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大漠孤烟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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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离部落归顺大唐，但眼前更重要的是今秋之际如何抵御突厥。
接见使团的宴会结束，郭虔瑾便直接提路敬渟做了北庭府幕府参军，担任文职，可向主将谏言，却无实权。
这一晚，路敬渟未回驿站，她与郭虔瑾二人军中谈论许久，直至第二日天明。无人知晓晓卫将军与新任参军谈了些什么，从这一日起，二人几乎每天都在行色匆匆，脚步踏遍北庭府管辖之下的浦昌、轮台、瓜州等地。
数日时间，二人行程数百里，北至幽州台，满目断壁残垣，杂草横生，暮色将至，繁星密布。郭虔瑾一时感慨良多：“这里便是当年燕赵故地了吧。”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陈伯玉当初登上幽州台，遥望这天地广阔，时光浩渺，一时为怀才不遇而悲愤不已，这知己难逢的寂寥之情，应当是古今相通的。”
郭虔瑾看了一眼路敬渟，甩了甩马鞭，似不经意般：“我不是当年的武攸嗣，先生也不会成为第二个陈子昂！”
路敬渟哈哈大笑几声将话题略过，若郭虔瑾是武攸嗣之辈，这陇右之地早就沦陷了。
“出来这几日，也应当着手布防了。”
郭虔瑾望了一眼满目辽阔的大漠，从沉思中抽离出来：“先生有什么想法？”
陇右这八万将士归陇右节度使王俊管辖，作为一方军政大员，王俊此人是陇右地方绝对的统治者。而陇右境内最重要的北庭安西两处自汉朝以来建立都护府，直接沟通了东西方文化交流的丝绸之路。因此他与郭虔瑾二人，分别镇守安西与北庭府，其间瓜州轮台遥相呼应，与西南浦昌呈掎角之势。一旦突厥进攻哪一座城，剩下几城都能迅速调派兵力，也因此数十年与突厥的防守战争中与大唐有来有往。
但显然如今的突厥已经统一漠北，或许墨离部落这一次突袭取得突厥可汗曳耶首级使得突厥内部阵脚大乱，但很快他们便会推举出新的首领，届时再来攻城的突厥兵定不可与往日相较。
“将军觉得，这一次突厥兵会进攻哪里？”
进攻哪里？
唐军不像突厥，他们游牧民族，四处为家，兵马走到哪里哪里便是大营。但唐军不行，这几座城在哪里，大唐的百姓就在哪里，大唐的军队也就在哪里。
......
往日突厥骑兵小规模进犯，目的都在于掠夺食物和女人......
郭虔瑾猛然抬头，若站在突厥人的立场上来看......这一次进犯陇右，对突厥人来说是一场复仇之战，他们必须要赢。
陇右百姓大多居住在浦昌，突厥人非常清楚，汉人的百姓善于耕种，过冬用的粮食布匹他们总会掐着时间过来抢，唐军驻守的这几座城，哪里的汉人多，哪里的粮草储备丰厚，突厥人早就摸出了规律。每次的掠夺虽有损失，却不至于伤筋动骨，这里的百姓从某一方面来说，宛若突厥人圈养来提供粮草的奴隶。
郭虔瑾理所当然的认为这一次更胜以往的战争，主战场应当在浦昌。
而路敬渟仿若明知故问......郭虔瑾不由得犹豫了。此人眼光谋略之高，早先几次密谈之中郭虔瑾便有所考量，路敬渟不会问这样无聊的问题。
也就是说，他其实已经排除了突厥人将会进攻浦昌的可能性！
“浦昌在安西府和北庭府在之间，地势低平，军事防御一向艰难，且此地农业较之瓜州轮台最为富饶......他们若是不攻取浦昌——！”
“轮台！”
轮台是北庭治下最近的一个镇，军事化程度在附近几个城镇之中都属当先的，况且离北庭太近，几乎直属晓卫将军直接指挥，突厥人没道理矛头指向轮台！
郭虔瑾一如路敬渟料想般不解，她便也不再绕弯子：“我们站在突厥人的角度来想，突厥人未必不会如此揣测我军。将军接纳墨离，收下曳耶首级，与突厥人便已是结下死仇。他们今秋来犯，可不再是为了粮草，他们是为了复仇。
我们料想突厥进攻浦昌，绝大部分将士驻守与此，更是为了确保百姓安全，何尝不是后门打开，引狼入室？”
“话虽如此......浦昌十余万百姓的安危，也不能作为我等军事博弈的赌注！”郭虔瑾眉头拧成一团，陇右八万唐军之所以能支撑到如今，绝少不了百姓的支持。他们能将自己最后一顿饭的口粮交出来充当军饷，那北庭府的军人，只能用自己的性命来铸成这里的百姓最后一道防线。
塞北朔风断百草，一片浓云连广漠。路敬渟遥望着眼前大片的断壁残垣，时不时收回缰绳，驯服坐立不安的鬃马。马儿抬起前脚，伴着绵长的嘶鸣声，仿佛要踩碎天边夕阳。
“浦昌的防守，将军全部交与路某负责，可否？”
“你？”路敬渟一介文人，她提出守卫浦昌的任务全权交由她来负责，郭虔瑾第一反应便是胡闹：“你用什么来防守？”
“将军只需拨我三千兵马，路某便可确保浦昌安全。”
“只需三千兵马？”
“另调派一名先锋官，大胆机警......”路敬渟一边说着，郭虔瑾的脸色愈发黑了起来，盯得路敬渟莫名有些许羞涩：“熟知这里地域环境更好......”
