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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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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陵王退局之后,寂寞了不少。
棋逢对手,有的时候甚至是一种幸运。
昭乾予悯批折子的时候,突然想。这一堆一堆的折子,才是满纸荒唐言呢。除了歌功颂德就是谎报政绩,还有打小报告。
乏味的很。
前几年大凛刚复国,他自己刚夺位,都没有精力收拾对方。现在大凛恢复得差不多了,自己也巩固了帝位——又错过了收拾对方的时机。大凛大楚划嘉陵江而治,大凛江北,大楚江南。
所以大家倒也相安无事。
手指轻轻滑过大楚的版图。
自打他即位以来,土地扩张了不少。除了西南地兰陵王暂时先动不得,能敛的他全要。什么春秋霸主,就在于这不要脸上,在于这贪得无厌上。
烛火照耀的范围有限。大楚的地盘亮堂堂地灿烂着,其余的地方全都浸入了灰蒙蒙的影中。线条被灯火扭曲,无端端拉长好多。邵阳帝伸手抚摸着影子里的曲线,那未知的,看不到的疆域。
都是他的。他笑了起来。
“若将军,可都准备好了?”
“……是……陛下,这样,好么……”
“若将军,冠缨大将军在先皇皇陵前发的重誓你可还记得?”
“微臣该死!”
“说来听听。”
“凡我若家子孙,当护国卫君,匡扶朝野,忠君爱国,执兵而不越,掌印而不谮,以命报答君上隆恩,万死不辞,否则非我若家子孙,死不归宗祠,吾若迫北亏对祖先,自当永堕地狱,万劫不复!”
“若兰清!”
“微臣该死!”
“朕只这一个心愿未了,爱卿难道不肯帮朕?”
“若兰清万死不辞!”他跪下了。铠甲擦地的声音尖锐而且刺耳,狠狠扎在兰清的心上。
颀长的明黄背影陷进一片朝晖之中,清俊无双的侧影竟然有些寂寥无助。
“那就……这样说定了。爱卿,朕这一脉的身家性命,就掌握在你的手上了。特别是……宁儿……”
若兰清默默地注视着地板。他的要求,自己纵然是粉身碎骨也肯定会完成。就当是,若家忠君爱国吧。
皇帝。本就是个沾染着太多血腥杀戮的词。他走到今天太不容易。他所尝的艰辛远非常人可以想象。他不能再失败了,他,经不起。
威宁把马车赶下了山崖,身上值钱的东西全部当掉,自己扮作普通平民一路向北,风雨兼程。
大哥对自己起杀意不是一天两天了。若还抱有幻想,就是傻子了。自古以来功高盖主的有几个善终的?兄弟?更可笑。争位夺嫡杀的不都是兄弟么。
以前好像有个人问他,你知道什么是修罗吗。
那人说,六道为一人道,二天道,三畜生道,饿鬼道,地狱道,阿修罗道。人道和天道为善道,修罗本性善良,也是善道之一,但因其常常带有嗔恨之心,执著争斗之意志,终非真正的善类。
他大笑:那真是愧对我的名号了。我是从里坏到外——要不我叫破风畜生得了。
福林客栈的生意还算不错。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店小二刚收拾完一桌残羹,转身就看见新进门的客官。小二连忙迎上去,恭声唱喏道:“客官里面请!”
那人在桌前坐下,点了几个菜,又要了一间中等的客房。临去前店小二在心里还犯嘀咕,这人虽然平民的装扮,却有股子掩不去的贵气。说话礼貌斯文,但是透着倨傲的派头。
店小二咧咧嘴,跑去端菜了。
威宁四处张望了一下。大多是风尘仆仆的商旅,没什么特别的。很好。威宁自嘲了一下,现在是安全第一。余光瞥到了斜前方的一桌,桌上摆着两只碗,两道菜,极其普通。一个十五六的高个子少年侧对着他坐着,看线条甚是俊挺。怀里抱着一个四五岁肥嫩可爱的小娃娃,白白净净,粉雕玉砌。那少年很娴熟地给那个小不点儿喂饭,小不点儿小口小口地吃着,小手里还攥着一只鸡腿。
那少年冲这里看了一眼。看似无心,威宁却觉得像是剜了一刀过来。这少年明显是练家子,和他这种军队里出来的外家功夫不同。
有一点很肯定。这少年很危险。
少年怀里的小娃娃吃饱了,在少年身上乱爬。少年一手揽着他,一手迅速地解决了桌上的剩饭。动作迅速,合乎礼仪规范。虽然衣着中规中矩,但是很有大家贵族里训练出来的举止气魄。
威宁起身,去后面的客舍。忽然听得那小娃娃奶声奶气地叫了声:“小叔叔!”
少年嗓音正在变,有些哑:“什么?”
小娃娃很奇怪地小声说:“那个大个子叔叔和你很像咧。”
少年似是低笑了一声:“别乱说话。”
待威宁离开,少年抱起小娃娃,“去看你爹醒了没。”
小娃娃把小胳膊搭在少年肩上:“爹爹怎么总睡觉啊?”
少年抱紧了他:“你爹那不是睡觉,是打坐。调整内息。”
小娃娃似懂非懂:“哦。”
接着少年又笑:“还真是有缘分啊……又见面了呢。”
小娃娃窝在少年怀里,小小地打了声哈欠。
“小猪。”少年拧了一下娃娃的屁屁,“吃饱了就困。”
小娃娃皱皱鼻子:“小叔叔讨厌!”
威宁进门,暗暗放下袖中的短刀,检查了一下房门房顶和窗户。没事。他暗暗松了口气,仰躺在床上。
歌舒威远已经发放了全国通缉令,说是安王谋反不成,现已潜逃。凡有见者,通报官府的千钱,就地格杀并送官府者金五百。
我还真值钱。威宁冷笑。大哥竟然绝到这个份上了。造反。
我堂堂一品靖安将军加安亲王,竟然落魄至此。
威宁转了个身,闭目假寐。突然,屋顶一阵窸窣的响动。威宁一跃而起,短刀滑入手中,盯着屋顶,额角浸出细密的汗珠来。
一道黑影破窗而入,威宁纵身一跃,黑影堪堪擦着威宁的身体死死地钉在墙上。威宁一看,竟然是一柄剑。窗外许久没有动静,威宁屏息潜到窗边,贴着墙透过破洞窥视了一下。院中月色很足,古井马厩,一派寂寂。
威宁擦了一下汗,稳稳心神。他到底不是江湖人物,离开了朝堂军队,他就什么也不是。
形同废物。
他吐了口气,挪回去,看了看黑漆漆的剑鞘。没什么异常。他缓缓拔出宝剑,金属摩擦的微响混合着微微铮鸣。
夜夜永心,逐逐相迫。
剑身上鎏金字体让威宁看呆了。剑身如墨晶,漆黑莹润。剑气狠利决绝,剑风都可削金断玉。最让人胆寒的,是那压抑不住的煞气,让人觉得,此物绝非人间所有。
这是迫夜剑,当年曾今和兰陵王打赌自己一定要赢过来的剑。
迫夜剑不可能离开兰陵王的手,那……他就在附近?威宁有些吃惊。
没有片言只语,这把剑忽然到了自己手中。
了解自己的,永远是自己的敌人。兰陵王算的上是自己的知己,这把剑……出现的很是时候。
威宁挥了挥剑,龙吟清越,波光潋滟。
很好。威宁扯开唇角,缓缓地,缓缓地,微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