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五 ...
-
五
秋天,天空特别地明亮。各班都在上课,校长在各栋房检查有无缺课。他从一栋房走向另一栋房,不时地停下来,偷听一会儿。他走到初二、一班教室后,躲在窗下偷听。教室里传来一阵阵笑声,他认为王冲又在讲什么故事,就走了。
王冲说:“时间就定在放假那天,愿意去的就报名,每人准备30元钱,这里包括路费、饭费、零食。假如有人要买书,可以多带一些。有一条要记住,必须征得家长同意。去的时候,注意安全,关于一些事项到时再讲。如果去的人多,可以包车。想去的,到刘阳那报名。钱自己带着。”
早晨,一辆大客车停在校门口,三十多个学生连同王冲老李,一起上了车。大客车在弯曲的青山间的土路上行驶。车厢里,笑语连声,学生让王冲讲故事。
王冲说:“故事有的是,讲什么样的呢?”
学生说:“讲个逗乐子的。”
王冲说:“相声大师侯宝林到美国访问。美国记者问他,您知道里根吗?侯宝林说,知道,他是电影演员啊。记者又说,你也是演员。侯宝林说,他是三级演员,我是一级演员。”
学生说:“就这么短?再讲个长的。”
王冲说:“讲个师生之间的笑话吧:有一个班主任老师,他班有一个与他同名的学生,这个学生挺有灵气的挺调皮,就是作业、考试什么的,有个丢三落四的毛病。老师在批作业的时候,就不止一次地写批语批评他,在教室里也不止一次地不点名的说过他,可这个学生就是改不了。老师从心里挺喜欢这个学生,可就是对他这个毛病觉得不满意。这回考试,这个学生又犯了这个毛病。老师很生气,讲评完试卷,也快下课了,老师在黑板上写上自己的名字,又在后面写上是混蛋。写完后就走了。学生一看,就念出来,都忍不住笑。再一细看,原来老师没说自己,因为他的名字写得很小,后面几个字很大。学生又看着那个学生笑。指说学生是个混蛋,这个学生想了一会儿,就到讲台上,拿起粉笔,在自己的名字后又填了一个字,你们猜,他写的是什么字?”
有说填“不”的,有说填“俩”的,有说填“小”的,自然又觉得骂了老师,惹一场笑。
学生笑完了,要求王冲再讲一个。
王冲说:“最后一个了。有那么父子俩,养了一头驴。到了耕地的时候,就套上它拉犁。一开始上套,这驴就得牵着,谁牵呢?父亲牵。儿子扶犁。耕地时,儿子想,我要是喊驾,这不是爹也跟着走吗?不合适,就说,爸爸,走着吧。他爸爸就牵动缰绳,驴就走了。到地头了,儿子说,爸爸停下吧。父亲一扯缰绳,驴就停下了。这样过了几天,父亲见儿子累了,想替儿子,爷俩换工,父亲喊驾,这驴也不走,再大声喊,还不走,父亲纳闷,想起儿子扶犁时总说爸爸走着吧,于是试着说了一遍,哎,这驴还真就走起来了。到了地头儿,又说爸爸停下吧,驴又站住了。爷俩一琢磨,这驴不做贱人吗,不能用了,卖了吧。可忘了说,这驴长得个大有劲,毛色光滑闪亮,爷俩不忍不舍地把驴牵到了市场。一亮相,就被另一家的爷俩相中了。一讲价,800元成交。买方的儿子有疑问,这么好的驴咋卖呢,于是就把这缘由弄明白了,买方的儿子不相信,就想试试。他骑上驴,咋喊也不走。没办法,只得说,爸爸走吧,这驴就得得地走了。又喊,驴停了。他父亲看着有意思,也想试试,儿子急了,忙说,别试了,你试,它就成了我爷爷了。”
车进入县城车站,有一个戴眼镜的男孩接待王冲一行。
“王叔,我爸有点事,晚一会儿来。让我先带你们逛逛。”
“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班主任李老师,这位是班长刘阳。”
男孩给老李问好,伸手与刘阳握手。刘阳愣了一下,才怯生生地简单握了一下。
这些穿着校服的学生走在大街上,很招人。老李在前,王冲殿后。
“这是哪来的秋令营?”两个中年妇女说。
“乡下的。”
“这老师挺有意思,城市的孩子去乡下结对子扶贫是常事,乡下的孩子上城来观光,我还头一回见着。”
“这些都是学习好的,要不然没资格。”
“中午,不知哪个饭店肥了。”一个青年男子说。
“肥啥,他们不吃好东西,占了不少地方,弄几个馒头、米饭,一盆汤,上哪肥去”另一个青年说。
“那老师咋也弄一桌吧?”
