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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春风有意艳桃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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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在天上己的引领下抵达宣室山谷,而后穿过一大片杏林。乍看稀松平常的杏林实则是一片迷阵,林中道路纵横交叉,若非有人引导,一般人进得此林连回路都难以找到。天上己的马走在最前方,路上蛇虫竟纷纷避开,令众人大开眼界。走了约摸一刻时辰,杏林还不见尽头,一些火莲教教徒不禁嘀咕:“这要走到什么时候?”
天上己在马上慢悠悠道:“莫急,前面便到出口了。”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众人眼前忽然开朗,大片平地及天然湖泊落入视线之中。
奇花异草遍地而生,色彩斑斓,有如厚毯一路铺开;湖泊清幽碧澈,水面微澜,四周桃花朵朵,宛如落地红霞,好不妖娆。
唐夏从车厢中探了半个头出来,问苏缬:“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苏缬有些不自在地看了看四周:“没。不过这里真是诡异,这么安静……”
唐夏改问:“那你轻功怎么样?”
苏缬嗯了半会:“大概……”
唐夏若有所思地问,“听说你们门主才二十多岁?”
苏缬得意道:“没错,要知道年轻就是资本嘛。”
“那他最擅长什么?”
“咦……”苏缬瞪大眼睛,“姑娘,好好的怎么打听起我们门主来了?虽然我们门主的确是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又是我们的偶像,但是……我觉得我也不错啊。”
唐夏忽地耳根一动。
叮铃铃!细听,有铃铛声若隐若现,却寻不着踪迹。恰在这时,山谷之中忽生起一阵凉风,吹得桃花漫天飞舞。
“有埋伏!”唐夏抱着莫晓风飞出了车厢。苏缬见状,也跟着跳下了马车,火莲门赶紧围了过来。
“既是迎客,何必躲躲藏藏?”风是寒长眸扫过前方。
似回答他般,铃声蓦然大振,伴随着嗖嗖风声,长有百丈的缎缟从四面八方飞出,有如银蛇穿行交错于众人之间。
侍卫们拔刀上前,正想砍去那些白缎。有一人被它裹住,随着一声凄冽的惨叫,白缎上映出大滩血渍。其它人见状,纷纷闪开。
白缎被人操控着,来势汹汹,所到之处即引来哀嚎阵阵。
唐夏正将取下的包裹系在莫晓风身上,一道白缎朝他们快速袭来,他搂住她的腰转了一圈,顺势抽出一旁苏缬手上的水样剑,凌空劈了数下,白缎在他眼前碎成了几十片。
苏缬连忙叫道:“摆阵!”
火莲门的少年们迅速将他们圈起,手握长剑快速旋转移位,形成人肉锯齿轮。
侍卫也将风是寒围个水泄不通,成了标准的肉盾。皇帝依旧稳坐赤龙马背,淡定得出奇。反倒是赤龙马似感应到危险气息,不停交踏着铁蹄。四面八方的白缎以迅雷之速袭来,又有几名侍卫被紧紧包裹住。风是寒衣袂顿扬,内力以掌推出,穿过挡在前方的一人后背击了出去。布裂,嘶嘶作响,劫后余生的侍卫脚一软瘫倒在地。
有人听见后方传来急促的铃声,于是下意识地往前跑,却在惊慌失措下扎进了白缎之中,顷刻间被绞成了肉饼。风是寒寻着那铃声源地,连发数掌。
十几个身穿淡粉色衣裳,脸上如同鬼画符不知是男是女的人从地下腾空而起,通数围向风是寒。
一些侍卫想要护驾,却被地面突然冒出来的枯藤缠住了脚的,不消片刻,倒在那些人手中的圆月弯刀下。
而此时,赤龙马的腿也被枯藤缠住。风是寒身形一跃,脚尖踏上马背,瞬间使出一招“石沉大海”,随着巨大的轰隆声,四周的地面竟往下崩塌一丈有余。山摇地动间,淡粉色的影子纷纷坠入地下。
枯藤像是失去生命般,迅速断裂。风是寒飘至马背,提缰一跃,跳至外圈。不料那些坠入地下的人又卷土重来,阴魂不散。这些人精通土遁术,因此才能从风是寒的石沉大海下逃脱。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风是寒再次被他们包围。
“哈哈哈!等你去了黄泉路,自然就会知道!”
