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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弦断(上)--9.4更新 ...
一
解药,本无需要太多,但对慕容缺而言,那奉给数十人的半盆鲜血,却可能攸关性命,叫他积重难返。
众人服了他腕间热血,两夜无眠过去,聂云铮蛊毒终不曾发作,是切切实实起了功用。
众人从此自由,但慕容缺的时日,却又因此折损了许多。
当多半义军尾随在他和聂云铮身后,将剑高持,对准了柔然国人,振臂三呼。慕容缺只有一个念头
不论值不值得,不论爱恨情仇,这刻,至少他心,得了平定安详。
聂云铮本来知人善用,加之素来刚正,武功谋略俱皆超群,在军内迅速聚拢人心。半年鏖战,直从春杀到秋,义军和拓拔大军联手,终逼得柔然国人节节后退,溃不成军。
自此,军心大振,聂云铮也由一袭白衣的孤傲少年,成长为眉宇间容得下铁马山河的精神领袖。
而慕容缺的老去,则象这秋日里夜落,再没什么能够阻挡。
不论他如何倔强,不论马上他那支长剑如何犀利,不论沙场上的他如何气概万千,静默时,身心里的疲累,那种脊髓如被抽却,只想找个角落安静倚靠的感觉,是时时刻刻在提醒他,去日无多,在下一日下一刻,也许就真的一眠不起。
彼端苏蔓在遥遥微笑,那处,是他心底的盼望。
平生所学,谋略,行兵之道,最重要的,是万不能动摇的一颗坚定的心,都已全盘教于了聂云铮。
这身上内力,迟早,也得交于他。
那么,此去该当无憾了吧?
这日沙场,慕容缺领兵回营,对着天边那一抹血阳,眯了眼,这样自问。
可算是,听到心底的回答,除却一个人。
慕容淳,那夜后再无踪迹的慕容淳。
这名字叫他一阵失神,加之战后疲累,身子在马上一个恍惚,几乎就要坠地。
旁侧聂云铮暗里扶了他一把腋下,神色里,是说不出的隐忧。
“这仗赢了,咱们略作调整,便可一鼓作气,将柔然国人驱赶出关了。”
聂云铮埋首,前半句军情说了,只是个铺陈,后半句着意轻描淡写的,其实才是重点。
“胜局已定。将军身子不适,便留在此地,将养些时日吧。”
慕容缺正待回应,身后却是一阵骚乱,有军士大声通传。
“慕容将军,俘虏里有个名叫燕歌行的,一直吵嚷着说要见您。”
慕容缺挥手允了,燕歌行被五花大绑的押了前来,身上伤创遍布,形状很是狼狈,但仍昂着首,倒是英雄气概。
慕容缺心下一动,觉着讶异。以燕歌行北人心性,断不至于说些谎话诓他。当日说了,那弩箭之毒,是为无解。
今日看来,他新伤旧创许多,丝毫没有不能凝血之相。
他得了圣女血?不可能。
慕容缺在心内断然否认,那燕歌行却自开了口,神情仍是倨傲,但语气却是软了。
“我应允了一个人,传一句话给你。”
“本来男儿一诺,应当为她将话带到,不讲什么条件。”
“但是今日,我想拿这话,换燕七性命。”
“我雁云十二骑,到如今,可只剩我和他二人了。”
言下唏嘘,伤感于沙场无情,聚散难料。情动处,铮铮男儿,也落下不舍之泪来。
慕容缺毫不犹豫,颔首允了。
那燕歌行在马下发话,字句如有千斤。
“那人叫我传话,说她很好,叫你不要枉自伤心,要保重身子。”
“传话之人,名唤苏蔓,这里有根簪子,权做物证。”
一根白玉簪,内里翠色流转,宛若烟霞四起,是苏莞遗物,苏蔓整日插在鬓后,慕容缺当然识得。
他在马上一个摇晃,双目模糊,但仍死死盯了那根玉簪,道:“你说什么,最后一句?”
燕歌行一笑:“我说苏蔓没死,如何,这个消息,值当燕七一条性命吧?”