“你不知道,乡下老师都一个标准,一瓶啤酒,豆片炒肉或者半斤水饺。”
这些学生的眼睛几乎不够用的,有的生怕掉队,顾不得看两边的大楼、招牌,老师讲的什么车线、标志、安全岛、红绿灯,全然忘净了。王冲没让他们排队,却自然地形成了队伍。
个别大胆的学生指指点点,说说笑笑。
男孩跟刘阳等几个学生说:“从这往左,就是去火车站的路,半小时后有一趟南下列车,咱们先去看看。”
站前广场,售零食、饮料、水果等小摊招揽生意。没有学生买,他们在广场中间的假山旁看了一会儿,就进了候车室。男孩去办月票。
候车室,人声嘈杂,南腔北调。列车时刻表高高挂着,大钟在走、报时。
学生在月台上,听到远远的一声长笛,隐隐感到巨大的声响伴着脚下的微颤传过来。不一会儿,一列通往北京的列车渐渐停稳。
车轮车厢及旅客出现在学生眼前,漂亮的青年男女,奇异的服饰、发型,让学生们看到了比学校更多的人流。他们一直看到火车启动。
下一站是商城、超市。他们走在街上,好奇的摄像者在拍摄,驻足的观众不少。王冲走在后面,原本高大的他此时也不出众。
一个小青年指着王冲对伙伴说:“这位是帮主。”又指着老李说:“这位是灭绝师太。”
“这是污衣派的。”
“前面的黑小子无疑是八袋长老,或许会一两招降龙十八掌。”他们笑着走去。
琳琅满目的商城,让学生目不暇接,一看价钱,又伸舌。
日用、化妆、电器、服装、手饰、食品、玩具,他们都看了,没人买东西。他们走出商城,又去书店。在一排排书架下站立。终于走到中小学生用书专柜边,学生问老师该买哪些书,王冲、老李给他们介绍,并告诉他们不要都买同一种。
每个学生都买了书。
从书店出来,就去男孩的家。
一路上,男孩告诉他们什么是街,什么是路,什么是区、单元、楼号。到了男孩的家,又领学生看了他的书房。书房很大,电脑、书架都那么气派,连王冲也有点惊异。有学生在轻轻抚摸男孩的写字台,也有人在看书架。刚才在书店抢购的热闹气氛和兴奋荡然无存,因为他们看这男孩的书比他们所有人的总数都多不知几倍。刚才那种收获的幸福感此时觉得特别寒酸小气,有学生觉得自己手中那一本书,沉重的几乎提不住,恨不得扔了。
男孩从冰柜里拿出许多饮品,又打开电视,让学生看足球。男孩发现他们并不感兴趣,又调成外国文艺节目。
午饭是在几家挨着的小饭店。王冲和老李跟学生一起吃。原来计划学生自己买饭的,因为购书,许多学生已身无分文。王冲统一付款。鸡蛋汤、馒头、米饭、大豆腐。
车站,他们合拍一张照片。刘阳和几个学生与男孩握手,并邀男孩去山里玩。
车在街里慢慢地走。王冲给他们指点工厂、公安局、法院、政府、卫生院、县级中学等。车驶出市里,奔向郊区,学生们谈笑着,异常活跃。
走向山里的时候,车厢里不知什么时候静下来了,谁也不说话,他们望着车外的山、庄稼,有人张大了嘴,却只一个“啊”字。
有女生在哭,在落泪抽泣,不少男生也眼含热泪,也有人在颠簸的车里看书。
司机放着磁带:“我们都有一个家,名字叫中国……”
车渐渐地走进暗下来的山道里,车灯打开。
上午。第一节课。
校长到主任室,问苏嫣:“他们出去的事你知道吗?”
