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正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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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丸忽然空荡了起来。
现有刀剑男士足足有五十位，往日里出阵远征加上内番也还闲着不少人，现在虽说比起之前多加了一队远征一队演练，可内番全面取消，按理来说闲散人员只会多不会少，实际上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前一日雨过，今天就是晴朗天，明媚阳光尽情挥洒，浸透深深浅浅的绿叶枝蔓，使得那些绿色无比鲜艳明丽，次郎太刀虚虚遮了遮光一瞧，天清云淡，惠风和畅，彩色的蝴蝶在花木间翩翩飞舞，树荫里不知是什么鸟儿叽叽喳喳的叫着，当真是生机无限，岁月静好。
但也未免有些，太安静了吧？
花魁装扮的大太刀提了酒坛往蓬莱阁去了，一路上连半个人影也没有。平日里但凡是短刀们在，再大的园子好像也是热闹的，此刻的静谧无人就不免让人生出一种本丸里只有他一人的感觉，也不知道其他人都跑哪儿去了。
好在这种错觉随着走进蓬莱阁便迅速消失了，面对迎上来的使女，次郎太刀不由笑眯眯道：“人家又来蹭饭了哦。”
本丸内番全消，这可不光是停了马当番畑当番，那是连饭都不安排人做了，若是不想吃没滋没味的仙人团子消除疲劳，就劳驾自己动手吧，要是都不想接受，还可以选择自己挺着。
刀剑男士说到底还是付丧神，拥有肉身后他们也会感受到干渴与饥饿、炎热与寒冷、疲倦与疼痛，可是只要灵力供应充足，本体没有损坏，他们就不会生病，不会死亡，无需进食，无需睡眠。
如此想来，刀剑男士这一“物种”委实奇妙。
是刀，可又不是纯粹的刀；是人，可又不是正常的人；是神，可又不是高位强大的神。
艳丽的大太刀意味莫名地笑笑，提起酒坛饮了口酒，待醇香的酒气略散，他忽然闻到一股浓烈的药味。
“审神者大人的病很严重吗？”
他发出疑问，眉尖因为担忧而蹙起，引路的使女置若罔闻，将他领至厅堂，一句“请先生暂候”便行礼退去了。
“口风真紧啊。”
感慨过后，次郎太刀也不顾空腹就自己喝起酒来，没等多久，使女们便送上了早餐。
烫干丝、凉拌鸡丝、萝卜糕、叉烧包、糯米鸡、四色烧麦、南瓜粥、龙须面、酸辣面片，各种色香味俱全的餐点呈上，碟碟碗碗摆了一桌子，昨日次郎太刀也是留在此用了晚饭的，看到这么多菜色倒没有惊讶，只觉这些使女们对他没有特别热情也没有特别排斥，挺有意思的。
不知是审神者吩咐过，还是她们自己如此行事……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时，她们就说自己是傀儡役使，可这言行举止，分明与人无异啊。
一念至此，次郎太刀就忍不住向这些似人非人的使女们搭话了。
“这么好的待遇，人家真是受宠若惊了。”
“先生是客，理应礼遇。”答话的是位红衣使女，摆放好餐具便退到一边，次郎太刀眯了眯眼，没有着急用饭，反而拖长了音道：“说是客人也太伤人了吧，我也与你们同样侍奉审神者大人啊。”
一位穿绛色上裳鹅黄素青交织长裙的使女摇了摇头，她明显与别人装扮不同，想来地位略高些。她说：“兵刃，殿下已有；侍奉之人，殿下同样已有。”
她抬起下颌，从恭顺的姿态变为对等的直视。
“先生似乎对自己的定位始终有误解，你等刀剑付丧神，受时之政府所召来至人世，从来就不是为了侍奉谁。对抗历史修正主义者，守护历史，才是尔等应为之事，希望先生能够牢记自己的职责。”
次郎太刀面上仍是笑着，熔金般的眼眸愈显细长，一瞬犹如刀锋。
“你是在以自己的意志，和我说话吗？”
“当然了。”使女斩钉截铁道。
“我们拥有自己的思想，正如你们、”她短暂的顿了顿，似乎是在强调。“拥有自己的思想。”
“否则你就不会混淆自己的职责。”
用过饭，次郎太刀被引去见银锽朱堇。
他觉得这些使女可真是知情识趣，善解人意。
