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尽九州》述与

18、看戏

　　南靖一国，十四郡州，物华天宝，包罗万象。而中，尤以“京都”、“九象”为盛。

　　是以，坊间素有一首古谣相传：
　　北立京都，鳞次栉比。戏曲悠扬，歌舞升平。
　　南盛九象，通都大邑。丝绸延绵，举袖为云。

　　其中盛况，可见一斑！

　　京都戏楼从不缺听戏之人，而每个戏园子，亦皆有自己潜心编纂的戏幕。除了平素京都之内的常客外，慕名而来的戏曲之师，更是络绎不绝。

　　云阙坐着萧王府马车，行于西虞大街上。道旁，戏楼林立，隐隐曲乐之声，即使相隔数丈也略有耳闻。西虞大街，一派繁华之象。

　　马车一路走街串巷，倍道而进，很快便来到一座气派非凡的楼宇之前。

　　这座楼宇同西虞大街的其他楼阁大不相同。勾檐之上，清一色的琉璃瓦，映着骄阳，熠熠生光。勾檐之下，悬挂着一块棕色木匾，样式极为考究，上书：青缃楼！

　　云阙凝视着戏楼，微微有些失神。熟悉的地方，熟悉的场景，不一样的人群。

　　萧王府马车一到，青缃楼相迎之人已是候在一旁。待他们一下马车，便引着进了楼内。

　　青缃楼显然比之前经过的各个戏楼皆热闹得多。整个戏楼之内，觥筹交错，几乎座无虚席。中间立着的方形戏台之上，此刻帷幔低垂，帷幔之后，悠扬地传来一阵说书之声：“那刘兰芝也是性子坚毅之人，对于权贵的逼迫，竟是宁折不弯、宁死不屈！”

　　这声音雄浑有力，一字一句间，气韵非常。

　　云阙不曾料到今日的说书表演竟还未罢场，随着场中之人的热烈呼声，也兴奋地鼓起掌来。嘴里还不忘同一旁的萧王念叨：“快看，是西酉先生！是西酉先生！”

　　萧王微笑着摇了摇头，道：“我们寻个位置坐下来好好欣赏，你这样杵在正道上观看，要让小厮们为难了。”

　　云阙这才方觉自己有些忘了形，羞赧地低了低头，颇有些不好意思地朝一旁引路的小厮微微颔首。

　　“两位客官，今日戏楼来人众多，各个雅间皆已分配出去。不知二位可否暂坐廊桥观看，待有人离开，小人立刻为你们安排。”

　　不管是从方才停于门口的马车，还是此刻二人身上的着装，小厮都确认二人定是身份显贵之人。可如今门庭若市，他也只能将他们暂时安置在二楼廊桥之上，于是，说话间便小心翼翼了许多，生怕将他们惹恼。

　　青缃楼作为冷肆城的“斥候中心”，内里的戏班人员，甚至小厮，皆是经过精心培育之人。他们辨人识人功夫极强，这也是一个斥候人员必备的基本素质。可眼下二人，小厮却是真真识不得。

　　其实，这也不能怪他。在青缃楼建立之前，萧王便一直在四海云游，他根本没机会见到他。而云阙，虽之前来过青缃楼，可当初她是偷溜而出，也是精心乔装改扮了一番。

　　“无妨，就先坐这吧。你去挑些最好的茶点上来。”萧王环顾四下，确实如小厮所说，观者如堵，此刻能寻着一个舒适的坐席，已算是不易。便也不想为难于他，说话间，音色爽朗，语气温润。

　　其实廊桥位置很好，只不过没有隔间，大多身份显赫之人不喜嘈杂，因而才不愿在此观戏。此刻难得还能寻着一个视野极佳的位置，云阙却是满意得紧。

　　适才一听萧王也不介意落座于此，她慌忙头如捣蒜般附和起来，“嗯，就这吧。这视野很好，多谢小哥了。”

　　小厮看二人如此好说话，喜从中来，赶忙唯诺地下去办事了。

　　戏楼之内说书之声合着喝彩之声，热闹非凡。云阙撑着手臂，搭靠在廊桥栏杆之上，瞧得起劲。萧王没听过这西酉先生说书，倒也饶有兴致地坐定听起书来。

　　可，廊桥对面帘幕低垂的雅间之内，却是气氛凝重。

　　“妗娘，这萧王和姝妤郡主怎会同时出现在此？”略微昏暗的雅间之内，一声低音响起。

　　“我也不知。冥风，九影最近不是一直在查探萧王府的事吗？他人呢？”妗娘蹙着眉，回头注视着身后说话之人。

　　冥风朝前走了两步，凝眸注视外头二人所在的方向，轻叹道：“他最近一直神出鬼没，估计事情有些棘手。”