“什么事?上哪去了?”
“老李、王冲领学生放假头一天去县城。”
苏嫣见校长的表情不悦,遂说:“噢,这事,我知道,她跟我说过。”
“有请假手续吗?”
“当时我觉得就是去一趟城里,两个人带着,又忙着放假,没顾的细问。怎么,真去了?出什么问题了吗?”
“没什么事。我以为你也不知道。有家长反映我才知道。这准是王冲的主意,搞中文的咋都这么善于梦想。异想天开。”
“个性发展。不过,他确实有才。”
“你也这么认为?出风头,哗众取宠。这事你知道就算了。”
苏嫣看着校长的背影,若有所思,摇了下头。她翻开台历,在一周前的一个日子里记上:老李王冲出去活动。
苏嫣去找老李,老李不在,王冲在看书。
“王老师,又研究什么?”
“苏主任,有事?”
“学生是不是很受刺激,肯定比奖励更有价值。”
“确实,我认为能改变个别人的人生态度。多数人很受震动。”
“这个活动是不是课外活动?”
“不妥。算是实践活动吧。”“你猜我们同学说我啥?”
“说你是,武林人士掌门人之类。”
“高,他们说我和老李是丐帮帮主,还是污衣派的。他们说咱们中小学教师就是乡村文化掌门人。”
“像,一前一后,两个人带几十个学生,周围一群围观者,实在像。”
“我事先没跟你们提过,担心不会允许,不知老李说没说?”
“校长刚才过问,我说你们提过。”
“多谢遮挡。”
“总算没事,有事是挡不过去的。教这段时间,你看学生的素质怎么样?”
“基础知识挺好,思路太窄,没有灵气。还没从课本上站起来。”
“都这样,考试、考核不改,教师也不敢放手。你是行家,今后大胆试试。”
“有你这句话就行。再不改革,教育要走向死胡同。得不到上级和国家法规的保障支持,教师也放不开手脚。”
“等看你的成果,我还有课。”
苏主任走了。王冲自语道:“真是怪圈,主任总是比校长更内行。”
老李进屋,交给王冲一些钱,说:“这是100元。”
“啥钱?”
“学生主动交的饭费。”
“给学生拿回去吧,算我请他们。”
“学生不收呢?”
“算我请你。”
“就请我吃干巴馒头?谁领情?”
“那你留着当班费。”
“你拿着,我是班主任,请学生还轮不到你。”
“在你手吧,以后再有活动一块算。”
“也行,我给你打个条。”
“真有意思,打什么条啊。”
正说着,主任进来了。老李把钱收起,苏嫣说:“校长找你。”
校长室。
“老李,假期去县城风光去了?外面的世界很精彩?”
“也很无奈。”
“说正经的,你们去,怎么也不打声招呼?”
“我跟苏嫣说过。”
“有假条吗?有报告吗?有安全责任书吗?这么兴师动众的一旦有个磕着碰着的,谁负责?公路上这几天又出了车祸,万一让你摊上,谁负责?我是法人代表,学中文的没轻没重,脑袋容易升温,你这老干部这些年也不前思后想,大脑发直。这件事许多家长有想法,玩了一天,家长一个劲地给我打电话,有多担心。你们班开了头,别的班再去呢?你们没事,就能保证以后不出事吗?连带的责任怎么算?我都后怕。”
老李还要解释,校长不耐烦:“行了,下不为例。这就是你,换了别人,我就会另有想法。”
赵富贵问王冲:“兄弟,你们去县城咋不告诉我一声,我也能帮你照看着学生。多亏许雁田慧他们这两天还要去,要不就错过了大好机会。”
王冲:“当时没敢怎么声张,还真没想到你要去。下次吧,下次有啥事一定忘不了老哥。”
“这还差不多。”
老李回来了,很不痛快。
赵富贵说:“老李,你咋也没告诉我一声?”
