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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此去两处何茫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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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你在哪里!
这句话在嘴里盘旋,撞碎了舌尖撞断了牙齿撞破了双唇也得不到出路,金基范把匕首横在胸口,那一日,他和哥明明只隔了一道暗门,却是生和死的界限。
怎么能不说出口?哥就在外面,独自面对着无数刀剑,他怎么可以在这里卑微的偷生!
怎么能说的出口?他身后蜷缩着班子里的女孩子们,一个个满身污秽,目光呆滞,连哀泣的力气也没有。
韩庚把她们推进来的时候,直直看着基范,基范知道那诀别和嘱托的眼神。
打斗声远了,基范的心也远了,匕首的纹路卡在腕上,留下紫红的深痕,好似要滴下血来,没有余力悲伤,把活下去的女孩子们送走,再回来!
一定要回来,找到你。
即便是死,也要和你死在一处了。
只是这个愿望,实现的有点太快……
暗门外竟然又响起撞击的声音,一下,一下,似乎就撞在女孩子们的心口上,万物也随之顷刻动荡。她们的脸已经是死灰一样,堆着残余的胭脂,美的凄厉。
怎么办,已经没时间思考,只来得及抓住脑海中第一个念头。
自己横竖只有这一条命了,大不了青天白日里送出去,这辈子自己能遇到韩庚,也绝不枉曾经生于人世,还有什么不知足,还怎么能不知足。
打定了主义的基范,意外的轻松起来,连血液也开始叫嚣,他转了身,在低暗的光线下,满室的女孩子被他的笑容刺伤了眼。
呵呵……只是这样了吗?原来绝望到了尽头,竟然可以看到光明,是飞蛾的火焰一样的光明。
“……基范你……”
“带她们躲好,活下去吧。”
基范把众人往黑暗的深处推去,抬高手臂砸下暗室的已经摇摇欲坠的门,在塌陷的木板石块里,像着外面耀眼的光芒一跃而起。
看不见身后的人们为他而留的无声泪水。
匕首一甩,金基范发出尖利的长啸,撩起的血珠子漫天漫地,原本只是围了他存了戏耍心思的士兵终于也被这出乎意料的伤口惹红了眼,谁也没想到这明明已经疲惫不堪的少年竟然还有这般灵巧的身法,被他这么不要命样一通疯砍,一时间没人近得了身。
但少年的力气终于被消磨光了,手心灼烫,已经破了皮流着血,粘滑的几乎连匕首都握不住,终于要结束了啊。
哥,你在哪里?我就要留在这个城里了,你也是像我一样保护着谁?还是已经到了安全的地方?还是……无论如何,你都是在想着我的吧,这样自以为是的相信着,有点奇怪,但是就是相信着。
我死了,会化在土里,照着阳光,长成树,哥会变成飞鸟,我等着你,飞累了就来我怀里休息。
虎口裂了,匕首飞了出去,坠子上的黑色羽毛如同双翼,在青玉般的天空翱翔。
等基范再次醒来,却以为自己是在梦里。
这是崔王爷的行馆,一派繁华,好像这红砖绿瓦后面,不是那个千疮百孔的城。
崔始源吗?这场战役的主将,只在市井戏言里听说过的所向披靡的冷血将军,这样的人物,怎么会无缘无故救自己?
“我把他接来了。还有他保护的那些女子。”
崔始源看着亭子里的青年,一身黑衣,长眸微扬。
却是韩庚。
下意识接过他抛来的东西,一只染血的匕首,血液将黑色的羽毛凝固成一缕一缕,韩庚突然一窒,深黑的眸光锋利而绝望的刺过去。
“没死,倒伤了本王不少人,”崔始源看着韩庚的脸从苍白到平静,勾起邪魅的笑,“其实那样的人,该死了。”
“王爷别忘了答应过我的事情!”崔始源的话里有露骨的杀气,韩庚攥着匕首,声音依旧淡定。
“当然,我最漂亮的鸟儿。”
用自己来换取整个戏班人的性命,韩庚不认为有错,这是十几条鲜活的人命,比较起来,自己的自由,就被他舍弃了。但是,这样做真的对?
韩庚远远看着的坐在高楼上的金基范,以往明媚的容颜如同被冷冻般,彻骨冰凉,好像换个表情的力气都会让他碎在地上。
真的对吗?也许毁了的,不止是自己,还有自己最爱的人。
为了大家牺牲他们和为了他们牺牲大家,都是被牺牲,前者真的重些?
但是他也不能动摇,戏班上下十几条人命都在他手上,如果动摇了,就谁也保护不了了……
他默默的回身,错过了高楼上少年坚定的望过来的眼神。
“明天就可以离开了。”
面对着戏班的女孩子们,基范展开安抚的微笑。
明明是天大的好消息,女孩子们却无法笑出来。
少年的脸,才这么几日,就惊人的瘦下来,长长的额发无法遮掩眼下深色的疲倦。玫班主心抽痛起来,张开手抱住少年,这么瘦瘦的,好像一用力就会折断的身体,为什么要去承受悲哀。
“班主……明天,我走不了了,你明白吗?原谅我吧,我不能继续保护你们……我不走了。”
金基范感到玫班主的手臂猛缩,浑身骨头都被抱痛了。
但他只是笑着,这是最后一个拥抱,有滚烫的液体滴进他的后颈:“班主,你和大家一起,活下去,要活着啊,帮我告诉李特哥,真的很谢谢他,告诉东海,别老是欺负恩赫,喜欢就要珍惜,告诉晟敏,我真的很爱喝南瓜粥,虽然没有夸过他,告诉强仁哥,其实他藏的烤肉是我吃的,别再瞪神童哥了,还有……告诉希澈哥,对不起,我原本打算再也不对他说对不起的……”
玫班主渐渐哽咽起来,少年的心,已经开始重新跳动,但这雀跃的心,却是如飞蛾扑火的翅,义无返顾,随时会被焚化成灰。但她已经无能为力,劝阻的话,伤心的话,都被噎在喉咙里,说的出来的,反反复复,只有一句:“好好的,你要好好的,你们都要好好的……”
第二日,韩庚在高高的楼阁上看着金玉杂耍班的破旧旗子越来越远,心也越来越沉。
“小鸟儿不想让他们走?本王可以把他们再叫回来。”清俊的男子斜坐在茶台前,悠然的笑容里冰冷一片。
“不劳费心。”自被带到这里,韩庚的脸上从不曾出现多余的表情,自己扮演的不过是个会飞的鸟儿,要喜怒哀乐这样的奢侈物何用。
“很好,后天的庆功宴,就让本王的漂亮小鸟为本王表演吧。”崔始源不再看他,只是离开的时候,想到什么一样吩咐,“行馆的房间复杂,你就在这阁楼上呆着,可别再迷了路。”
没理会男子戏谑的声音,韩庚看着高楼下的世间。
风吹起黑衣长摆,猎猎之中,好像双翅轻展的鹰,就这样飞下去,会不会得到自由?
韩庚无从得知,现在的金玉班,定然还没有出边境,鹰的脚下生出名为牵挂的羁绊,锁下本该翱翔的双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