聂云铮闻言也甚是激动,从马背跃下,焦躁里差点被马镫绊倒,紧摇着燕歌行双肩:“是真的吗?你说清楚,我饶你全营人性命。”
燕歌行大喜,回想时思路很是清晰,三言两语就交待了个清楚。
那日苏蔓坠崖,跌落祭池,池内眷养着万条食人毒蛇,包括慕容缺在内,众人都以为她铁定难得活命。
救了她性命的,是断腕间喷涌的热血,克制千业教一切毒物的圣女血。
她入了池,慕容缺被燕歌行长鞭甩上悬崖,双目短暂失明,没曾瞧见,那蛇触及池中苏蔓血腥,纷纷避让三尺,而池水幽寒,恰暂缓了她腕上血涌,苏蔓凭着求生意念,竟是爬上了祭池,匍匐在池边乱石之间。
崖下教众见众蛇竟对她如此忌惮,也觉得蹊跷,不敢贸然行事,便将人救了来,通传阿那颜。
稍后陈朵差人下祭池打捞骸骨,阿那颜内存私心,想避开陈朵耳目夺了圣女血,便也不出声,任由他们将不知谁的骸骨捞了去。
哪料苏蔓本已将一半鲜血给了慕容缺,这番腕断失血更多,血液虽仍能解毒,但药性浅淡,再难从体内汇集逼出。
阿那颜失望,本来想着了断她性命,但转念间想到陈朵和自己之间越来越深的裂缝,自己是再难将他牢牢掌控。于是干脆将苏蔓囚禁,消息放于陈朵,以苏蔓性命作胁,逼他一意往前,再不许回头。
而负责在隐秘处看守苏蔓的,最先便是燕歌行。
苏蔓生性温婉,又带些许俏皮活泼,本来极是讨喜,加之又以热血解了燕歌行不能凝血之毒。时日长了,那燕歌行对她渐渐不再粗声大气,照顾的极是周到,末了上沙场之前,竟还神差鬼使般应允了她传话慕容缺的请求。
将前因后果道完,燕歌行将腰一挺,道:“说清楚了,该放我一营人离去了吧?”
慕容缺暗自平定心绪,抑制着不让狂喜的心脏跳出腑腔,盯了燕歌行:“不够清楚,还差一样,阿那颜将苏蔓关在哪处?”
燕歌行退后,连连摇首:“我将这消息透给你,已是背叛了主子,万死难当。你要再想我透露苏蔓去处,那是决计不可能的。”
“决计不可能?”慕容缺笑,一把扯落燕歌行身上一角衣衫,差身后人前来:“去,战场上随便剁了谁的手,用这布包着,送给燕七。”
“问他可知道苏蔓去处,若不知道,下次送去的,可便是一条腿子了。”
将士得命,忙忙的去了,燕歌行脸色涨红,牙咬的咯咯直响:“我敬你是个英雄,想不到你这般卑鄙,欺我燕七年少鲁莽。”
“你放心,我兄弟是条不怕死的好汉,不会被你吓住的。”
言犹未落,那将士已然回转,抱拳道:“那叫燕七的说了,求将军别剁他大哥腿子,苏蔓的去处,他已经想起来了。”
聂云铮长笑,随慕容缺去见燕七,那沙场上泯不畏死的少年,此刻正抱了血淋淋的一只手掌,眼泪在圆睁的双目内打转。
毫不费力,便问着了苏蔓所在,原是在柔然国内早先废弃的总坛,苏莞曾住过的地方。
慕容缺有些讶异,这么容易打探得知,那为何陈朵半年来毫无作为?
“你们颜主子也真是其笨如牛,养了这么些个手下,我看陈朵早就打探到苏蔓消息,将她救了出去吧?”
“谁说的?”燕七将脖子一梗:“圣女英名,朵主子知道消息时,人已在你们京城。那里颜主子眼线密布,他哪日离京,哪日便是苏蔓死期。”
“颜主子圣明,哪是你们这等蠢人能够明白的?”
“人在京城?”慕容缺重复,体味这话里乾坤。燕七闻言,忙掩了自己嘴巴,恨一时泄密,结果越想越气,当下噼里啪啦自己掌起嘴来。
慕容缺不忍,按住了他手,道:“你秉性纯良,也可能是你大哥一直回护你,才叫你这么单纯。”
“你仔细瞧瞧,那手,可是你大哥的?”