“告诉你啥?”
“去县城潇洒啊。”
老李苦笑了:“你还潇洒?谁也别想去了。”
“怎么了?”
“校长给我一顿好训。”
王冲愣住了。赵富贵蔫了,没指望了。干坐了一会儿,回去了。
许雁进屋。“这么大的味!赵老,求求你,可别抽了。再抽,不领你去城里看女人。”
“女人啥好看的。”赵接着抽。
“城里女人穿的少,露的多,一眼看得你心哆嗦。修长的腿,白净的脖,一笑眼流波。不去体会体会?”
“老李没那么穿,也让校长训哆嗦了。”
“为啥?”
“为了看城里男人。乘电梯、坐轿车,当代齐人艳福多,二奶情人二三窝,吃的熊掌炖鲤鱼,喝的是美国可口乐。这回你也去不成了。”
“真挨训了?”
“去问问老李。”
“不去就不去,我还嫌丢人呢。哎,你咋还抽?吸烟有害健康。资料上说,我们是被动吸烟,比你中毒还深。请你尊重女性。求您了!”
赵富贵掐灭了烟,说:“行,行。”
田慧:“是啊,老赵,我问我们班学生,赵老师怎么样啊?学生说,赵老师慈眉善目,态度可亲,字写得漂亮,就是一身臭烟味,在我们跟前,难闻死了。”
赵富贵说:“有那么大味吗?我咋觉不着。”
田慧说:“你问问这屋里的人,为啥不愿呆在屋里?味太呛人!”
许雁说:“除了烟,还有你的臭墨,把你的字都熏臭了。钱也不少,买点香墨,我们也沾点光。不说还差点,你一提起来,这味就特别大,快把这烟缸、臭墨扔了吧。”
赵富贵难为情了,看她们不像开玩笑,遂收拾自己的烟、墨。在抽屉里把那天写的“胸怀在蓝天,深情藏沃土”也翻出来。许雁拿起来,展开一看,说:“真漂亮,艺术珍品!”又闻了闻,“好大的味!你们看看,这么好的字,可惜了。我给你们念念,胸前冒蓝烟,深情大烟土。老赵,忍痛吧,把它们都扔了。”
赵富贵把这些东西,收在撮子里出去倒。
室内的女人们商量,让赵富贵戒烟封笔,咱们一致对外。
赵富贵进屋的时候,许雁说:
“我们大家经过第一次环保会议举手表决,一致通过,赵富贵同志必须马上戒烟,封笔。”
田慧说:“这是为赵富贵同志本人负责,对赵富贵同志的家属负责,对赵富贵同志的同事、学生、社会环境负责的大事。赵富贵同志应该认清形势,顺应民意。顺民者昌,逆民者亡。赵富贵同志不投降,就叫他灭亡。”
杨丹说:“赵富贵同志若同意戒烟封笔,每天都可免费享受水果、糖及其他零食。现发给赵富贵同志戒烟糖十块,请享用。”
赵富贵:“想造反啊。慢慢戒吧。”
众女人:“不行。男子汉大丈夫说戒就戒,立竿见影。”
赵富贵:“只要你们保证每天有可食之物,我马上戒。”
赵富贵的桌子总是被人擦过后,摆着水果。
他的桌子,没有了烟缸,墨盒及作业等,桌面显得宽阔整洁。
又过了几天。桌子上多了一盆花,花盆不太精致,花是兰花。花盆下一纸条,上写:请君当好护花使者。字很秀气。赵富贵端详了一会儿,很是惬意。
之后,花盆被移到窗台上,有一大块厚玻璃压在发黑的桌面上,玻璃底下有女歌星及无名女模特类的小画像、剧照,柔情妩媚,热烈火辣,各种神态都有。另有一行小字:请君欣赏笑纳。
赵富贵上班后,可以闻到女人用的化妆品味,可以吃零食。他也讲究起来,搞卫生,浇花,看杂志,用香皂洗手。衣服也颇干净。经常对照镜子,梳理发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