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书》绮绣雪

13、时光碎片：缘起（2）

　　江南秀水，原是繁华小城，贸易便利之地，如今却阴云笼罩，一片死寂。

　　“都叫人全部给我呆进屋里去避着点邪雨！”

　　“不肯？不肯就给我拖进去，明天变尸体是不是打算叫我们北斗灵脉去给他家门派报丧啊？”

　　“死了我们不报丧啊，听到了没？”

　　“都利索点，把人都抬进里屋，灵脉弟子也不许出来了！”

　　说话的人名叫展西归，是北斗灵脉七位尊座中的一位，而他的师兄灵脉首座正是天下无人不知的音圣者。

　　展西归规规整整地穿着灵脉黑衣白纹星云袍，衣角上绣着复杂的星云图案，他英俊挺拔，却总皱着眉头，仿佛谁都欠了他似的。

　　灵脉小辈弟子跑过来急道：“展尊座，这请来的大夫都说治不了，说有可能不是病，是妖法——”

　　“放屁！妖法邪祟我能看不出来？！能不能治？不能治，让他们滚，换人来治！”展西归大怒道。

　　“这……这怕是把殊医老先生请来也没用啊。”小辈弟子挠了挠头，苦恼道。这展尊座真是不好相处，来得要是乐尊座就好了，起码还好说话。说起来，音首座什么时候来啊，小辈弟子心里想着嘴里便说出了声，“要是音圣者在就好了，肯定有办法的。”

　　“什么？”展西归一听，火气更重。吓得小辈弟子抱头就往后退，正巧撞上人。

　　那人轻轻扶住他，温声道：“你无事吧？”

　　小弟子回头见到来人，瞬间愣在原地。

　　展西归看到了，脸色一沉，只道：“我引你进入。”

　　那人点了点头，便走了，错身时还在小辈弟子肩头拍了拍，以示安慰。

　　一炷香过去后。

　　小辈弟子拍了拍脸，大声叫道：“是音圣者啊！！！！”

　　我撞了他还被他拍了肩还和他说了话，小弟子觉得自己可以指着这个谈资吹十年！

　　屋内。

　　音无伸手搭了脉，再观了观重病修者的憔悴枯槁的面容，说道：“与我所想不差。”

　　信手一挥，一股炙热内力源源不断从丹心流入此人体内，不多时便见那修者面容渐渐红润起来，宛若枯木逢春，肉眼可见地恢复起来。再一会这人就能微微睁开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音无努力懂了动嘴，却未能发出声音。

　　音无对他微微露出笑容，宽慰道：“休息一阵就好了。”

　　那修者一放松便陷入睡梦，与之前痛苦于感觉自己生命一点一滴流失不同，这次他感觉有人为自己注入生的力量，在温暖又甜美的梦境中得到莫大的安慰。

　　展西归抱臂在侧，默不动声地看着音无救人完毕，问道：“所以，这确实不是疫病？现在该怎么做？”

　　音无道：“再让我一试。”语毕，推开窗户，伸手入雨中，他撤下防护，任由雨水滴落在他的手上。

　　这时，惊人一幕出现了，音无手掌周围竟出现诡异气流，无色无形，却明显想穿透皮肤，进入音无体内，引得展西归也不禁靠近了几步观察。

　　音无心下明了，随手一番，一团赤色火焰霎时飞出，吞噬了这股无色无形的气息。

　　展西归望着他，道：“这是什么东西，看起来并无妖法邪祟的的邪气在。”

　　音无道：“是它们在吞噬这些修者的力量，内力、精元……甚至是他们的生命力，具体是什么我已有想法，只是还未确定，但明白这一点，救人便够了。”

　　音无说完，便闭上眼睛，倏然，他身上源源不断涌出沛然宏大的热流，猛烈四散开来，向整间躺满病患的屋内漫延，震得展西归也不禁后退几步。

　　一时，这满屋的修者都感到自身那不断流失的生命力量又回来了，充斥在自己身体的每一处经络里。而这股力量，是那么宏大、温暖，给人带来希望。

　　展西归观察着他的神色，道：“所以，这就好了？”

　　音无问：“还有多少这样的修者？”

　　展西归头向西一点，道：“西边那屋还有一部分。”

　　音无道：“你将回灵丹，还有只要能大幅度补充精元的丹药都为他们服下，再助他们运转丹心，恢复灵力流通。”

　　展西归皱眉问道：“这样就能全好了？”

　　音无摇摇头，道：“问题的根源在于外面的雨，只要它一直落下去，就没有人能完全康复，而受害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展西归道：“所以，你要去停了它？”

　　音无点头道：“是。”

　　展西归点头，拖长调子道：“哦，是了，你总是有办法解决的。”