慕容缺即刻起行,聂云铮在马前送行,忧色深重,终于忍不住探问:“此去,若是个陷阱呢?”
“若不是呢?”慕容缺在马上提气,幽幽反问。
半晌又道:“你放心,我身子虽不好,但决计不会在验证了这消息真假前死去。”
二
一路策马狂奔,到得柔然国目的地时,已是满面风尘。慕容缺寻人问了旧日总坛方位,迎了夕阳往那处去时,心开始不受控制的激烈跳动。
在亦或不在,希望会否破灭,都在眼前了,却是这般情怯。
到了传言里的白塔,白玉筑就的塔身已略略泛黄,到处草木萋萋,看来是荒废已久。慕容缺进了塔,塔高九层,看似结构清晰,但其实甬道纵横密布,格局甚是复杂。慕容缺直直寻了一夜,也不曾寻着丝毫人迹。
正失望时,塔外有人现身,腰缠五叶,样貌忠厚的魁梧男人,手里握着纸包,上到九层,立在一面绘有口衔着尾长蛇浮雕的白玉墙前,从怀内掏出一块殷红的宝石,嵌入长蛇眼窝,墙壁缓缓推动,其后别有洞天。
那男子看来武艺不是甚高,浑然不知慕容缺已尾随入内,扯着嗓子高喊:“早饭早饭,快来吧。”
有三人急奔而来,同是腰缠五叶,捧了纸包内饼子狼吞虎咽。男子却一径往前,到了一面白玉塌前,柔声道:“快吃吧,乘热。”
塌上人伸了个懒腰,不以为然:“又是那硬得快硌死人的饼子,吃一口噎半天。还说感念我为你娘子诊病之恩呢,我看全是虚情假意。”
声音略微沙哑,但语调轻快,虽不比黄鹂,但于慕容缺而言,天上地下,却再找不着比这更让他心间欢喜敞亮的声音。
苏蔓的声音。
他立在当下,不敢置信一向薄待自己的上天居然也会有这般眷顾恩赐,喉间发出声响,颤抖到几乎不似自己声音,幽幽问道:“苏蔓,你可是苏蔓。”
正在啃着饼子的三人听见声响,集体回头,见到他,犹如见了鬼,差点没被饼子噎死,结结巴巴喝问:“你,你,你是谁,什么时候进来的。”
三人抽出兵刃,是威风八面的大砍刀,但自身武功不济,砍刀片刻被承影剑挑落,断为六截,里外映着三人合不拢的大嘴。
苏蔓闻听慕容缺声响,热泪凝上眼眶,开口正欲发声,一把冰凉长刀已驾上她咽喉,塌前男子双目圆睁,神情甚是矛盾:“苏妹子,对不住,圣女说了,若有人来劫,我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你活着步出白塔。”
苏蔓瞧着他,慢慢立起身来,朝往慕容缺方向,边走边是摇头:“你做不出的,鲜于大哥,象你这般重情重义的人,本不该跟了那样恶毒的主子。”
男子名唤鲜于坚,月前娘子得了重症,亏得苏蔓指点,才救得一命,是以与苏蔓已结下情谊,刀下不忍,片刻犹豫,慕容缺已抢身前来,剑光这样迅捷,在他瞧见招式之前,已将他长刀斩为两截,揽了苏蔓在怀,无形之剑森寒,指着他致命咽喉。
苏蔓将头抵上慕容缺肩窝,那处最温暖渴盼的地方,只觉所有坎坷苦楚都瞬时融化,再没什么不能原谅。
“算了,都不是坏人,身不由己的。”她轻声,将慕容缺持剑的手拂了,别转头,瞧向鲜于坚:“你们若去奏禀颜主子,说我跑了,你们主子盛怒,定会杀了你们泄愤。我看,你就赶紧带你兄弟收拾包袱,携家带小的逃得越远越好吧。”
鲜于坚梗了脖子,本还待说些个忠君报国的豪言壮语,但想到阿那颜历来的狠辣手段,即刻底气全无,和余下三人交换了个眼神,忙忙的各往自家奔去了。
这四处雪白的白玉凿就暗室里,便只余了他们二人。
慕容缺低头,瞧见苏蔓穿了一件柔然北人的锦缎长衫,料子厚重艳丽,越发衬得她脸颊娇小苍白,比先前瘦了许多,明丽略减,倒透出梅花经霜后更艳的清冽之美来。