圆月弯刀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芒,向着同一方向旋转飞出。风是寒眸光一凛,以脚勾缰,蓦地降下马身,刀光擦过马身,回旋而往。他一手扯住缰绳,令赤龙马往左飞奔,疾速下,单手挽过银白缎布,用内力扭绞成一条巨大的银鞭,并以破竹之势卷向那些弯刀。
围攻之人见状骇然后退,却不及那银色龙卷风的速度,刹时,形势骤变,红光乍过,伴随着数十声惨叫血溅白缎数十丈。
看着那些尸身,风是寒面目益发阴沉。
唐夏等人虽被那些白缎纠缠了好一会,倒是有惊无险的过去了,等到破了所有白缎,才发现周围其它人早不知去向。
“天上先生,姓风的狗皇帝。”苏缬扯着嗓子喊了几声。
“别叫了,我想他们已经不在这里了。”唐夏坐在地上休息,手脚突然一顿,跳起来惊叫:
“喂!人呢?”
最重要的人居然不见了,难怪他要火冒三丈。
苏缬也纳闷:“对啊,你主人怎么不见了?”
唐夏冲他吼道:“我不是说让你帮我看着她,我去对付那些破布的吗?”
苏缬有些懵,“我怕你一个人对付不了那么多,所以出来帮你嘛……但是,我是将她放在地上的,有我们的锯齿阵护着她,我想怎么都不会有事吧……”
“就你们那个破阵?”唐夏表示不屑。
火莲门的人看不下去了。
“你也太凶了吧?我们大师兄又不是你的保姆。”
“胆敢说我们是破阵?”
“揍她!”
“对对!这女人太可恶了!”
苏缬也吼:“吵个鸟!还不挖地三尺,给我找人去!”
在美人面前丢脸,绝对是人生大耻!
人群往四面八方散去,浅绿身影快速飘过湖泊、花丛,屁声未发出一个,便跟泡沫般一个个地消失了。苏缬刚跳了两步,一个重心不稳就要往地下栽去,他瞪大眼珠子,看着被落叶盖得厚厚一层的地面上裂开一个不大不小刚好容下一人的坑,赶紧用手中的水样剑抵在了坑边,可那泥土却像沼泽似的不受力。
苏缬觉得自己还年轻,如果就这么死了,实在对不起门主对他的一番栽培。于是乎,千钧一发的当口,窄袖中的钩索嗖地飞出,缠在了一边的树干上,同时一只手死死的拽住另一端。说起来,这一手还是门主教给他用来保命用的绝活,谁叫他轻功不如人。
虽有钩索在手,可身子还是碰到了泥地,下面似有一股诡异的力量像巨大的吸盘猛扯着他。拽着钩索的手指发出骨头移位的声响,他也舍不得放手,就在他准备一鼓作气凭着钩索飞上高树时,唐夏突然出现在他的身后。苏缬刚想回头,唐夏的掌心对准了苏缬的肩膀狠狠一拍,苏缬身子震了震,下意识便扯着后面人的头发一起去了。
宣室山谷中有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叫做小桃源,那里四季如春,风景如画。当年花容被其师父带到这里时不过是六、七岁的小娃娃,呆的时间长了,再好的地方也会觉得腻味,于是三天两头离家出走,广海阔陆,无一处所不达,并顺便收了两个老头做徒弟。酒香不怕巷子深,花容也因两个徒弟之后的声名而水涨船高,慕名前来寻访小桃源的人也是一年多过一年。
虽说小桃源并非一般人可寻到的地方,但百密终有一疏,其中不乏狗屎运之人。
花容数年前就曾见过这么一个少年,只身闯进小桃源,张口就要他收藏的宝贝。他自是不加理睬,软绒绒的耳罩一戴,什么声音都挡在了门外。那少年倒不是省油的灯,见不着主人,便打起了屋外池塘里老龟的主意,一天捞一只,升火烹烤,几天下来,倒把此少年养壮了一圈,花容为此还掉了几滴眼泪,寻思着遇上这等无赖该如何是好。
少年最后还是回去了,虽然没有拿到想要的东西,却也得了别的好处。花容允了少年三件事,一件事是换脸,另两件,少年决定留着以后再用。
这一晃,便是好几年过去,当年只是玩心重了些,并不当真,而今若不是王爷出事,他也不会特意跑来兑现从前的约定。
唐夏坐在石桌上,一脚踩着石凳回忆,旁边坐着的苏缬面带潮红,化身腼腆小青年,“姑娘,咱们可真有缘份。你看我揪谁不好,偏揪你一块下来了。”
唐夏瞟了他一眼,“你十七是吧?”