银锽朱堇在凉亭。这六角凉亭建在院中小池边上，抬头是重重绿竹，低头是尾尾红鲤，光影相交，微风习习，风雅又惬意，离得老远便听一女声在说着什么，一字一音错落有致，实在享受。
离得越近，那女声就越加清晰，次郎太刀仔细听了几句，发现对方居然在读鬼故事！
“……”
停步阶前，次郎太刀依礼问好。朗朗读书声始终不断，因低着头，大太刀无法看到银煌朱堇做了什么吩咐，只能从声音上判断她没有说话。然而即刻有使女从旁转出，抬出小几软垫，请美艳的大太刀上座，待其跪坐好，又飞快的上了下酒菜与水果，仿佛天然知晓魔女的心意，时时刻刻都待命在旁。
这可真是太知情识趣，善解人意了。
次郎太刀给自己倒上酒。
这是个四柱亭，亭柱之间只有装饰性的栏杆，银煌朱堇坐于上首矮榻，正倚靠着榻上矮桌专心致志地削着竹片。亭子左右两侧挂下竹帘，挡去阳光直射，细细密密的光线被竹帘筛过，瞬间变得温柔起来，有些许投射在那紫衣红发的魔女身上，令其更显浓艳色彩。
她没有分予其他丝毫关注。
次郎太刀向对面看去。他坐左首，对面是茶桌与两位美人。
鸢尾高髻簪花，秀丽优雅，正挽着长袖用热水冲洗茶具，显然是要泡茶；翠蝶衣裙天青，清雅可人，乌黑长发盘结螺髻，单只装饰了一只碧玉蝴蝶，正手握书卷含笑颂念。
当是察觉到他的目光，她们二人不约而同地点头致意，之后再无表示，泡茶的继续泡茶，读书的继续读书，银锽朱堇更是心无旁骛，从头到尾连余光也不曾偏来。
微转酒碟，深色瓷器中盛装的酒液泛起波澜，醇香冲淡了空气里若有如无的药气，大太刀转回视线，重又望向银锽朱堇。
以肉眼看来，魔女脸容素淡，长发披垂，看上去十分慵懒自在，并没有因为有旁人在场就端正姿态，竹丝细屑从她指掌间纷落，显出一种游刃有余的稳定自若，除了脸色过于红润、眼尾微微泛红以外，哪里能看出她还生着病。
耳中听得女子声声句句，那音色是珠圆玉润般的婉转好听，清亮，又不过分清亮，若是不细听内容，听来当真悦耳。
“今天本丸里好像都没人在呢。”
男人说话是惯来的娇媚，突如其来一句话切入读书声，却丝毫不曾影响到翠蝶的节奏，也没有谁投来半分关注，简直叫说话者都要怀疑根本没有说过话。
“他们、没有特别避谈过去，会议也没有避开人家，不安排人家出阵，也有好好解释是因为练度过低、互相之间差异太大，这样子就是并没有排斥人家吧？”大太刀容貌美丽，花魁的打扮更添艳色，笑起来时倒是爽朗明亮，不太显女气。
“但是我还是想不明白他们的安排啊。”
他一杯接一杯的喝酒，在读书声中，自然熟稔地与在座三人说起话来，好像他们关系多好似的。
“昨天我就和大人您提过的嘛，长谷部忽然把当番换成了不间断轮替出阵。这不是很奇怪吗？这样，就变得和他们从前一样了吧？但是大家都听从了安排……就算有疑惑、不理解，还是，都听从了呢。”
男人眼中有些微的迷茫，继而他笑了，看向魔女：“大人怎样看呢？”
没有回应。
“本丸之中没有刀匠，大人从一开始，就不曾想过锻刀，对吗？”
没有回应。
“审神者大人，您究竟、为何担当审神者呢？”
仍旧没有回应，次郎太刀明明就坐在她们面前，却像是毫无存在感的空气。又或者，他才是这里的主人，在庭院中自斟自饮，自说自话，而眼前这三位属于另外一个世界，能看到，却与他并无交集。
昨日也是如此情景，他要来便来，想走便走，行动自由随他干什么，而银锽朱堇视若无睹，从不受任何干扰，自顾自做着自己的事。
这态度也是微妙。
无声一叹，苦笑：“刚获得人身的时候，我觉得很新奇，很有趣，现在反倒想念过去单纯是刀的时候了。”
“我啊，比起大哥要接近尘世，也许是因为这样吧，居然像人类一样多愁善感了。”
日头渐高，热力逐渐蒸腾上来，连风也带上暖意，伴着读书声，久了便昏昏欲睡起来，只觉时日漫长，安稳静好。
次郎太刀不再自言自语了。他喝着酒，听翠蝶念了本鬼怪奇谈类的书，又念了本讲神道起源发展的书，再念了本研究神话体系的书，渴了上酒，饿了上菜，一天下来居然都没怎么动地方，听得他头昏脑涨。
一起用了两顿饭，银煌朱堇喝了三次药，没看出她有什么忌口或不舒服的地方，说的话不到五句，全天都在削竹片。观察了两天，这些使女们细心妥帖，再小的事都考虑周全，巨细无遗，与银煌朱堇之契合，简直就像双方心意相通，次郎太刀现在认为对方整日不说话完全是因为没必要。