她果真与柳云不同,苦痛,并不能叫她颓靡枯萎,在最绝望阴暗的角落,也能舒展触角,活得坚定从容。
一时感慨无数,慕容缺反倒无言,沉默里,只是将她越搂越紧,越瞧越深,恨不能一夜白头,这依偎,此刻便跨越所有阻亘。
被他瞧得久了,苏蔓竟也觉羞赧,右手推搡慕容缺怀抱,却并不真的用力。
“瞧什么,没个够似的。”她道,将左手举起,宽大的袖摆末端,是空落落一截,自己抚了,先是一叹,转瞬却又豁然。
“我少了一只手,自此便是残废了。”
“你听着,从今往后,你得让着我。挑水劈柴,洗衣煮饭,抱孩子,这等粗活,可都和我无关。”
“还有,我武功被那阿那颜废了,日后打架,肯定不是你对手。我若发起脾气,敲你咬你,你可不许还手。”
慕容缺闻言心间一紧,断手之痛,武功尽失,如此的波折,她便这样三言两语带过了,这样的甘之如饴,一切,怕只是因为救得了心上人一命,觉得值回了代价吧?
他这端心间正波澜汹涌,苏蔓却反反复复抚着脸颊,跺着脚,语气里尽是懊恼。
“我是不是变丑了?”
“这鬼地方,干得很,洗脸水里都是沙子。吃的又差,东西干巴巴的,象嚼木头。”
“我是不是瘦的尖嘴猴腮了?”
“是不是长了褶子?人也干巴巴的,看起来有三十岁?”
“我不管,从今儿起,你得天天给我做好吃的,吃到我水灵了为止。”
到底是女人,武功前程,什么都不及美貌重要。慕容缺笑了,自心底一笑,齿雪白,眸内又重有了光华,象沉沦暗夜已久的星辰重现,明明灭灭,因着历练,越发纯净璀璨。
他本来最美的,便是这双眼,光亮深处,还有更迤逦的光亮,吸引你沉沦。只是一日天地颠覆,希望破灭了,那光亮也破灭,剩了的,只是暗处的暗,绝望后的绝望。
这一日,苏蔓重生,他也重生,连带眼内深处的光华也重生,将他身心点亮,展颜笑时,一如当年颠倒众生的慕容少将,正声音低回着道:“好,全依你。”
苏蔓瞧着他侧脸,此刻完美犹如神坻的侧脸,不自觉便痴了傻了,半晌才能回神。回了神,不知怎的,偏又想起舒墨当日一句经典说辞,于是弯腰吃吃笑了出声。
“记得吗,舒墨的话?”
“――你这人,怎么生的这么俊?俊也就罢了,居然比我还俊!”
“他说的没错,你是生的太俊。我可得加紧保养,别叫人觉着你这朵鲜花插在了我这堆牛粪上。”
嘻嘻笑笑的,慕容缺将她抱的更紧,下颚抵着她发,闻着那浅淡发香,感觉象真是自此地久天长。
抱孩子,洗衣煮饭――拉拉杂杂,琐琐碎碎里的地久天长,就只当有吧,在重逢这刻。
别的,且暂不去想。
三
两人离了圣坛旧址,因苏蔓重伤初愈,加之武功全失,初冬时节,很是畏寒,慕容缺便将她身子裹在自家风裘里,合骑一匹马,依偎着从从容离去。
阿那颜得知苏蔓逃脱,自是雷霆震怒,即刻设下关卡,层层拦截。但这刻柔然国兵败在即,有用之人,俱皆被派上了战场,剩下拦截他们的,都是些不济之人。慕容缺和苏蔓不断变换行头,十个关卡中,有六七个能不被识破,就识破了,守关的是些草包,在慕容缺剑下也过不得一招,根本拦不住。是以一路虽然颇多阻碍,但其实并不能阻着他们前行,到最后施施然入了关,进到中土境内。
入关不久,便见到柔然散兵如退潮般波波撤退,许多人浑身血渍,虽是败了,倒也有三分欢喜,想着从此便能返了家,在自家院落里养伤休憩。
慕容缺瞧见苏蔓眉间也有不忍之色,不由叹了口气:“你祖籍柔然,看见故土人这样兵败如山倒,心里也不舒畅吧?”
