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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9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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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走到走廊里,隔壁班的衡岛元别也走出了教室,一看见撒手慈悲愣了一下,突然低着头快步走了过来。撒手慈悲特别暴躁,尤其是这个衡岛元别,他可是不止一次看见这人往无衣师尹的办公室跑,还有一回无衣师尹笑着把满脸通红的衡岛元别送出办公室,临告别的时候意味深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想到这里撒手慈悲就没好脸色了,不耐烦地问了一句:“干嘛?”
衡岛元别说:“你是撒手慈悲吧,那个,你们师尹老师在不在?”撒手慈悲警惕地打量着衡岛元别,说:“不在不在,你有事啊?”衡岛元别从兜里掏出一个信封,交给撒手慈悲说:“那个……那麻烦你把这封信给师尹老师,告诉他衡岛元别的,他知道的。”说着也不等撒手慈悲同样,低着头转身就跑了。撒手慈悲拿着信是丢也不是撕也不是,呆呆地“哎”了一声,忍不住跺脚:“谁特么要给你送信啊!这什么玩意……情书啊?”
撒手慈悲看着那封信,一瞬间脑补了一出狗血师生恋,顿时肺都气炸了,压根没注意自己这气来的莫名其妙。他想把这信撕了,又没好意思,想拆,但骄傲如他又做不出这种事来,思来想去,最后他实在忍不住了,还是拿着信冲去了无衣师尹的办公室。
无衣师尹正在办公室里批作业,对于怒气冲冲而来的撒手慈悲是一脸莫名。问他:“撒手慈悲,你有什么事吗?”撒手慈悲更是心里堵的慌,明明以前没有第三者在场的时候师尹是叫他撒儿的。撒手慈悲正值青春期,心里带着一股别扭劲儿,越是堵心越是不肯直白表达,于是把信往桌上一扔,说:“喏,衡岛元别给你的信!”无衣师尹看了一眼那封信,叹了口气说:“真是难搞……我知道了。”撒手慈悲瞪着无衣师尹说:“你不拆吗?”无衣师尹反问:“嗯,你为什么想我拆这封信?”撒手慈悲哼了一声,转身跑出去了。无衣师尹看着撒手慈悲远去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过了几天都没动静,撒手慈悲每次看到无衣师尹进教室就转开视线,无衣师尹也好像没事的人一样,并没有因此就对撒手慈悲多几分关注。撒手慈悲为了博得无衣师尹的关注简直无所不用其极,故意在无衣师尹的课上迟到早退打瞌睡,不交作业,甚至每周小测验故意交了一次白卷。
如此一个礼拜之后,无衣师尹叫一羽赐命给撒手慈悲带话,让撒手慈悲晚自习去他办公室。撒手慈悲欢喜地挨到了晚自习,正准备去无衣师尹办公室,就看见一羽赐命拿着个本子来找他:“走吧,一起去师尹老师办公室。”撒手慈悲顿时觉得一羽赐命无比碍眼:“你也去啊?”一羽赐命说:“嗯,我找师尹老师有点……私事。”他说的小声,耳根子还发红,看的撒手慈悲心中警铃大作。
两人结伴向无衣师尹办公室走去。无衣师尹的办公室在办公楼二楼,两人远远看见无衣师尹正站在门口和一个二十来岁的男人讲话。无衣师尹手里抱着个三四岁的小孩,那男人手里也抱了一个,两个娃娃粉嫩嫩的,一模一样的装束,别提多可爱了。
撒手慈悲和一羽赐命齐齐愣住了,两人就看着无衣师尹和那男人亲密无比地相对站着说话,说了一阵,无衣师尹还亲了亲怀中的孩子,然后把孩子送入那男人的怀跑,又拍了拍那男人的肩膀。那男人低头向无衣师尹说了一句什么,两个孩子跟无衣师尹招招手,无衣师尹便笑眯眯地把他们送走了。
撒手慈悲没见过那男人,只觉得他和无衣师尹的关系似乎非比寻常,仔细来说,就好像是一家四口那种和谐自然的感觉。撒手慈悲如遭雷击,震惊地转头问一羽赐命:“一羽赐命,师尹……师尹老师他……已经结婚了吗?”
彼时无衣师尹已经三十而立,要说这个年纪结了婚又收养一对双胞胎,看起来是非常正常的事情。撒手慈悲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但在看见这一幕的同时,他突然明白了辉煌堕世的话。或许他对师尹,从来就不是只求博得关注而已吧。
一羽赐命显然也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了,待反应过来的时候,眼神黯然:“怎么会是他?”撒手慈悲一愣,问:“你说什么?”一羽赐命摇摇头,失魂落魄地走了。
撒手慈悲一时也很恍惚。他现在心里是五味杂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望了望无衣师尹办公室的方向,无衣师尹送完人又回到了办公室,暖黄色的灯光从屋里透出来,撒手慈悲有些矫情地想,如果那是光,那自己是不是就是扑向那光的飞蛾呢?
