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世》退戈

13、打架

　　这话叫唐是难住了。
　　他想说都学。刘伯温又道：“这世上，多的是文不成武不就的人。因为他们都想学。”
　　唐是：“呀……”
　　唐是垂头道：“你说呢？”
　　刘伯温收归剑鞘，递到他面前：“只有你自己方能决定。”
　　唐是两手接过，抱在怀里。心中向往，觉得他说的是不对的。偏头问道：“为什么不可以都学？”
　　刘伯温：“不明白吗？”
　　唐是说：“不明白。”
　　“若两件事情，必须只能做一件，你该如何抉择？”刘伯温问。
　　唐是思考片刻后答：“选我该做的。”
　　“哪件是你该做的？”刘伯温又问。
　　“明是非，辨真伪。”唐是答，“念书。”
　　刘伯温说：“那就是了。”

　　唐是抱着长剑，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可是我想学。你也学了。我想跟你一样厉害就可以，半点厉害也可以。”
　　刘伯温：“可我说你学不好呢？”
　　唐是不服气道：“我可以！你都没教！”
　　“你既然想去做，就不要管我如何说，也不要管他人如何说。没人能替你决定。只是我已经告诉你了，这很苦，很不有趣。”刘伯温说，“若你坚持不下去了，觉得后悔了，不要怨及他人。”
　　唐是点头。
　　“那便好了。我有人很厉害的朋友，过几日他来，你可以让他教你。只是学管学，不要忘记哪个才是更重要的。”刘伯温指着前面道，“把剑抱回去吧。”
　　唐是欣喜若狂，诶了一声，便往前跑去。

　　他觉得今日真是发生了太多的好事。晚上入睡之前，还觉着是在做梦。
　　仗剑天涯啊。如韩庸那般。
　　顶天立地，不叫他失望。
　　如今，要换他去找韩庸了吗？

　　“瞧，那傻子又在发愣。”
　　唐是回神，看过去道：“我不是傻子。”
　　他知道说话的人叫章存道，便是第一次跟他搭话，他没来得及回的那名同窗。
　　此后他几番想跟章存道说话，对方都是不屑一顾的哼声走开。

　　章存道身上抬起下巴道：“你若不傻，天底下还有几个傻子？”
　　张士信怒道：“你说什么呢！”
　　“怎么？我说不对吗？”章存道坐在桌角上，嗤笑道：“他该不会是你阿兄给你找的小相公吧？”
　　唐是不知道小相公是什么意思，拦住了张士信道：“别管他，他不讲道理。”
　　“我怎么不讲道理了？你说！”章存道闻言跳了起来，“不过上个学，还成天马车接送。故作清高，还装得可怜兮兮。真聪明，就不会留在私塾这里，连个三字经也不会背！”
　　唐是不理。
　　他这反应，让章存道觉得自己更加面上无光。
　　他走到唐是面前，指着唐是的鼻子：“娘娘腔，小白面。就是瞧不起你这种不男不女的！”
　　指鼻子是极具羞辱性的行为。
　　唐是声辩道：“我是男孩子！”
　　张士信挥开了他的手，喝道：“不要动手动脚的！”
　　章存道斜眼道：“哟，来帮架了？你看见他就脸红，还总是盯着他，总不会真的是喜欢他吧？”
　　张士信咬住了唇。章存道还在不依不饶的说着。
　　不知道他是跟谁学的浑话，越发的难听。
　　张士信忍无可忍，直接便揍了上去。

　　章存道被他打得向后一倒，撞翻了桌子，当即也怒了，啐了口，冲过去和他扭打在一起。
　　他是学过正经武学路子的，而张士信是打野路子的。这一相对比之下，优劣顿分。
　　唐是有些失措，在一旁喊道：“住手！”
　　私塾中有不少学生，平日便以章存道马首是瞻，见他和人打在了一起，也跟着撸袖子上去。
　　可怜张士信，原本就打不过了，对面还人多，顿时只剩下挨揍的份。
　　章存道也烦：“不要你们帮手！”

　　唐是踯躅片刻，抄起课本，“啪”的丢了过去，也加入战局。
　　也不记得是谁打了他的眼睛，谁打了他的鼻子，总之他们都是颇有默契的朝唐是脸上招呼。
　　张士信看见，无奈被两人按住了四肢，无力阻止。开始像疯子一般挣扎起来，抓住一人手臂便是狠咬，手边顺到什么，就砸什么。
　　混乱之中，一片尖叫声，总之，见血了。

　　胆小的学童早已飞奔出去找夫子，可是待夫子赶来的时候，现场已是狼藉遍地。
　　最可怜的还是唐是。
　　他五官青肿，衣衫被扯得破破烂烂。头发也被抓散了，活像个小乞丐。
　　张士信一脸的桀骜不驯，见他们住了手，竟然还借机扑过去揍了章存道一拳。
　　先生抓住他的衣领，喝道：“岂有此理！还敢动手！”
　　那被咬伤了手臂的小童一改前态，坐在地上号啕大哭。
　　先生震怒：“谁先动的手！”
　　章存道侧过脸不屑的哼了一声。其余众人纷纷指向张士信。
　　“如此野蛮，山匪强盗不成？这是学堂！”先生跺脚，然后指向门口，厉声道：“你们两个滚回去！”