苏缬脸更红了,“嗯。”
“如果我年轻四岁,你再脸红也不迟。”
苏缬呀了声:“原来你这么老了?”
唐夏一头黑线,这小子会不会说话。
“不过没关系。”苏缬脸又红了,“年龄不是问题,主要看缘份。”
“谁说的?”
“这次行动我本来是不打算来的,可门主说山下姑娘多,说不定能遇上我的意中人,所以……”
唐夏低沉着嗓音道:“实话告诉你吧,其实我是个男人。不过,我对你们门主倒是很有兴趣。”
苏缬一呆:“啊啊?”
唐夏不再理他,从袖里摸出一只做工小巧精致的铜盒,刚打开,里面飞出一只蓝色蝴蝶,伸展开翅膀后,有半个巴掌那般大小。
“这是什么??”苏缬好奇地问。
“用迷蝶香养大的一种西域蝶,又叫迷蝶,只要有迷蝶香出现的地方,它都能追踪到。”唐夏伸出一根手指,那迷蝶有灵性般停靠上去,轻扇蓝色的蝶翼。
出府前,他在王爷身上洒了迷蝶香,这才能在秦府找到王爷的位置。之前迷蝶追踪不到王爷的方向,他就想到一个可能,王爷恐怕是被人带到了“地下”去。
而这山洞原本是小桃源的入口,想当年,他就是误打误撞掉进这个洞后才找到了花容。只是如今被他封掉了而已。
唐夏的指尖轻轻一弹,迷蝶在空中绕了一圈后便朝石洞口飞去。被封的石洞边缘洞留有一线缝隙,迷蝶停在石壁上,收起翅膀,慢慢地爬了出去。
苏缬看到此景,不禁大叫:“它可真聪明,我刚才还在想,它那么大个怎么从那里飞出去呢。”
唐夏现在只担心一件事,如果唐秀也和王爷在一起,被他看到迷蝶的话,恐怕有些麻烦。
一座石碑落在花草丛中,正面刻着两行诗句:春风有意艳桃花,桃花无意渡春风,背面题着“小桃源”三个草字。一间简陋木屋,其省工省料程度让人无法相信里面可以住人,但它的的确确是用来住人的,住的似乎还是一位大人物。
午后,天空虽明艳,可偶尔吹来的风还是带着几分凉意,屋子的木窗被风刮开,静室内,淡蓝色的纱帐在床前肆意飞扬。一双木屐踏进屋子,发出嗒嗒的声音,向窗口走去,衣袍下摆被外面灌进的风轻轻卷起,露出男人修长白晳、玉藕似的小腿,看起来就觉十分凉爽。那人关好窗,歪着头将半敞的衣襟扣上,回头看了看熟睡中的女人,转身往床边走去。
男人从发间取出三根金针,朝女人的面门扎了下去,又从怀中锦盒里掏出一颗雪白如鸟蛋的药丸,整个儿塞进了女人的嘴里。
“这么大个,不怕噎死她?”