最终,撒手慈悲还是转身离开,他实在没有勇气去面对无衣师尹,回到教室里,他开始把这一阵子没做的作业全部补上,然后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继续生活。
撒手慈悲又回到了全班乃至全年级第一的状态,而无衣师尹也没有问过他那天晚自习为什么没有来的事情。他们每天都见面,却谨慎地保持着最普通的师生关系,除了此外,再无多余的话语。
但撒手慈悲清楚,他心里的思念与痛苦从不曾减少半分,无衣师尹是一片浮云,他根本抓不住。如果一开始他对无衣师尹只是出于幼时的美好记忆的追逐以及他身为第一名的骄傲作祟,在他看见无衣师尹和那个带着双子的男人相依的那一幕,他就知道自己已经越过了师生的那条线。
撒手慈悲只能靠拼命学习来隐藏心里的执念,只要熬过了高中,只要高考过后,他就可以离开这里,不用面对着无衣师尹,不用再继续这种折磨。
时光匆匆而过,高三也就是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而已。高考结束那一天,撒手慈悲走出考场,看着万里无云的晴朗天空,顿时觉得心里很空。
高考时所有学生都是打乱分配考场的,而凑巧的是,撒手慈悲和隔壁班的衡岛元别是同一个考场的。考完之后,衡岛元别突然走上前来打招呼,笑眯眯地跟撒手慈悲说:“撒手慈悲同学,还记得我吗,我是隔壁班的衡岛元别。”撒手慈悲愣了一下,他这些日子醉心学习,平时独来独往,很少跟人打交道:“是你啊,你也这个考场?”衡岛元别点点头说:“是啊,这么巧,这次发挥的怎么样?你这样的学霸,肯定能上重本吧?”撒手慈悲愣了愣说:“不知道,我都瞎答答的。”
衡岛元别似乎心情很好,本来嘛,高考结束,寒窗苦读多年一朝解脱,大部分人都心情无比灿烂。“对了,有件事还没感谢你呢,上次谢谢你帮我送信。”撒手慈悲眼皮一跳,记忆仿佛被拉回几个月前,望着衡岛元别说:“啊,那个啊,我都忘了。师尹老师给你回音了?”衡岛元别顿时莫名其妙:“什么师尹老师,哦,你误会了,那封信是我给玄觉老师的,只是拜托师尹老师转交而已。”
棘岛玄觉,是衡岛元别他们班的班主任,为人比较冷淡,和无衣师尹坐同一个办公室,那段时间好像是出去培训了。撒手慈悲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说:“不是你们班主任吗,至于绕那么大一个弯子吗?”衡岛元别笑了笑,没有回答。
正在这个时候撒手慈悲的手机提示有短信进来,他从背包最底层挖出来自己的手机,发现发信人居然是无衣师尹。无衣师尹在短信里说:“考完了?我在办公室,你过来吧。我们该好好谈谈。”
撒手慈悲一下子心如擂鼓,他看着短信半晌,最后回了一个字:“哦。”然后撒手慈悲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考场学校,拦了出租车就往自己学校跑。在车上,他心里翻江倒海,连呼吸都有些不自然了。是的,考完了,一切都结束了,有些话必须说清楚,不然烂在肚子里一辈子他撒手慈悲都不会甘心!
气喘吁吁地到了无衣师尹办公室门口,撒手慈悲稍稍镇定了一下情绪,随即推门而入。无衣师尹坐在办公桌前写字,同办公室的棘岛玄觉不在,不知是无衣师尹故意支出去了,还是真的恰好不在。似乎是知道撒手慈悲心中的疑问,无衣师尹微微叹了口气说:“进来坐吧,玄觉老师去接衡岛元别了,不在。”
撒手慈悲说:“哦。”他关上办公室的门,不知道怎么回事,之前心心念念要和无衣师尹独处,真给了他这个机会,他居然有点紧张,小心地在无衣师尹对面的椅子上坐了,无衣师尹抬头看他一眼,放下笔说:“坐那么远干什么,撒儿?”
撒手慈悲一愣,脱口而出:“你终于肯叫我撒儿了?”又觉得自己这句话好像在撒娇一样,连忙别过脸,没好气地说:“不是,我是说,师尹老师你终于肯关心关心我这个倒霉学生了?”无衣师尹笑了笑问:“这次考的怎么样?”撒手慈悲撇嘴说:“你特地把我叫回来就为说这个?”
无衣师尹沉默片刻,叹了口气说:“撒儿啊,其实我不是不关心你,只是我实在是不敢关心你。”无衣师尹三十而立,撒手慈悲那点小心思哪里瞒得过他,可是撒手慈悲越是亲近,他只能躲得更远,尤其是当他从撒手慈悲眼中读出不一样的感情之后。“你我毕竟是师生,我实在做不到棘岛玄觉那样的。”撒手慈悲说:“玄觉老师他……”虽然只有只言片语的提及,但撒手慈悲很快联系前后就明白过来了。
无衣师尹点了点头说:“是啊,他和衡岛元别……其实当时他也很挣扎,一直躲着衡岛元别,后来元别托我转交了那封信,玄觉才敢去面对元别。不过玄觉也跟元别约定了,高三这一年只论师生,等元别毕业之后,再谈其他。”
撒手慈悲心里酸溜溜的,有点羡慕衡岛元别,又有点懊悔,当初自己怎么就以为那封信是给师尹的,就那么跑了呢,要是当时问清楚,当时有那个勇气就好了,可现在一切都晚了吧?撒手慈悲垂头丧气地说:“真好,我得找衡岛元别请客,毕竟我也出了力呢。”无衣师尹微微一笑,走近撒手慈悲,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忽然说道:“不过也没关系,因为你也毕业了。”
“啊?”撒手慈悲一愣,看着无衣师尹说,“什么意思?”无衣师尹笑眯眯地看着撒手慈悲的眼睛:“还记得你三岁时为我照亮的事吗,我给你讲的故事,还有印象吗?”