苏蔓摇了摇头,道:“我祖籍荆州,苏氏,本来就是中土人,只因本朝历代君王强要全民信奉佛教,我千业教被追缴着无处立足,这才去了柔然生根。”
“是以两国之内,都可算我苏家人故土。”
“咱们看是非的角度,就和你们不同。”
“你有你家国,他有他家国。柔然国人,世代想着入侵,其实也有苦衷。他土地贫瘠,飞沙连天,终日的梦想,不过是来到中土,也能地肥水美,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历来战事无赢家,本不该分什么对错。阿那颜错了的,只是手段卑鄙龌龊,顺带着将士也是非不分,变的残忍粗暴。”
“她于千业教义,领悟的实在偏颇。千业教本意,本是人前世贪嗔,余有千桩业障,今世里,便要涤荡心灵,做千桩善事,来洗脱前世罪孽。”
“人心坦荡,立足才能长久。善恶是非不在浮尘,而在本心。这,才是千业教原意。”
言下唏嘘,她一个双十女子,竟有这样见地心胸,足叫慕容缺侧目,这话里乾坤,又叫他似略有顿悟,一时无语,两人在路上,此刻第一次凝重沉默。
沉默不曾多久,苏蔓就瞧见了一家战后初开的食肆,一时欢呼雀跃,急扑而入,信口点了自己久念的几味南方美食。
店老板听了,顿时讪讪,苦着张脸,道:“姑娘,咱们这里久战,好些日子没太平过了,东西不甚齐全,小店目前有的,只有酱肉,馒头和阳春面。”
说的也是实情,苏蔓无法,只得长叹了口气,要老板上它两碗阳春面,慕容缺却自扭了头,问灶台可否容他亲自下厨。
苏蔓听闻此言,幸福到没了边,直到慕容缺身形去了后院,店家直夸她好福气,仍是眯眯笑着合不拢嘴。
这一路上,慕容缺是决计要做回最初体贴温和的慕容缺,对敌时,将她牢牢拢在身后,走在大路,习惯的走在外侧,挡着车马。一路打点安排周详,不劳苏蔓费半点心。他羽翼张开,确保这翅膀之下风雨不临,同时,更默许甚至纵容她天真任性。
说到底,这仍是种大男子主义,认为女子柔弱,该当被庇护。可同多数女人一样,苏蔓分外吃这一套,甘愿智力连同自立能力急剧退化,幸福到就会傻笑。
菜很快来了,苏蔓心心念念的狮子头,还有碗豆腐羹。慕容缺坐在桌边,瞧着苏蔓狼吞虎咽,自己撕了馒头,就着清水细细吞下。
“怎么,吃了一路馒头,你还不厌?”苏蔓道,推了豆腐羹到他跟前:“肉你不能多吃,豆腐多吃些无妨。”
“这里馒头是新蒸的,比咱们干粮软和多了,味道不错。”慕容缺笑,并不领情。
三言两语间,苏蔓突然觉察到些什么,将筷子搁下,一字字问向慕容缺:“你连这豆腐羹也吃不得了吗?还有,茶也不能喝,只能喝清水?”
“你肠胃,这半年来,竟脆弱至此了吗?”
慕容缺就着汤盆,舀了半勺入口,边喝边是摇头:“我不喝,是因为汤里加了香菜,我向来不好这口,你多心了。”
苏蔓半信半疑,但慕容缺这般笃定,谎撒得天衣无缝,终将她话头压下。
这沉重话题,一路首次被提及,就这么被推搪了开去。
一夜照旧难眠,身上每处新旧伤痕,似把钝刀,吱吱挫着他骨肉,胃里那口粘腻的豆腐羹,渐渐化做了滚烫的针,在四处烈烈烙着。
慕容缺将额角抵上床柱,多年养成的习惯,抵着处清凉之所,所有意念集中于这处清凉,好少顾念着些苦楚。
这样漫长煎熬的夜,终究过去。天蒙蒙亮时,他倦极睡去,醒来时日上竿头,照得人暖融融的,却有一颗冰凉的泪,叮咚落在右臂。
见他醒转,床侧的苏蔓忙抹干了脸颊,可不消片刻功夫,泪不听话,又自湿了眼眶。
慕容缺坐起,揽她入怀,柔声道:“你帮我把了脉吗?脉象很不好?”