门口突然多了一个白袍子的女子,正是之前将风是寒一行人引入宣室山谷的天上己。
床边的男人随口道:“她一口吃掉了千年雪芝丹,就算噎死也值了。”
千年雪芝,大补内力的圣品,很多人抢都不抢不到。
花容看着女人那张明净的脸,嘘声感慨:“到底不是一世人,这命运也不尽相同,要想回归原位,也只有让我助她一臂之力了。”
“风是寒已经交给唐秀了?”他忽然抬头问天上己。
“是的。明天天一亮,他们就会离开。”
“这样啊……”
男人靠坐在藤椅中,双腿互叠,歪着身子看向窗口。
桃花树下,花容站在一架古琴旁。
奇异的装束,令他看起来像个异族。宽大的银质耳坠,从发间挂落垂在胸前,金属的冷感如同会传染一般,使他的五官看上去多了些疏离感;银白色的衣衫外套着水红色的袍子,像是落在雪地里的红缨,却透着一丝无名的沧桑。
若不是九穗禾,现在花容就该是一副鸡皮鹤发的模样,那是多么令人伤感的事啊。
莫晓风刚才听见琴声,所以顺着这个方向找了过来,当看到有人站在桃树下时,她还是小小地惊了一下。对方微微动了动身子,看来是已经发现她了。莫晓风最后从树后面钻了出来,拍掉落了一头的残花。她觉得自己有一堆问题要问,于是思忖着先问哪个比较好,还要考虑对方会不会因为她的问题太多而拒绝回答,因此她决定先问最要紧的问题,比如,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琴在说话。”花容突然开口。
莫晓风掉转眼睛去看他旁边的琴,看到有根琴弦在微微颤动。
“它告诉我,你想知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他又说。
“咦……真神奇。”莫晓风上前几步,想去摸那神奇的琴。不过,那人一低头看她,她就把缩回去了,倒不是怕琴咬她手,而是怕对方说这是宝物,摸不得,摸不得。
“那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她将头转来转去。
“因为缘份。”花容说得高明。
缘份却哭了,你们这些人动不动就扯上我的名字,想泡妞直接说呗。
“难怪说傻人有傻福。”花容微笑着看她。
莫晓风用脚尖踢了踢泥地,喃喃道:“傻不傻不好说,有没有福我自己是知道的,大师你就别安慰我了。”
“怎么会是安慰你呢?你看,你误打误撞练会了天女散花的第七式,不是福是什么。”
莫晓风一听,连连道歉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把那棵树劈倒的。”
原来刚才在路上的时候,她突然觉得体内有股不熟悉的怪力在发作,于是随随便便一凝气,旁边一颗桃树便轰然倒地,吓得她心虚地跑了,生怕有人看到,结果还是被人看到了。
咦?不对啊!她什么时候练会了天女散花第七式?而且……
花容又说:“不过,你内力尚浅却强行修炼高级心法,所以才会走火入魔,好在有人及时将你送到我这里,否则就算是我也救不了你。”
莫晓风像个关节不太灵光的木偶,弯身作揖:“多谢大师救命。”
她低头看看身上那件花里胡哨的衣服,心想,他什么都知道了吧?
“小朋友,你为什么就不好奇我是什么人?”
花容思忖:正常情况下不都会询问一声?哪有上来就叫大师的。若是已经知道他就是那个鼎鼎大名的花容,那表情就不对了嘛,特别是作为女人的表情,不对,绝对不对。
莫晓风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我以为宝琴会告诉大师我想知道你是什么人呢,所以一直忍着没有问。”
好个晴天霹雳,花容头上降下三道黑线。
莫晓风一脸疑惑地问:“难道宝琴坏掉了?”她赶紧澄清,“不是我弄坏的。”
又是一道晴天霹雳,花容头上降下了一打黑线。
莫晓风见他不说话,脸色也不太好,于是再问:“大师,还能修吗?”
天降妖孽,天降妖孽啊。
花容神情惨淡,快速抱起宝琴,匆匆往回走,瞧那离去的脚步与气势,看样子短时间内是不打算理人了。
“大师!”莫晓风这才慌神,连忙将手圈在嘴上大声问:“大师,我问还不行吗?那个……您是少数民族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