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大漠孤烟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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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勤政务本楼。
先天二年，天子于玄武门外，聚后宫珍馐宝物于一处，当着长安百姓的面一把火烧了个干净。也是向天下人宣告，天子带头节俭，朝中显然要开始重抓官员吏治修身，这是个改革的信号。
午后，朝中当值的官员陆陆续续下朝，有一人却被宣召进了勤政楼。
高力士早已守在殿门外，以姚崇如今的地位进宫面圣是不会再对他搜查。高力士是天子最亲的近臣，自然知道天子每一道御诏之中的用意。他看了看姚崇身后负责记录的小侍郎，挥了挥手将人拦在宫门外，只姚崇一人收拾妥当直接进殿。
天子登基已有两年，愈发沉稳内敛，言行举止更具明皇之风。姚崇走近之时，入眼看见的就是李隆基盘腿坐在大殿中央，长发披散，膝边两只巨型大犬匍匐窝在天子身旁。
待姚崇走近，两只巨型犬突然抬起头，直勾勾的盯着姚崇，喉咙里发出一连串压低的吼声。
怕，自然是害怕的，姚崇官场半生浮沉，什么风浪没见过，他不想在天子面前失态，便不再继续往前走。
见姚崇停在远处，李隆基抬眸看了一眼：“爱卿观我这两只藏獒精神如何？”
“虎狼之势，大凶。”
“靺鞨国前日进贡送与朕的，今年的秋狩场上，他们将是朕的得力干将。”
姚崇皱了皱眉，不暇思索道：“陛下沉溺围猎之乐无可厚非，微臣本无权过问。然时下新政即出，陛下当为天下之表率。若公卿贵族纷纷效仿陛下，当日玄武门外那一把火，陛下也就白烧了。”
李隆基手下一顿，低垂的眸子里明显闪过一丝怒火，却很快又偃旗息鼓。
“爱卿所言极是，是朕失态了。”说着便命人将两只藏獒带下去，发配军中。
经过这一场不大不小的事件，李隆基似乎也没有与姚崇娓娓道来的兴致了，他站起身，随手将脑后的长发挽起，草草束起一支发辫绕身走到龙案前。
两年的合作，这对君臣早已熟知对方的性情习惯，随着李隆基走到案前，姚崇亦步亦趋的跟上前去，只见帝王手中拿着一卷毛边泛黄的卷宗，郑重的交给姚崇。
“这一场新政改革，朕潜心准备了两年，也与爱卿商讨多次。待朕这一份诏书宣告天下，爱卿可知你我将要面对的是什么吗？”
“臣这把老骨头也折腾不了几年了，陛下的路还长，大唐的路还长。若是天下人不解，那便有老臣承担骂名，但新政推行，势不可挡！”
李隆基不接话，反而顶着那份几乎被翻烂的卷宗发呆。
“这是他留给朕的，其中许多建议与思路朕早已与卿商议过，这里是原本，你可以拿去看一看。”
姚崇接过卷宗，首页那《陈六事疏》四个大字引入眼帘，熟悉的笔记领姚崇不由想起一人·......
