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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少年得识愁滋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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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以后,韩庚和金基范突然恢复跟三年前一样,一起练功一起吃饭一起玩闹一起拼酒一起出任务分开睡觉……让以为可以看到好戏的师兄弟们满腔希望被东北风飕飕的刮个干净。
可能……八成……也许,韩庚拒绝了基范,两人接着当朋友什么的……
这么想着,离恨门里的气氛就突然低落了一点点,对基范也都又温柔了一点点,连平日给他盛的饭也多了一点点,捎带着基范的小包子脸最近从素的往肉的升级了一点点。
只有最有闲空,最细心留意的李特和最知道事情始末的希澈才能发现,这两个人突然喜欢在没事的时候,把眼神沿着对方的位置溜一圈,溜一圈。
当韩庚把不知道是什么飞禽身上薅下来的黑色羽毛送给金基范的时候,已经是三个月后。
那几根羽毛是通体乌黑油亮的,完美飘逸的形状,金基范突然有些同情那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鸟——天知道韩庚是拔了几次拔了多少才选出这么几根完整而美丽的。
但那点情绪立刻被接到礼物的狂喜挤到九霄云外,金基范几乎是撞回自己屋子里,在满是灰尘的角落扒拉出一个小小的袋子。
他从袋子里倒出两枚葡萄大小的珠子,通体的深蓝色,隐隐带着透光的质感,像极了北方雪夜里清朗的天空。
是不知道几年前,他在个胡商处买到的。
第二日,韩庚被金基范从飞鸟桩上拉扯下来,基范当了一众闲杂人等的面,把一对坠子抬到他眼前。
红色绳子盘了个平安扣,穿过天空色的晶莹珠子,系住几根黑亮的长羽,风过时,像是两双在空中盘旋的翅膀。
“这是定情信物。”金基范的介绍算得上是斩钉截铁。
“恩。”韩庚答得更是干脆,接了一个,就去系在自己从不离身的长笛上,另一直手摊开,金基范立刻摸出怀里的匕首递过去,韩庚便把另一个系在匕首柄上。
之后,两人神态自如的分开,继续自己的事情,没去理会旁边炸开锅嗷嗷叫着的“闲杂人等”。
只有彼此知道,刚才接过匕首时的短短一触,是两只同样温暖的手。
后面的时间突然复杂起来,让韩庚吐血书个“惨”字的时间都没有。
先是他和金基范接了一个江北名声颇胜的金玉杂耍班的保镖任务而离开了离恨门,再后来他们来到的这个国家竟然战乱了。
杂耍班子跟着闹哄哄的人流不知方向的走,每路过一个山明水秀的地方,基范就哼哼几声,几次下来,哼的连班子里的主人玫班主都开始抖了抖。
“他的意思是这么好的地方就要被染上战火,可惜可惜。”韩庚回了头解释着。
玫班主抚掌笑弯了细腰:“真是,基范的意思,也只有韩庚猜的出了。”
看风景和回头的人,脸上步调一致的开始烧,从此,看风景的又多了一个人。
这样的日子,也不曾久远……
其实所有人都是知道的,战乱就在身后跟着,瞬间就足以黑压压的盖了一切。所以才这么用力笑,这么用力玩乐。在新到的这个城市,杂耍班一天要接五次的活。
不要命的玩乐,就是这样?韩庚擦拭着长笛,淡淡的忧郁染上长挑的眉梢。
这不是他的国家,可这是他现在栖身的地方,身边的朱楼玉阁、小桥流水就要被战火吞噬,想来,莫名的哀伤。
基范也是,这几天有空就会爬上屋顶坐着,远远看着他,有一阵没一阵的擦拭着自己的匕首——这样基范是在害怕,韩庚知道,基范从不爱示弱,可当他内心极度担忧的时候,就会一遍遍擦自己的匕首。
“我会保护你。”就算这话没有说出口,彼此也明白的,因为,基范看着自己的时候,鼓鼓的小包子脸依旧笑得如同阳光。只要那阳光的笑容在,韩庚就找得到可以前进的方向。
当战火铺天盖地侵蚀一切的时候,谁也躲不开。
韩庚压了斗笠,在乱糟糟的街上疾步而行,四周只有冒着杂烟的朱红楼阁,凄惨的滴着血泪。
破城之日,杂耍班也被冲散了,方才知道,生离死别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只要一个回头,就有人倒在血泊里,再也不曾站起来。
那基范呢,基范在哪里?在哪里?在哪里?
韩庚不敢想,再想下去,胸口就会炸开,他的眼睛也开始晕,惶惶的手心发麻,连迎面而来速度骇人的骑队也没有入眼。
“混帐!让开!”长鞭破空而下的锐气惊醒了韩庚,马背上的人已然停不住,骏马嘶鸣后,本该葬身铁蹄的韩庚却已长身立在路边,没人看出他鬼魅的身影。
除了队伍中央的青年。
“没事么?”策马而出的青年,一身华贵的堇色铠甲,在这灰败的城街上立着,面如冠玉,狭长的眸子是看惯了杀戮的淡漠,内里却汹涌着藐视天下的波澜,一双深海一样的眼睛。
那双眼睛只是这么看着自己,竟然就连所有退却的路线都被封住了,韩庚心中大惊,草草应了声,腾起步子就要飞折出去。
明明人已经在半空了,眼看跳过断墙,任谁也追不到自己了,一条雪色的鞭子却如同长了眼睛,银蛇一样灵巧的缠上来,拦腰一拉,韩庚就跌在马背上,斗笠突然被掀开,露出尘灰也无法掩盖的清俊容颜。
“瞧,本王抓到一只漂亮的小鸟。”温和的声音让韩庚骇白了脸,抓住他的那贵公子样的将军,明明是举手投足一派典雅从容,英挺的相貌神采照人,却有一双危险而无情的眼睛。
同样是男子,被这样无力的揽在这人的怀里让韩庚屈辱到浑身颤抖。这些天深入骨髓的孤独和这一刻的恐惧,让韩庚突然弹起来,身体弯折如弓,然后眼前一黑,断了翼的飞鸟一般,坠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