三岁时,无衣师尹讲了一个红袖添香的故事,撒手慈悲的记忆复苏,想起年幼时的一幕幕,更想起高三这一年的点点滴滴,他笃定自己的心意,但无衣师尹呢?也许无衣师尹早就知道,只是他只把自己当成了一个还在青春期的少年而已吧?撒手慈悲觉得眼睛发涩,小声说:“记得又怎么样?反正,你也没当回事吧。”
无衣师尹见撒手慈悲这么不开窍,也没说什么,转身说:“算了,既然是这样,你回去吧,高中已经结束了,撒儿,你也该开始新生活了。”撒手慈悲赌气地站起来说:“那就住师尹老师一家四口幸福美满,什么时候也带我拜访拜访师娘啊。”说着转身就走。无衣师尹眉头一皱,这才明白怎么回事,顿时噗嗤笑了出来,连忙拦住撒手慈悲说:“等等,事情可要说清楚,你哪里来的师娘,你师尹老师可是单身至今,谁知道某人不开窍。”
撒手慈悲说:“不就是那次带着那对双胞胎来看你的那位,不是师娘吗……等等!”撒手慈悲突然反应过来,不开窍,不开窍的到底是谁啊!“师尹老师,你说的不开窍,是……谁啊?”无衣师尹笑着转过身说:“我哪知道,唉,当年我的撒儿那么乖,为我红袖添香,如今,唉……”他故意唉声叹气,傻子都听出来是什么意思了。
撒手慈悲可不是笨蛋,听无衣师尹这几乎是明示了的口风,撒手慈悲还有什么好犹豫地,麻溜地上前抱住了无衣师尹:“师尹老师,师尹……我,我喜欢你!”说完自己脸红了,还好自己是背面抱住的,无衣师尹看不见他的脸色。无衣师尹没有挣开他,静静地等了半晌,才缓缓说道:“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撒手慈悲只觉心口一颤,眼泪都出来了:“那你为什么一直不理我,为什么这一年连看都不多看我一眼。”
无衣师尹不答,直到很多年以后,他和撒手慈悲已经领证结婚,才将当年的心思说出。他实在是不敢回应撒手慈悲,身为老师,他真的无法越过师生这条底线,他害怕自己越界,害怕别人探寻的目光,所以他只好假装无视,忍受着,等待着,直到撒手慈悲不再是他的学生,他才肯将心意表露出来。此时此刻,无衣师尹只能摸了摸撒手慈悲的额头,轻声说:“对不起,现在可以了。”撒手慈悲不知所措,竟然抱着无衣师尹呜呜哭了好一阵。无衣师尹拍着他的后背,只能安慰:“好了好了,撒儿乖,撒手最乖了。”
后来整个暑假撒手慈悲都黏着无衣师尹,似要补偿这一年的忧伤。大学录取通知书到了,撒手慈悲考上了一个很不错的大学,无衣师尹亲自开车送他去了学校,在宿舍门口,他们第一次接吻,算是确定了关系。
再往后,数年的交往过程,两人也一直很甜蜜,撒手慈悲是无衣师尹教的最后一届学生,之后无衣师尹便辞职下海,开办教育机构去了。撒手慈悲则一直支持着无衣师尹,大三那年他满了二十二周岁,跑去问无衣师尹要礼物,无衣师尹说礼物是结婚证你要不要?撒手慈悲眼睛一亮,拽着无衣师尹便要他兑现礼物,就这样,两人就正式领了证。
撒手慈悲也曾问过那对双胞胎和那名神秘男人的事情,无衣师尹明知那是个误会,却非要卖这个关子,直把撒手慈悲逗得急了,才抱着他解释:“傻撒儿,你看见的那人叫剑之初,是我大姐的儿子,我的亲外甥。那两个孩子是他的儿子,论辈分可是我孙儿辈了。”撒手慈悲无语,他可真是白白误会了那么久!
撒手慈悲又忽然想起:“那我和你在一起,岂不是也莫名升级成爷爷辈了?”
无衣师尹哈哈大笑:“乖撒儿,你要这么算,我可是不反对。”
撒手慈悲哼了一声装作生气,可惜无衣师尹不吃这一套,最后还是只能撒手慈悲自己服软,乖乖牵着无衣师尹的衣袖,度过这今后漫长的人生。
这样,已是他撒手慈悲所求的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