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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归楼 ...

  •   破晓时分,京都一片寂静,锦卫司从台阶往地牢蔓延,遍地伤兵残血。战斗已经结束,风月楼三人皆负伤撤退。
      宇文寺疲惫不堪的看着周遭躺下的身体,表情沉重,握着手中的绣春刀不觉加重了几分力气;枢学凡与桧应羽积极救助伤者,果然锦卫司没有被杀一人,但是伤患惨重,恐怕不得不重新训练一批有用的锦卫。
      闻讯而来的花田光瞧见伤员遍布的残象,一双长目顿时充满血红色,紧握着腰间的绣春刀,喉结上下滚动。

      “看来发生过一场激烈的战斗啊!”
      远远的屋顶上两人遥望遍地鲜血的锦卫司。百里流风一身灰白衣衫,脖上挂着长长貂领,对着身旁的人感叹道。
      东方见闻一身仙姿遗世独立,薄唇紧抿,淡淡的目光透过鲜红的血液望着不知名处。百里流风施展轻功跃下至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揪住一个伤卫狠戾道:“刚才发生过什么?”
      受百里流风气势所震慑,伤卫一五一十的将锦卫司发生的一切娓娓道来。待伤卫答完话,便挨下一记手刀晕过去了。
      戎长的貂领随风飞扬,百里流风轻轻落在东方见闻身边,温和道:“你的亲徒弟已经被风月楼抢先一步咯,接下来作何打算?干脆掳来黑山本座罩着,也省的你天天挂念。”
      迎着破晓寒风,东方见闻岿然不动,眼神淡然着凝视着远处的鱼肚白,寡淡道:“东日悬空后,江湖也好、庙堂也罢,再也没有阿律的容身之所。能护他一生安定无虞的,不是黑山教也不会是风月楼”,收回目光,仿佛下定重大决心般,他直视百里流风的双眸,清楚道:“我要去寒山寺一趟,请教主帮我带回阿律。”
      闻言的百里流风大笑不止,清亮的笑声中透着莫名的伤恸,脸上虽是笑着,可眼底并无一丝笑意,他用不可名状的目光直视东方见闻,仿佛要看穿他似的,开口说话的声音也夹杂着一丝哀戚。
      “东方谷主真是个为徒弟尽责的好师父,对师妹尽义的好师兄啊!且不说岚玉只有这一个儿子,据本座所知,他一直有心仪的对象,东方谷主若将他送去寒山寺,这样的确可以保住那孩子一命,但是谷主可想过他是否愿意放弃现在的一切入身佛门?难道谷主认为,人只要活着,其他的便无关紧要了么?”
      面对百里流风的斥责与质问,东方见闻情感并没有多大变化,“人若死了,一切情感将不复存在,所以,活着很重要。只要阿律活着,他还能重新感受世间的一切。岚玉离世,我没能做些什么;优雨丧生,我仍旧什么也没做;我亲眼看着至亲的人一个个离开,却无法做些什么,这一次,趁还来得及,就算阿律不情愿,我也要将他送进寒山寺。”
      言毕,东方见闻缓缓闭上清眸,他再也不要亲眼见证着重要的人一个个变成冰冷的遗骸。百里流风认真的打量着他,亦沉默不语。
      “还有,教主似乎记性不佳,我已不是无忧谷主,往后还请不要再提旧称。”已经入身魔教的他,不能再与无忧谷有任何瓜葛,否则势必危害无忧谷的声誉。再度睁开眼,东方见闻眸中满是坚定。
      百里流风自嘲又哀婉的笑了笑,道:“我会把祁律完整的带回来。”
      然后,百里流风便离开,东边的红日已然升起,金色的流光照耀着偌大的京都,锦卫司屋顶上的琉璃瓦反射着粼粼日光,闪耀无比。方才还站着两位仙姿飒爽男子的琉璃瓦顶上,此刻已是空空如也,只有耀眼的日光因风闪烁,似在吟唱。

      又是一夜无眠,祁律被四人带回了风月楼。换过衣物后,五人便在风月楼一层的雅间内等候。
      经过一路月无川的介绍,祁律也对同行的四人有些了解。
      紫棠色短裙的双马尾活泼少女是楼中罗刹级杀手绮罗;另一个稍微年长一些的松花色中长裙女子同属罗刹级杀手,名字叫绿罗;而一路上都不怎么爱说话的黑衫男子则是风月楼司使杀手风无垢,在祁律的心中,风无垢颇有三分类似冰块李的冷漠性格;而以奇异姿势蹲坐在座椅上的明净少年就是连累祁律锦卫司一夜游的罪魁祸首月无川是也。
      四人都是江湖传闻中的顶级杀手,却无一例外的都很年轻,这让武学并不突出的祁律颇感压力与羡慕。
      “真羡慕你们年纪轻轻就武功高强啊!”
