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正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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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锽朱堇醒来的时候，久违地感到了疼痛。
她慢慢坐起，动作小心仍是牵动到背后的伤口，细细感觉验看，右臂与左小腿也各有一处轻伤，全都已经包扎稳妥。
反手摸往枕下，一柄墨黑短刀进入眼帘。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颇感无奈似的。
化去短刀，一掀薄被，气流卷动纸张飘飞眼前，信手拈来一瞧，纸上字迹熟悉，分明出自己手——
“没人伺候我搞了好久才包扎好，烦死了！”
习惯成自然，情绪已回复往常，再见这留言也无波动了。随意一丢，一线火舌卷上纸张，转眼之间就将其烧为飞灰，银锽朱堇自去梳洗。
洗漱完毕，拆了束发的缎带坐于梳妆台前，一边梳理长发，一边思索着今日梳个什么发式好。
虽然看起来像个娇生惯养的主，也确实就是个娇生惯养的主，但银锽朱堇并非离了人就成了废物，相反，漫长的魔生足够她去学习一切感兴趣的事物，她足以将自己照顾好，而且是很好。
梳妆台，菱花镜，女子端坐镜前慢慢编着细辫，近乎于金的天光穿透白纱窗投进屋内，被窗格分割，映出一朵芙蓉花的影子，随着日光偏移，一点点，一点点，攀爬上丁香紫的裙角。
忽而有笑，许是这清晨梳妆太过静谧美好，竟显得温柔：
“又给我惹了什么麻烦啊……”
五虎退在蓬莱阁门口踌躇不前，他心中有巨大的惊惶与恐慌，这砰砰跳动的器官明明没有受伤啊，为什么有无法言说的痛楚纠缠不放呢？小男孩儿一时有些茫然了，站在原地进退维谷。
雕花门扉突然便在眼前打开了。
紫衣红发之魔女，步步逼近，五虎退控住不住地，发起抖。然而忆起紫阳厅的惨象，他不得不钉住脚跟，半步也不能容许自己后退。
她又穿回那种饰有大量飘带与珠玉的繁复服饰，长发未束，只左右编缠细辫绕至脑后扣住，其余皆自由其散落，不作装饰。眉目不动，情态冷然，一派清华，恢复了那种静水深流，出尘如仙人的模样。
她回来了？
她伸出手来，五虎退瑟缩了下，强忍着没有躲，于是就被捏住下颌，微偏转了头。
五虎退能感觉到对方的目光在自己脸上游移。
他现在的模样可凄惨了，从右太阳穴至脸颊有块骇人的青紫瘀伤，三个血点皮肉绽开，拉扯出道道血丝，半边脸全都肿起来，连右眼都快睁不开了，与完好的左半边脸一对比，更是惹人心痛怜爱。
五虎退敏锐察觉魔女气息一沉。
捏住下颌的手上移，虚虚笼罩脸颊，清澈灵力如水波温柔，轻触伤口。
“其他人呢？”
一向性子怯弱的小短刀由下而上，定定凝望着魔女，灵力作用之下，他脸上的伤飞速愈合消肿，一切伤痕不见，又是精致漂亮的一张脸。
“他们，都在紫阳厅。”
他们对视了一眼，魔女收回手，跨过他身畔，向外走去。
“大人。”
五虎退轻声唤住她。
“您是银锽朱堇吗？”
在被前任的灵力唤醒之时，五虎退已隐约有感，等待自己的，恐怕不是美好。
那时候，审神者的灵力已然污浊。
他自刀体上苏醒，自动与审神者结下主从契约，以真实的□□站在本丸，哀鸣瞬息包覆而来。
五虎退被吓到了，眼泪立刻掉出来，不知何来的哀恸席卷了他的神智，然而审神者连看也不看他一眼，暴躁地让他滚。
后来五虎退才知晓，那是什么。
从哥哥们的口中，从睡梦里。
梦里总是黑暗，哭泣、恐惧、痛苦、愤怒、怨毒、仇恨……种种负面情绪纠缠不休，就像充斥于本丸土地中的兵煞戾气，是折断碎去的刀剑们，怨念不消。
里面也有五虎退。
有很多很多的五虎退。
毕竟五虎退是一把，这么普通、寻常、容易入手的，短刀。
“若还是刀的时候，该多好啊。”
是啊，单纯只是刀时，是多么简单纯粹，哪里知晓拥有人身之后，竟有这么多的烦恼与痛苦，竟有这么多的牵绊与情感。
