈千切面上露出些疑惑来,才倏然一笑,道:“无事就好,是仁多心了。”

      陈千切同他告别,转身离开时,心却沉沉地坠了下去。

      制盐的耽搁并不只在天气,殷崇贤外出几日,即使他在时,亦不会常去盐场亲看,瞒过他并不算难。即使真的出现些许端倪,也可以推做其他原因,与人为并无干联。

      但以殷仁今日所说,和他故意叫住陈千切的举动来看,他分明是在盐场发现了什么!

      但是为什么,他在席间要同殷崇贤如此提及?照他所说,就算之后真的生出什么较大的波动,殷崇贤也只可能回想到是天气原因,根本不可能去怀疑自己的便宜夫人。

      殷仁的举止,竟像是在刻意帮陈千切作掩护。

  •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四个句号同学,苏晓同学和阿宁同学的地雷~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