      意外的受到褒奖,四人皆是一愣,随即绮罗便咯咯咯的笑起来,银铃般悦耳的笑声回荡在雅间,道:“第一次听见有人夸我们做杀手的呢,别以为你这么说,就可以逃过一死哦。”
      祁律脸色微变,他虽然没想过这样就能让自己免掉一死,可一想到临死前见不到谷中的同门师兄弟们及祁铃,颇有些惆怅。
      眼见着祁律的小脸沉下来,绿罗掩唇浅笑,温柔的呵斥道:“你少说些吓唬他的话,吓坏小鬼可不好。”
      绮罗做个鬼脸不再说话,祁律默默翻个白眼,虽说那个温柔的大姐姐是在帮自己说话,可他看上去也不是那么容易被吓坏的小鬼吧?!
      “就是啊,绮罗你不许欺负小祁,他可是我的任务!”
      月无川急切的接过绿罗的话,跳下座椅伸手就揽住祁律,宣示祁律的所有权。
      “嘶——”突然触及伤口,引得祁律深吸一口气。
      无措的松开爪子,月无川满是担忧的蹲下身观察祁律的伤口,连忙道歉:“啊!对不起,我忘记你受伤了,等一会儿见过公子,我就帮你上药,你先忍耐下。”
      瞧着他孩童般无措又诚心道歉的模样,祁律内心一个怀疑,这就是江湖上说的恐怖?杀手?
      “没事”,他安慰道,不禁又开始好奇着即将要见到的人,他也问过他们究竟是在等谁,只是他们统一口径是‘公子’,便再无其他更多的信息。不过能让司使与罗刹安心等候的人,应该也只有风月楼的楼主了吧。
      江湖上一直以来贴着神秘标签的风月楼楼主,或许他今天就要一睹真容了。
      风无垢一言不发的坐在木椅上,浑然不觉周围发生何事。
      精致的胡桃木门被人缓缓推开,一个身着石青色宽袍大袖的男子如踏云而来,身姿挺昂,漆黑如墨的及腰长发全部梳到后背,发中位置绑着一根同色系的缎带,倾倒众生的俊颜尽数显露。
      孟白草走至主位缓缓落座,房内四人皆起身朝他恭敬行礼。
      “拜见公子。”四人异口同声,独剩祁律一人呆坐在原位,端坐的男子可是打算了结自己小命的人,自己没必要对要杀自己的人行礼或者道谢吧?他坐在一旁这样想着。
      点头示意后,众人纷纷坐回原位,孟白草与祁律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交汇,心思各异。
      “祁律?”似是询问又似在自言自语,孟白草道。
      瞧着座上人不过二十来岁的样子,竟然已经是风月楼楼主,估计是个厉害的狠角色,瞧瞧周围一众‘年少有为’的俊男靓女,祁律不禁幻想假如自己能活到二十多岁,会是个什么样子呢?
      神游归神游,对于掌握自己生杀大权的人的问话还是要回答一下的。
      “我是。”恢复一贯小不正经的样子,祁律爽朗回应。
      “你应该已经知道有人在风月楼买了你的性命。”
      虽是不大不小的淡淡嗓音,但因说出的话毫无情感颇显三分压迫的气势。
      祁律点头,“知道,可是临死之前我有个请求。”
      “请求?”平淡的反问,似乎并没有多大的兴致。
      “我想回无忧谷,好好的跟师门道别,还想……再见小铃儿一面。”
      孟白草微微喘息,盯着祁律的目光微微变化,他原以为祁律最后的请求会是请风月楼不要杀他或追问要杀他的人是谁之类的事情,倒没想到会是与同门告别这种小孩子家家的请求,不过反念一想,或许他打算在回谷的路上逃跑也说不定,更何况一旦进入无忧谷,就有同门师兄弟护他周全,只是恐怕他还不知道自己的师父战败离谷的消息吧。
      “原来你这么想离开这个世间,我倒不知,本想给你一条活路的,既然……”
      “你说什么?给我活路?”不等孟白草说完,祁律不可置信的出声打断道,江湖上人尽皆知,风月簿上无活人。
      不只是祁律,在座的众人闻言皆是一愣,心底更是一万个不敢相信孟白草居然违背楼中规制。
      绮罗沉不住气猛地站起,对着正座上的孟白草厉声劝诫:“公子,风月簿上无活口,还请你收回刚才的话。”
      “绮罗,不可对公子无礼。”一向温柔的绿罗严声制止道。
      “可是……”
      “绮罗你别冲动,听公子继续说下去。”不等绮罗继续说完,月无川劝道。
      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绮罗不甘心的坐回原位,赌气不再看孟白草一眼。
      无视方才的闹剧,孟白草依旧平静对祁律道:“想要活下去很简单,只要你愿意成为风月楼的一员,你的性命便暂时挂在风月簿上。”
      言外之意便是祁律的生杀大权依旧掌握在风月楼的手里。
      “成为……风月楼的一份子?”祁律不可思议的重复道,“那不就是要我背叛师门,与整个江湖为敌?不可以,这可不行,我答应过小铃儿要成为一代大侠。如今就算当不成什么大侠,也绝对不会做出同流合污这种有辱师门、违背正道的事情。我宁可英勇赴死,也绝不做小铃儿最讨厌的一类人。要杀小爷就给个痛快,不杀小爷可就走了。”
      说到最后,祁律中气十足,俨然一副慷慨赴死的模样。
      忽然一抹寒光闪现,祁律感到有股温热粘稠的液体滴在自己的脸上,伴着腥甜的气味,他头顶的正上方架着一柄三尺银剑,银剑的主人是从进屋开始就未发一言的风无垢;剑尖这端,月无川徒手抓住剑锋,阻止它砍向祁律。
      “无垢,你冷静点。”隐忍着手中传来的痛感,月无川有些无力道。
      风无垢一身黑衫本就显得阴沉,配上此时他杀气腾腾的脸,俨如阎罗王在世。
      “谁是流?谁是污?”风无垢蓦然收回银剑,月无川立即伸出一只手护在祁律身前,风无垢转身走向孟白草,对着背后的祁律狠决道:“既然你认为明即明、暗即暗,不如送你回锦卫司吧,他们应该就是你口中的……正道?”