他终于有些明白秋田说这话时的心情，是意识到了刀剑男士们的计划。
没有人向他透露，但他也不是真的小孩子。他是付丧神，诞生意识已过百年，而且是刀中生出的付丧神。
它们被打造出来，是为了护身，是为了杀敌，或用于收藏，或用于供奉，有朝一日，竟生弑主之心。
刀，终究是凶器啊。
“您，是她吗？”
男孩儿复问，声线平稳，口吻平静。
银锽朱堇回首望他，有些讶异。
她的眉尾微微下垂，一双眼眯了起来，然而沉吟片刻，又放松了。她并未回答问题。
“此事，我会给你们一个解释。”
“现在先去紫阳厅。”
一路无话，至紫藤花廊已有血腥扑鼻而来，越往里走血腥气息越浓烈，一夜过去也未消散。紫阳厅前的园子里本种了绣球花，如今哪儿还有初时所见的鲜艳明丽，园中尽是鲜血与重伤者，残花败叶铺了一地，一眼望去，除了绛色竟不见其他。紫阳厅外已是如此，紫阳厅里自然也好不到哪儿去。
这是做宴请宾客之用的所在，面积极大，莫说是五十位刀剑男士了，便是再坐百人也不成问题，地面铺了深色木条，现在像是有一半都被血浸透了。他们一定是吃饭的时候打起来的，桌案大部分都翻倒了，饭菜撒的到处都是，战况一定也十分激烈，房梁、墙体、门扉、地板全都能看见刀痕，刀剑男士横七竖八的倒着，连能坐起来的都没有。
全员重伤。
除了五虎退，余下四十九位刀剑男士无一人躲过此劫，银锽朱堇目光从这一地的刀剑男士身上滑过，就近俯身想仔细看下大俱利伽罗的伤势。
“别靠近我。”
声音很低，可拒绝的意味很明确。银锽朱堇听若未闻，飞快出手掀了他的内衫。
打刀青年的肤色比旁人深上许多，他身上伤处不少，但腹部只中了一刀，下手者显然一击击中便抽了刀，没有顺势横切给予过多伤害，因而那伤口清晰完整，绝对就是——
“北斗造成的伤口。”
出自狼主之手的短刀北斗，刀身两面各有三道深槽，槽边极利，专门用于破肉放血，因而伤在北斗刀下的，出血量俱是惊人。这也是此处如此多血迹的缘由。
又查看了几人，他们在本丸里躺了一夜，吸收浮游的灵力，伤势不能治好可基本都有神智，自是排斥伤了他们的人又来假惺惺做好人，银锽朱堇全当耳旁风，反正他们也反抗不了她。
下手者出刀极重，但还算有分寸，没向最关键的心脏下手，刀剑男士无一碎刀，这其中当有一半是失血过多，由中伤跌成了重伤，甚至也是因为失血过多，气空力尽。他们无法自救，也无从求救。
顺手从平野藤四郎衣襟上揪了颗纽扣抛出，右手掐诀拿袖一拂，金色纽扣落地化出人形，向银锽朱堇鞠躬之后，飞速跑开。
她转身，向站在紫藤花廊那边的五虎退招招手。
“来，把你们与无忧动手的情形说说。”
“咳……”
“……说来真是奇妙，昨天，是您先动的刀呢。”
咳嗽、说话的不是五虎退，咳嗽后说话的是次郎太刀。
昨日的战斗，现今回想起来依然惊心动魄。
刀，若白虹贯日，直贯三日月心口。
她真的太快，轻盈又飘忽，如同没有实体的鬼魅，三日月仓促下只能太刀横斜，以刀身顶住短刀刀尖，自短刀传递而来的力量真实而坚定，力道逐步加重，三日月竟觉不能抵挡。
魔女似是愉悦地一笑，耳边黑水晶坠子摇曳微光，却亮不过她的眼。那饶有兴趣的模样，分明是要看三日月宗近能抗到什么时候。
美人手腕微颤，也许会抵抗至碎刀？
可惜在场并非只他两人，一线明锐映亮四目，斜刺里一刀迅疾切入两人之间，刀刃对魔女，是要横削其颈。
下手狠辣，绝不容情。
紫色一瞬遮蔽了视野，却是魔女猛加劲力，一错刀逼退三日月飞旋而退，袖子因而飘了起来，掩去她紧随其后刀鞘上挑磕开小狐丸的举动，大多数人只看见魔女长辫飞扬，发尾狠狠抽了下小狐丸的小臂。
宴厅之中忽然掀起风暴，长度惊人的薙刀挥舞不停，织成能撕碎一切的刀网，旁人全在走避，唯有魔女迎头撞上。
“叮当”一声，而后是金石摩擦般的刺耳之音。
狂风荡开，魔女衣发卷动却是不动如山，双腕贴靠，短刀、刀鞘交叉稳稳卡住薙刀，她一秒也不浪费，一捉到薙刀本体便循其而上，银亮短刀一闪光，薙刀左手已被划出狭长伤口。
手筋挑断，左手失去控制，岩融闷哼一声，薙刀沉重砸下。
魔女不退反进。