“你有一个好学生。”李隆基开口道，显然从姚崇的神态来看，他已经认出这份疏文的作者。
路敬渟--！
所有人都以为那位将是政坛即将升起的新星，但偏偏新帝登基不久之后，这位看起来前途无量的状元公、驸马爷却突然销声匿迹，无人知晓其踪迹，连同他一起消失的还有陛下最疼爱的玉真公主。
没有人比姚崇更清楚，他那个行踪缥缈，甚至离经叛道的学生，从来没有离开过帝王心上。
姚崇草草翻阅了一遍《陈六事疏》，又拱手将之送还李隆基：“陛下，臣亦有本奏。”
李隆基甩开双袖端坐在龙案边，神情已经说明，只等姚崇接下来的进言。
只见姚崇慢吞吞的从袖口抽出一份卷宗，许是精神过于庄重，向帝王呈交之时双手都在颤抖。
“臣花数月时日，将老臣毕生心血汇编总结，写成这份《十事要说》请陛下圣览。”
“陛下垂拱以来，以峻法绳下；臣愿政先仁恕，可乎？
朝廷覆师青海，未有牵复之悔；臣愿不幸边功，可乎？
比来壬佞冒触宪网，皆得以宠自解；臣愿法行自近，可乎？
后氏临朝，喉舌之任出阉人之口；臣愿宦竖不与政，可乎？
戚里贡献以自媚于上，公卿方镇浸亦为之；臣愿租赋外一绝之，可乎？
外戚贵主更相用事，班序荒杂；臣请戚属不任台省，可乎？
先朝亵狎大臣，亏君臣之严；臣愿陛下接之以礼，可乎？
武后造福先寺，上皇造金仙、玉真二观，费钜百万；臣请绝道佛营造，可乎？
汉以禄、莽、阎、梁乱天下，国家为甚；臣愿推此鉴戒为万代法，可乎？”
《十事要说》，十之有六与《陈六事疏》异曲同工，姚崇奉上这份《十事要说》显然并不是完本，更像是这份卷宗的目录，将每一条政事方针提出来，至于后续的分解推敲怕是在姚崇府上，并不方便携带。
但由此可见，他与路敬渟这师徒二人在大唐日后改革的方向与态度上高度一致。
只是路敬渟强调的是“为政先仁义”、“中官不预公事”、“国亲不任台省官”、“行法治”、“租庸赋税之外杜塞贡献”、“寺庙宫殿止绝建造”六条。这两年来，李隆基早已领悟其中道理。而姚崇新提出的“不求边功”以及“国亲不任台省官”却并不能得到皇帝认同。
李隆基明白，“国亲不任台省官”是为了预防外戚乱权，这一项政令实施实际上是为了更进一步巩固皇权，可李隆基不想这么做。
他的朝堂之上，永远为那人留着位置。君强则臣弱，国亲担任朝中重要官职又如何？他们依旧活在帝王掌控之中。
“青海之败，确是唐军轻敌之误，然大唐数十年不事边功，北边的突厥，南方的吐蕃，早已对大唐虎视眈眈！宰相大人，你告诉朕，朕不幸边功，便由得他们欺负到大唐头上，坐以待毙吗？”
“望陛下三思！”
姚崇无声跪下，陛下不是闭塞视听的昏君，国中上下如今是什么情形，没有人比陛下更清楚。大唐目前最需要的是恢复生产，整顿吏治。年前青海一战唐军大败而归，已经暴露了唐军太多弊端。
没有健全的兵制，更没有出色的将领，大唐如今不过是靠着祖上留下的威望强撑着如今外强中干的躯体，万万没有征战四方的实力。
姚崇指出的弊端，李隆基何曾不知？他压低声音，拉着姚崇快步走进内阁，那是天子办公之余休息的地方。
随着李隆基用力撕开遮挡在内阁中央的幕帘，一张硕大的地图出现在姚崇面前。
“这便是大唐的国土，宰相大人，自则天，朝以来，我大唐边疆战事屡屡失利，突厥夺回当初漠北上万倾土地，南面吐蕃数代君王皆非等闲之辈。可我大唐亦有数万将士被困陇右，你让朕......如何弃之不顾？”
“陛下......”
“朕将这张地图悬挂寝宫之内，就是让它时时刻刻提醒着朕，朕可以峻法绳下，政先仁恕，可朕无法忘记驻守安西四镇半个世纪以来的大唐将士！”
那一张硕大的地图几乎占据了天子整个寝宫，即便姚崇一个彻底的文臣，依旧止不住的震撼。
“臣，替陇右将士感激涕零！”
“朕不用你的感激，你告诉朕......要等多久？”
姚崇脸上闪过一丝诧异，年轻的帝王无疑是个合格的君主，他有自己的情绪，有自己的喜好，却总是能够及时调整，接纳臣下正确的意见。陇右之事，君王于心不忍，却也知道姚崇所言不假。即便他对西北用兵，依旧解不了边疆之困。
“臣数陛下，三十年内不事边功。”
......
良久无言。
“朕想要派遣使节出使陇右，慰问边将......”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大漠孤烟直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