      祁律一时哑口无言,锦卫司的‘正义之道’,他是见识过的,从风无垢的态度来看,风月楼似乎不是江湖上传闻的那样十恶不赦,也许其中有什么隐情,也都怪他受江湖中对风月楼差评影响,说了些不够客观的话来。不过话说回来,风无垢可真是个危险人物,没事的时候就不说话,一有事就直接上手,不死都要被吓丢半条命,果然他和冰块类型的人八字不和!
      “我……”祁律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由经刚才刹那间的杀气震慑,雅间内顿时静默的尴尬。
      “你们四人先回去休息吧,我要和祁律单独聊下。”
      孟白草率先出声道,淡淡的语气,不容反驳。四人退下后,雅间里便只剩下孟白草与祁律二人。
      “不想知道要杀你的人是谁么?”孟白草正经道,没有引诱,没有语调,只有无尽的平素淡然。
      “不想——”
      虽然孟白草看上去不像风无垢可怕,但毕竟是风月楼的主人,手段和心思肯定不简单,祁律必须要反其道而行之才能不落入圈套。
      “祁铃。”
      “呃?”
      “好像是叫这个名字吧,你的姐姐。”
      孟白草淡淡的声音犹如凛冬的寒风,吹起祁律一身的小疙瘩。
      “你说什么?”祁铃这个名字悄然触碰到祁律的内心深处,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祁律大笑起来,道:“哈哈,你想挑拨离间是不是,堂堂一代楼主居然会用这种招数,后槽牙都要笑痛了。”
      空旷的室内回荡着祁律爽朗的笑声,孟白草也不出言反驳,只是悠然从广袖内拿出一本册子放在座边的檀木桌上,道:“答案就在这里,我从不说假话。”
      “那种东西,我才不看。谁知道是不是你伪造的。”祁律心中自然清楚孟白草没必要伪造风月簿,无论他看或不看,这场局,他都输了。他若看了,则表示自己怀疑小铃儿;他若不看,则表示自己不敢接受这份事实,等于变相的承认小铃儿就是要杀他的人。
      “那好吧”,说着,孟白草将风月簿收回袖中,起身走向门口,道:“我给你一个机会,让你当面问她。”
      利落的拉开胡桃木门,屋内只剩下祁律一人。
      祁律还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想要追问孟白草,可一追出门哪还有孟白草的身影,倒是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正倚靠在红漆栏杆上,像是在等他出来。
      一瞧见那黑色的身影,祁律已经将黑色列入人生最应该讨厌的颜色没有之一,默默打个寒颤,祁律心想这个小子不是刚才想杀自己没成功要来第二次吧?!
      咻——的扔来一个白色的小东西,祁律反射性的接住抛来之物后,立即懊悔起来,万一他扔给自己的是炮仗或是火药,他的双手岂不是得残废?!这种乱接东西的习惯真是不好,以后要是有机会,他一定要改掉这个臭毛病!
      并没有祁律幻想中的爆炸,手心里反是光滑微凉的触感,原来是个白色的圆形小瓷瓶。
      似是看穿祁律的心思,风无垢回以一个鄙夷的表情,不自然道:“无川接下我一剑,肯定伤的不轻,虽然是我伤他,但究其根本是因你而起,所以,你去帮他上药。”
      说完便不理会祁律答不答应,傲自离去。祁律看着离去的背影忽然有些想发笑,原来冰块二号是个傲娇的人啊,明明心里惦记着月无川的伤势,却又不拉下颜面主动去见月无川,还要他这个外人帮忙照顾好月无川的伤势,真是心里扭曲成盘山石路一样的人啊!这样想想,似乎风无垢也变得不那么讨人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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