岩融左手废了还有右手，立刻横扫薙刀，想将魔女撞开，今剑、小狐丸跃身来救，都不及魔女矮身一避，刃与鞘飞速换手，右手反握短刀自下而上一撩！
又一泼鲜血溅上长裙，高大薙刀几乎叫魔女开膛剖腹。
你以为她会回身迎击今剑和小狐丸？
不，她一步不停，直线向前冲进了打刀群！
浓紫的裙裾吸饱了血液，变成深沉的绛色，少了飘逸，多了沉重，素纱蝉衣更是鲜血淋漓，哪怕是无意地瞟到一眼，都觉怵目惊心。然而女子的神情是兴奋，是畅快，柔美面容竟显狂态。
五虎退无法理解眼前所见。
怎么就、突然打起来了呢？
这不应该，不应该这样的！她、这个人是谁？是审神者吗？若是审神者、若是那位大人，她怎会如此呢？怎么会……怎么……
不……其实我，并不了解她啊……
五虎退恍惚不已，别人早就围到前面去了，就他一个人孤零零坐在角落，五只小老虎焦躁不安地来回走动，受杀气所激，毛都炸了。门外夕阳昏红，照到哪儿哪儿就是一片血色，突然就有个人砸过来，后腰磕在门槛上，整个人弓了起来，呛出血来。
那是前田藤四郎。
然后是同田贯正国与审神者大人。
他们打到这边来了。
刀刃相抵，不知魔女怎么使的力，那短刀脱手绕着打刀刀身滴溜溜旋转上去，而她一偏身便靠近了同田贯，右手刀鞘敲开男人另一手，左手接上重握短刀，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几可称是赏心悦目地，连捅三刀。
同田贯正国的胸甲对她来说与纸无异。
五虎退冲了上去。
彼时御手杵正从侧面刺来，蜂须贺虎彻、浦岛虎彻联合攻击，五虎退突然冲出，他们都是一惊，包括魔女也不得不变招。
放弃贴靠过去近身搏杀，魔女旋身一腿如长鞭甩出，套着软缎绣花鞋的脚踢中御手杵枪尖，居然有金石相击之声，排山倒海般的力量几乎将御手杵掀了个倒仰，长|枪横斜出去，正好拦住了虎彻兄弟。
五虎退趁机从后抱住魔女。
“退！”“五虎退！”
并没发生众人担心的事，魔女任五虎退抱住了自己。
她侧过脸，眼帘低垂，对上男孩儿水汪汪的金色眼瞳。
她微笑着说：“退酱，放开我。”
“审神者大人……”
男孩儿不放手，他眼里水雾朦胧，仿佛下一秒就要凝结为泪珠落下，魔女不由叹了口气。
“真麻烦。”
她猛然一扬右手，墨黑刀鞘“砰”一声狠狠抽中五虎退侧脸，光听声音也知道这一下出手多重，五虎退连哼都没哼一声就被抽飞出去，人事不知地倒在地上。
“你——”
眼看魔女居然对五虎退都动了手，刀剑男士们都无可抑制的愤怒起来，战斗再度爆发。
蓦然有灵力激荡。
“我自身也不清楚，我现在是何种表情……”
正与虎彻兄弟缠斗的魔女不知为何动作一卡，竟未躲过一期一振的真剑必杀，背上硬生生受了一刀。眼见魔女首次负伤，众人趁胜追击，振刀而上。
失误也不过就这一瞬罢了，刀鞘如携风雷回旋而起，撞开一圈长刀，莹白胜雪的手平伸，是算准了路线，一把攥住回归的刀鞘。
魔女缓缓直起脊背。
她面无表情的样子有几分从前的影子，可那双眼，那双本是沉静冷锐的眼眸，焰火升腾，轰然烧成弥天大火。
灵力在沸腾，威压无声逼近。
“好，好得很！”
倏然冷光如电，当头一刀直劈一期一振。早有人预料，同来抵挡，可不知是否因期一振砍伤了她，不管谁上来她都仍是咬定一期一振不放。
明明之前如此游刃有余，仿佛玩耍的态度消失了，她下了重手，杀气从眼角眉梢漫出，丝丝缕缕，要取人性命！
“看见染上红与白的我，死了也是件可喜之事吧。”
“如果我输了，就连兄长的名誉也会遭到牵连！”
鹤丸国永与膝丸相继爆出真剑必杀，魔女即刻转了目标，向他们二人杀去。
原来魔女并非针对一期一振，而是针对真剑必杀。
可那又如何呢？魔女实在太强了，没有一个人能在她手下讨个好，开真剑必杀根本是必然之事，厮杀至后半程，刀气纵横，灵力动荡，血流成河，所有人都杀红了眼。
昏了一夜的五虎退早晨醒来，差点又被满地“伏尸”吓晕过去。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正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