吃过了晚饭，次郎太刀打算像昨天一样告辞了，没想到才刚起身，就听银煌朱堇清冷悦耳的声音响起。
“你过来。”
大太刀一时间还以为听了一天的书，耳朵都出问题了。未料魔女将矮桌上的竹屑拂袖扫下地，便抬眼看来，一双冷锐血眸盯得人心中微凛。
“大人？”
这还是今天对方第一次看他。惊讶过头，大太刀下意识就走上前。
鲜红长发纷繁滑下，银煌朱堇起身下榻，从不离身的墨龙环佩压住裙面。次郎太刀身高一米九，从后看她整个人完全被大太刀遮住，不露分毫。
次郎太刀低下头，发钗垂下的坠链在耳边摇晃，发出一点碎音，让他生出些许恍惚感。他注视着自己影子中的魔女，有那么几秒钟觉得她真是娇小柔弱——
银煌朱堇一指点来。
白玉似的指尖透着粉红，比正常体温要高的温度触碰眉心，次郎太刀立时全身一震。
神幻迷乱，身躯内里的灵力卷起浪潮，一重高过一重，像是要压覆住深处的什么，然而那外来的、本是同为一体的灵力犹如利刃，披荆斩棘，破开重重叠浪，直入最深……灵魂。
心弦震颤，神光湛然，纯净灵能轻盈落于本源神力之上。
艳色和服骤然鼓胀，耀眼的灵光自次郎太刀身体内部迸射开，亭子四角的电灯笼诡异地闪烁起来，在一阵刺耳的电火花后忽的熄灭。天色已经很暗了，四周交荡波光如水纹，好像空气也跟着震荡起来，说不清是哪里传出了奇异悠长的嗡鸣。
银煌朱堇收回手。
她的指尖牵引着一团小小的光，这团光一离开次郎太刀，高大人身瞬间溃散，换之一柄刀侟艳红的大太刀悬浮面前。
看都没看大太刀一眼，朱堇迅速掐住那一丝属于次郎太刀的本源神力，将之按进了另一手中的竹片。
巴掌大的竹片已经被削去翠绿的外皮，削成了人形，两面都密密麻麻刻满了诡谲符文，那一丝神力灌注进去，瞬间灵光炸开，金红浓紫的裙洒落，张扬艳丽的脸显现，分明就是个缩小版的次郎太刀。
傀儡制成，种种异象逐渐消失，吩咐人将变回本体的大太刀送回刀剑部屋，朱堇将另外一个人形竹片灌入灵力，同样大小的自己便出现了。
亭子周围的电路被之前异象破坏，使女稍作检查后发现不能立刻修复，便临时点燃灵火充当光源，朱堇借着着柔和的光芒将两个巴掌大的傀儡放在矮桌上。指尖随意一点，在两个傀儡之间结上供灵契约，而后画了个圈将它们圈入独立结界。
这种木偶傀儡算是一种简易版的高级傀儡，因为抽取了本尊的力量制作，除了没有灵智之外方方面面与本尊并无区别，朱堇重又在卧榻坐下，撑着下颌观察起了两个傀儡的变化。
最开始的时候，两个色彩鲜艳的傀儡面对面垂手站着，没有人操控，他们就没有任何动作，灵力持续不断的由魔女傀儡传递到付丧神傀儡，一切正常。不过，这种正常很快被打破。
魔女傀儡的灵力流失大约五分之二后，付丧神傀儡在朱堇没有控制的情况下，慢慢抬起了手。
衣料摩挲细响，付丧神傀儡的手渐渐抬高，一点一点接近了它对面的魔女傀儡，“啪”的一声，拍在魔女傀儡肩上。
五指收紧，灵力流失速度陡然加快。
付丧神傀儡汲取灵力越来越快，越来越多，后来根本就是在粗暴掠夺灵力，它的体表开始散出灵光，锋锐之气越来越盛，纯粹凌厉，激得朱堇设下的独立结界都隐约显形。
“本能趋向……”
眸光一冷，朱堇忽的扣指一弹！小型结界立刻破碎，内中两个傀儡噼啪倒下。形体溃散，载体破碎，碎裂的竹片急速飞旋出去，正擦过突然跳落亭中的狐之助，把这隶属政府的式神吓得炸了毛。
“大、大大大人！”
狐狸式神伏在地上，全身的毛都炸开，毛茸茸的一团让人十分想揉，魔女漠然瞧着它，像是无聊，便随意用手指把矮桌上剩余的竹子碎片一块一块碾碎，慢条斯理道：“你总是能这么自由出入啊。”
狐之助眼见的颤抖起来：“您您也知道，我们狐之助、我们有特殊通道……是政府……”
它头埋得更低，语速加快：“大人、大人！我不是故意要冒犯，是刚刚您本丸中有奇怪的灵力反应触动到了警报，所以我来查看一下，以免有什么未知危险。”
“哦？”魔女像是笑了。“那你查出什么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正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