　　“姐姐，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要禀报公子吗？”雅间中，另一名红衣女子抿着嘴，有些急切地发问。

　　微撩起低垂的帘幕，妗娘凝视着廊桥，见那方如今仍是相安无事地坐定听书，略微思忖了下，道：“暂不禀报了，公子昨夜似乎没休息好，方才处理事情都略显疲累。这样，我去告知秦大人，若是公子醒了，再行禀报。”

　　冥风略微垂了垂眸，黑瞳之下，看不清情绪。须臾，沉声道：“嗯，这里交给我，我盯住他们。”

　　妗娘闻言抬了抬眸，朝冥风微微颔首，以示感谢。
　　对于妗娘来说，冥风虽是经常出入青缃楼，却并非楼中之人。他和九影，皆直接受命于公子，他们的本领，自然也是在青缃楼众人之上。如今有了冥风相帮，事情便会简单许多。

　　没了后顾之忧，她眉头微展，转身朝身后的红衣女子道：“妙龄，你去将昨日从弋谷置办过来的新鲜水果给他们送去，顺势查探一下他们二人的动静。”

　　妙龄轻轻应了一声，片刻，便起了帘幕，消失在廊道尽头。

　　青缃楼中，人声鼎沸。

　　戏台帷幔之后，故事说到一半，却忽地传来一阵烈马嘶鸣。所有听戏之人，皆正襟危坐，亟待下文。

　　突然，由远及近，渐渐传来一阵女子抽泣之声，闻声便可令人肝肠寸断，“自君别我后，人事不可量。果不如先愿，又非君所详。我有亲父母，逼迫兼弟兄。以我应他人，君还何所望！”

　　一段曲词方罢，不少人已是潸然泪下。可，帷幔之后，又传来西酉先生独有的醇厚之音：“刘兰芝这方声泪俱下，焦仲卿却也是肝肠寸断，当初相濡以沫的二人，如今竟要真做分别？”

　　云阙凝神贯注地听着戏，此刻早已让泪水迷了双眼。她沉浸在西酉先生的故事里，身外的一切，仿若皆与她无关。

　　突然，一阵娇嗔之声自耳边响起，将她从故事中蓦地拉回了现实，“萧王哥哥，你怎会在此？她怎么也在这儿？”

　　云阙微微回神，入眼处是一袭粉霞锦绶缎裙。这身着缎裙的女子拉着萧王的胳膊，神情煞是兴奋，那华服艳丽的色彩映在她如雪的肌肤上，更是美如拈花。
　　只不过，少了些灵气。

　　萧王回首，对着女子轻轻一笑，道：“亦繁，你也在啊。姝妤郡主说这位西酉先生的表演甚是有趣，我们便来瞧瞧。不知楚伯父可随你一同前来？”

　　原来，这明艳女子正是当朝爵位最高的楚国公楚沥之女：纯仪郡主――楚亦繁。

　　据说，这楚国公爵位甚高。当初，南帝身陷囹圄，便是此人拼死相救。是以，这么多年来，朝局动荡，群臣更迭，却始终未能撼动他的地位。

　　而众多皇子中，萧王风度翩翩、个性鲜活、有理有节。楚国公亦最是喜欢他。因而，早在楚亦繁幼时，便有心促成二人。

　　如今，随着年岁的增长，楚亦繁对萧王的心思，也渐由幼时的仰慕，变成了如今的倾慕。

　　楚亦繁朝萧王眨了眨眼，撒娇般晃了晃他的手，作势便要拉着他朝一旁的雅间而去，“今日是我自己出来的。不过，萧王哥哥怎坐于廊桥之上？这戏很是无趣，全是说道些上不了台面的粗俗故事罢了。此处杂乱，萧王哥哥不如随我去雅间叙叙话吧，亦繁可是多日未见你了呢。”

　　萧王望了望一旁的云阙，微露难色。正欲要找个借口推脱，却不料云阙哂笑一声，猛地站起，“纯仪郡主！你也好歹是一位郡主，说话请自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