　　音无未语，只是推门而出，观测了雨势，便纵身一跃，来到了城中最高的铭钟楼，轻巧站在铜钟之上，双掌平伸，信手一扬，只见星火点点，由音无丹心之处而出，在空中一点一点如星罗棋布连接成网，星火在磅礴雨势中不屈不挠地在秀水城上空形成巨大的保护屏障，将邪雨与城中众人隔绝开来。

　　城中众人不论修行与否，染病与否，皆感一瞬间松气，仿佛无形之中的压力已然溃散。

　　已有好转的修者，和未染邪雨的人纷纷走出避雨的场所，来到外面，望着这番奇景。

　　秀水上空好似红云笼罩，将天际也染成红色，红云中心正下方正有一人脚踏铭钟，身姿轻盈，双手结印，神情淡然，肩膀、衣角的红色缎带飞扬，背后重剑，腰间短刀，也一并隐隐散发红光，整个人宛如被赤色火焰包裹，却全无惊悚骇人观感，更像一副浴火重生的绝代画像。

　　众人心底都想起了铸剑僧曾称赞过音圣者的一句话“探灵犀，揽红云，重山在肩，刀剑耀世间”。

　　音圣者真正是……光耀天下。

　　音无微微睁开眼道：“比起之前瘴气，确实难缠得多。”

　　来此之前已经用赤云火连烧了三十九日，又将自身精元赠与染病的众修者，音无此刻早已经气力不接，左支右绌了。那邪雨好似感觉到压制自己的人陷入苦撑，再度猖狂起来，竟意图要突破赤火屏障！

　　音无低下头，此刻的自己确实早已苦撑，但……那又如何呢？自己不一直是这么过来的吗？

　　只要自己松一口气，泄一次力，就会有无辜的人命在灾劫中丧生。所以，他不能后退，也从不后退。这是他生来的责任，宿命。

　　音无在此困境中，在赤火燃烧中，竟笑出了声：“我若救世，谁能阻我？”

　　低喝一声，丹心燃烧，磅礴内力催动，赤云火以摧枯拉朽之势再阻邪雨，轰然火云将大地也映照出红色，随着烈火燃烧，邪雨兵败如山倒，紧紧萎缩起来。

　　城中众人见此番奇景，先是赞叹又是崇拜，时间久了，心底深处竟隐隐升起了一股没来由的惧怕，这种一人可抗天的力量太……可怕了，还好，音圣者是救世之子，不是……

　　倘若音圣者想要灭世呢……？他们不敢想，或者说他们心里都不约而同的压下了后半句。

　　火云笼罩了十七日，音无就撑了十七日，趁此时机，展西归带领北斗灵脉的弟子帮助受染的人恢复得差不多，秀水城也有了生机，很快人们的生活便照常起来。

　　南方地界，见到古贤君的有，见音圣者的还是第一次，可那隐隐约约的焰火包裹着看得也不真切，有些脑子灵活的画起了音圣人画像售卖，说是可以辟邪雨，生意倒也红火。

　　展西归握着一张图，嘴角一阵抽搐，图上那位音圣者，体壮若牛，头大如斗，胡须奇长，嘴中喷火。虽然看着是很有安全感了……

　　展西归揉了画像，正待发作，却听一声清脆的叫声：“西归师兄！西归师兄！”

　　乐息弦一路小跑，到展西归面前，喘了几口道：“呼——我从江陵尹家回来了，尹家突逢变故，殊医先生不能过来，但是他老人家说按我的说法这不是疫病，是修者被短时间内吸取大量精元所致，只要快速补充精元就好，问题就是那个会吸取修者的邪雨，只要——咦？”

　　乐息弦四周看了看，迟疑道：“你们都解决了？”

　　“你说呢？”展西归冷笑一声，“有你的大师兄出马，什么事不能解决？”

　　乐息弦正色道：“他难道不也是你的大师兄？所以说，咱们的大师兄果真厉害！”

　　“说起来我进来时候见到那些红云笼罩，可是大师兄在用赤云火烧尽邪雨？”

　　“是。”

　　“这……有多久了？”

　　“十七日了。”

　　“什么？！”乐息弦大吃一惊，道，“可我们来此之前大师兄已经为了清除北域瘴气之祸，连烧三十九天，他……他怎能又来这里继续？你为何不劝他？”

　　展西归听后脸色一变，又没好气道：“我怎么知道？他自己不说谁知道，何况他的事情他自己心里有数，用得着你我说什么？再者说来，这难道不是他的责任？”

　　“话是这么说……”乐息弦小声道，向着红云中心望着。

　　倏然，红云尽散，一片夺目光华之后，映入众人眼帘的是晴朗蔚蓝的苍穹和温煦的日光。

　　邪云，尽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