“你疯了吗！”
郭虔瑾忿然打马离开，只当路敬渟空口撂大话。
“将军莫恼，可否听路某解释？”
马背上摸爬滚打了一辈子的老兵，郭虔瑾催马离开一转眼便离开数百米，路敬渟不得不跟着极速飞奔，满心无奈。
这个问题她自告奋勇出来兜底，还想让晓卫将军看在她如此辛苦的份上，替她家找个婆子好照顾孩子呢，总不能让阿盈堂堂公主殿下天天在家带孩子吧！
......
二人返回北庭府已是后半夜，看在路敬渟的面子上，驿站哪里给玉真安排的已是最上等的客房，朝中使节若是到访，一品大员都享受不到他们的待遇。
但毕竟是过路歇脚的驿站，再如何品阶高，依旧十分简陋。
路敬渟牵马回到驿站的时候玉真已经歇下，北庭府官民皆兵，数十年不见丫鬟小厮这种行业出现，玉真公主一个人带着小娃娃折腾的驿站上下都对她避之莫及。
当年的玉真如何再不受宠，也是大唐的郡主，如今更是大唐最尊贵的长公主！她何时做过伺候人的活计？
孩子一哭，玉真便大惊失色的将驿站上下折腾个遍，一群大老爷们自诩人太糙带不了孩子，但跟这位美貌的小娘子一对比，大汉们绝望的发现他们或许真的比这女人会带孩子......
也亏得这家小夫妻俩各个气质出尘宛若不惹尘埃的仙人一般，生的儿子却虎头虎脑硬是抗住了当娘的各种折腾，还留着条小命简直是奇迹。
透过驿站外的纱窗，隐隐约约还能看得见房间内公主身侧松松垮垮的麻布裹着小小的婴儿，怕是一大一小白天都折腾的够呛，两人睡的十分沉。
趴在窗口就这么凝视着屋里的人儿看了半晌，最终路敬渟还是合上外面一层窗棂，出门前连堂屋的门都一起关上，独自一人走出驿站大院，坐在马厩的食槽边，伴着骏马时不时的鼻息声，仰望着澄澈的星空思绪早已不知飞向何处。
她路敬渟女扮男装这么多年，自认为早已习惯以男子的身份生活。但只有这一刻，她才终于感受到真正作为一个男子汉，肩上挑起的那份关于家庭的压力，亦是她甘之如饴的责任。
等天一亮，她就带上阿盈去浦昌，还有那个孩子......那是她的老婆孩子，就算是为了他们，那一座城，也绝不允许有任何闪失！
至于如何防守，防守之后又当如何？
路敬渟脑海中无数次的推算，北庭府的出路在哪里？陇右的出路又在哪里？
就像当年在太华峰上与殿里的老道士下棋，她从不曾学过，却未尝一败。每一步棋落下，对手将会走哪一步？考虑到对手的所有后手之后，对应的每一种自己又当如何应对？一步子落，她强迫自己思虑到往后十步，二十步甚至五十步......
每一步之后的变数不是成倍增加，而是以平方倍数来增加，外人只道路公子心思缜密，算无遗策，却无人真正窥见她计谋背后的心血。
......
满天繁星逐渐隐藏在乍亮的天光之中，无忧无虑的幼儿永远比大人要醒得早。
一大早被孩子吵醒的玉真公主生无可恋的拢了拢婴儿身上的麻布轻车熟路的去麻烦店主，一打开门，只见院落中央静默的站立着一人，单薄的长衫被夜晚的露水打湿，沉甸甸的压在身上。长衫的主人却仿若未觉，双手负于身后，那双透亮的眼眸望向远方，带着从未有过的深邃。
玉真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了解那人，但这一刻路敬渟给她的感觉又一次刷新。那人的眼睛里藏着时光，只这一双眼便足以让人失神，让人不可否认这就是世间最美的人。
路敬渟这些天在做什么玉真心里清楚，她从不怀疑那人的心智，她保证的事情一定会做到。可如今北庭府甚至整个陇右的命运都抓在她手里，她要改，可她能如何做？
玉真干脆抱着孩子坐在廊檐的台阶下，那人在思考，她便不打断。
路敬渟还是听到了婴儿呓语的声音，回过头便看见玉真和衣坐在走廊下的台阶上，突然心里很不舒服。
“阿盈堂堂大唐长公主，跟着我沦落到这般境地，是我......”
那人一边说着一边向玉真走来，没等她话说完便被玉真伸手堵住了嘴：“不要这么说，我喜欢这样的生活，无拘无束，没人指点我的言行是不是符合一个公主的做派，我很自由......”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大漠孤烟直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