“无妨的,我生命力强的很,今日里睡下了,总怀疑这是最后一日。可一日过了,还有一日,仿似我只要不放弃,就能一日日这么下去。”
“苏蔓,好姑娘,别计算时日,咱们就活在当下,过一日,便一日要欢欢喜喜。”
苏蔓点了点头,摇着牙,有些彷徨无措:“我该怎么办,开些补药吗?哪味药,才能补你虚症,又不燥热,叫你肠胃受得起?”
“一定有的,一定有什么灵药,能叫你长长久久活着,且再不受这些活罪。”
“有,一定有。”慕容缺应和,代她擦去额角汗珠:“我都能再寻着你,和你这些时日。”
“这世上,还有什么不可能?”
×××××××××××××××
×××××××××××××××
被重逢喜悦冲淡了的现实,又血淋淋被摆上案面,两人一路虽仍是欢笑有加,但到底勉强,心底里,总有些放之不下的战栗,怕终到了那一日,爱情敌不过别离。
这样走着,到了丽宛城,两人初识的地方,那个客栈,那张桌边,此刻坐着,真正是唏嘘万千。
当日那样绝望冷冽到似块寒冰的慕容缺,如今竟也化了暖了,会张开怀抱,接受另一段感情。
“那天,你无端端闯了进来,和我搭话,到底为着什么?”忆及当日,慕容缺此刻不免一笑,侧头问向苏蔓,话有三分抑谕。
“为什么?”苏蔓将嘴一扁:“因为你生的俊,我长这么大,没见过这么俊的男人,所以发花痴了。”
“满意了吧,是我先看上的你。”
慕容缺闻言,抚着额头笑了,苏蔓则重重跺脚,直唤小二上茶。
打情骂俏,世上情侣一般无二的俗套,但对慕容缺而言,却是这般不易。
疮口上开的花,子夜后以为永不会来的天明。且不论还能维系多久,终已是暖过这一日。
菜上了,老板娘瞧慕容缺俊美,连料也下得十成足,亲自端来,笑得面上都开出了花。苏蔓瞧见,横里剜了慕容缺一眼,恶狠狠扒饭。慕容缺只觉心情大好,空气也分外鲜甜,止不住又是一通笑。
“将军,慕容将军?”店外有人探头,确认是他,急步跨了进来。
这人慕容缺识得,细眼细眉,人称阿细,是聂云铮的贴身侍卫。
“你怎么在这,你们聂将军呢?”慕容缺诧异。
阿细咧嘴笑着,越发找不着眼睛了,昂头道:“将军有所不知,咱们击退柔然国军。皇帝老儿感恩,说是和咱们义军永久言和。”
“这不,大军在这丽宛城等候封赏,聂将军带众将去南都商量事宜了。”
“听说,聂将军要被封为义王,皇帝还特准他奏言,此后中土免税三年呢。”
按说是大好消息,貌似拓拔烈转了性,要施行仁政。可慕容缺听了,却半分也不欢喜,隐约里,总觉着什么不对。
“他什么时候去的,去时,有没带些兵马?”思忖片刻,慕容缺发问。
“去了有七八日了。”阿细回想:“带了小队人马。”
“将军怕皇帝过河拆桥吗?这点聂将军也想到了,留了两位大将在城内。说是一日消息不得确认,大军一日都不得放松警惕。”
话说完,阿细道营内仍有要事,转眼别去了,慕容缺心间却是沉甸甸的,总有不祥预感。
慕容一家,世代护国有功,到头来,不过是落得如此下场。拓拔烈为人,怕没有人比慕容缺体会更深。
这样暴烈无情的君王,真会念及相助退敌之攻,全然不记当年义军谋反之罪吗?
答案叫他心寒,抬眼间,苏蔓正忧心忡忡的望向他。
将心事压下,慕容缺道:“你也想家了,咱们稍做休憩,早些上路去南都见你爹娘吧。”
苏蔓其实米死,不过少了一只手而已.......(好了好了,俺知道俺素超级后妈,同志们尽管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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