　　如此处理，实在有失偏颇。甚至未听两个重伤号辩解。
　　张士信也是少年心性，心道这什么鬼地方，哪是教人学好，分明是将人教坏。捂住腹部巨痛，拉着唐是的手便大步走出去。
　　章存道被他临走前那眼神给刺到了，对先生道：“我敢作敢当，是我先招惹他的！”
　　夫子：“是你先动的手？”
　　章存道：“不是。”
　　“那便是了。君子动口不动手。”夫子道，“他这是莽夫行径。”
　　唐是跨到门口，听见他这句话，就停住了，含糊道：“你才不是君子。你是伪君子，真小人。”
　　夫子：“你说的什么？垂髫小儿！”
　　唐是说：“君子行事不偏不倚。为人不逆诈，不亿，不信。不以私欲强施于人，不因人废言，不因言度人，你一个都没有做到！”

　　有什么是比被唐是教训更难受的？何况还说的挺有道理。对这夫子来讲，大约是没有了。
　　他脸色由白转青又由青转白，还未想到训斥之言，唐是已经挺着胸脯出门去了。
　　听者有心，那话却更像是打在章存道的脸上。
　　他实在不堪忍受，起身追了出去。

　　“喂！”
　　章存道拉住他说：“哼！我才不是那般小人。此事我会向夫子如实坦白的。”
　　张士信嘁道：“好处也占了，如此这般，还要做什么？”
　　章存道：“谁同你说话了？你闭嘴！”
　　唐是捂着脸，自顾着往前走。
　　章存道又要追，张士信拦住了他：“做什么？还要以多欺少？再哭鼻子扮可怜？我看你们才是娘娘腔，小白面！”
　　章存道急道：“唐是！我没有打你！”
　　唐是半边脸红肿，半边脸被散下来的头发遮了，他回过头，努力将话说的清楚：“纨绔不饿死，懦冠多误身。”
　　张士信朝他亮亮拳头，随着唐是出了学馆的大门。
　　章存道黯然站在原地。
　　“我不是纨绔……”

　　走远了，张士信问：“那是什么意思？”
　　“骂人么？”唐是说，“他骂我，我就骂回来了。”
　　张士信：“……”
　　张士信：“脸疼吗？”
　　唐是：“我记得他们了。”
　　记得他们了，等找到韩庸，再来告状。
　　张士信眯起眼，愤恨道：“我也记住他们了。”

　　两人徒步走回刘府的时候，正值当午。
　　张士信过去拍门，小厮打着哈欠过来。
　　那小厮看见唐是的时候，错愕的立在原地。身子转了一下，然后嚎叫。
　　“小少爷被打啦！”他弯腰把唐是夹在腋下，冲了进去，大喊道：“护院！护院！小少爷被打啦！”
　　夏生同杨叔跑出来，只看见了唐是的屁股，忙问道：“怎么怎么？”
　　小厮转了个身，露出唐是的脸来。
　　杨叔险没被吓晕过去。

　　之前打完，没显得这么严重。走了半个多时辰，脸上的青紫全现出来了。
　　被小厮抱着一跑，鼻间一阵腥腻。唐是抬手一抹，又是半脸的血。别说多可怖了。
　　夏生捂嘴：“怎么比上次还……”
　　杨叔：“放下来！快放下来！”
　　杨叔仰住他的头，叫夏生赶紧去找个大夫。
　　数人一转眼，发现刘伯温神色不善的站在身后。
　　唐是定定的看着他，生出一丝不安来。

　　将两人带去房间，等着大夫。杨叔先给唐是擦脸。
　　刘伯温立在他跟前，挡住了阳光，问道：“打架了？”
　　唐是：“嗯。他们不讲理。”
　　刘伯温：“打输了。”
　　唐是：“他们人多。”
　　刘伯温：“既然知道人多，为什么还要动手？”
　　唐是：“……因为他们不讲理。”
　　杨叔背着刘伯温，给他做口型，叫他先道歉认错。
　　唐是低下头，倔道：“我没错。”

　　唐是是个极其倔强的人。这点之前在南庸的时候，刘伯温就知道了。
　　他虽然无知，却不愚蠢，更不好唬骗。认定了道理，若说服不了他，便不会管你。

　　张士信在旁一把跪下，说道：“是我的错。”
　　杨叔又去扶他：“诶，张小公子，先起来。”
　　张士信挣开：“是我先动的手。唐是见我打不过，才出手相帮的。”
　　“哦。”刘伯温，“那你为何要动手？”
　　张士信：“因为他们口出脏言。”
　　刘伯温：“已经说不过，明知还打不过，也要动手？”
　　“说的过。我骂回来了。”唐是接嘴道。
　　刘伯温：“所以被赶回来了。打也白挨了。”
　　张士信咬牙：“是那夫子是非不分，不问缘由便责罚我二人！”
　　刘伯温扫他一眼：“你觉得你没错？那你为何要跟我认错。”
　　张士信语塞：“我……”

　　他错在哪里？
　　张士信觉得，自己出手没有错，顶撞夫子的唐是也没有错。他最大的错只是让唐是跟着遭殃了而已。
　　刘伯温自然也是明白他所想。只是没有开口。
　　既然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他也没有替张士诚管教幼弟的义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