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狡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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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樾带王瑗来的这家茶楼与金玉满楼仅仅相隔一条街，但两处风格迥然，这里既无金玉满楼的风雅情致，也非三教九流混杂之地，介于二者之间，颇有种老少咸宜的感觉。
王瑗自然寻了以往最喜爱的靠前的位置，点了一壶茶一碟瓜子，亲自给姜樾倒了茶才饶有兴致地将目光投注到前方，正巧说书的刚换了人，众人一见新来的长袍先生立刻喝起彩来，王瑗也不甘落后，双手拍得十分卖力。
姜樾端起茶杯递至唇边，挡住了那抹笑意。
“话说那鲜卑大军，个个人高马大，不单一手长枪使得出色，骑上马更是如虎添翼。鲜卑的四王子呀，也是少年英雄，早先年他的叔父虎誉王意图谋篡皇位，就是他领兵将其逼退，最后那虎誉王落得个枭首示众的悲惨结局。鲜卑王很高兴呀，有这样出色的儿子，心道以后肯定能有所作为……”
王瑗听得认真，可心里却在嘀咕，这好端端的讲起鲜卑来作甚？可没想到话音一转，又听那说书人接着道——
“这鲜卑四王子说起来是个人物，但不巧，我们大楚就有他的克星。”说到这里他卖了个关子，直听有人催促，他才缓缓开口，“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我们英勇无敌、百战百胜的姜将军！”
王瑗一口茶差点喷出来。
不是不相信，只是这话题中的对象正好坐在她对面呢，这多少有些……尴尬？她悄悄瞥了一眼姜樾，他到底是在笑呢，还是没在笑？她又仔细看了看，好像是似笑非笑？
忽然这时姜樾抬头，撞进王瑗的目光里，旋即移开了视线。粗心的王瑗自然不能发现，姜樾的耳根已经微微泛红。
“平海一战，那四王子便负于姜将军之手，鲜卑五万大军一役之中便折损一万，一时伤了元气，至少五年之内不再有南下侵犯我朝疆土之力了。”
接着说书先生又仿佛亲临战场一般，绘声绘色说起了当时的场面，连姜樾的语气都模仿了一遍，听得王瑗频频朝对面注目，心道原来他在战场上是这个样子？
而姜樾虽然听着，心里却在不断摇头。这说书夸大的成分太多，他既没有‘一把拎起铁锤砸在地面上只见砸出一个大坑’——他又不是狗熊，也没有‘大喝一声拔出长剑却见天云变色’——他又不是雷公。只是战场上运用一些策略，再有天时地利人和，才让他占了优势小胜一场罢了。
他到底没有好意思全部听完，半途叫上王瑗离开了。这个地方是他选的，万一王瑗误会了，以为是他故意带着她来听这些的，那他可就太冤枉了。
王家的马车没有跟过来，而是在约定的地方等王瑗。因此姜樾便送她回去，好在离得不算远，走一会儿也就到了。
两人并不算太熟悉，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王瑗更是觉得不知所措，盯着鞋尖看像是恨不得把头埋进地里。路过一家店铺，王瑗没注意，只觉得眼前什么一闪，胳膊被人拽了一下躲了过去。
“没看路啊！”那人翻了个白眼，本想接着骂，待看清两人穿着便偃旗息鼓，瞪了一眼走了。
王瑗涨红了脸。要不是姜樾拉了一把，她就要撞到人了。
“捡到什么了吗？”
“什么？”王瑗一头雾水。
姜樾目视前方，若无其事，“噢，我是说，看你一直低着头找，有没有什么收获？”
“……”王瑗无言以对，知道他在打趣她，哼哼两声，“……我又没弯腰。”
姜樾恍然大悟，“噢！原来还脂膏不润呢。”
王瑗悲愤了，在心里鄙视了对方几句，当即改为抬头挺胸。
“挺直腰背是健康些，不过也要注意看路。”
话音刚落王瑗感觉脚底下踩到什么，一低头，听到姜樾的闷笑声，心更慌了，待看清脚下的东西，只是一团破棉絮罢了，长舒一口气，接着恍悟自己又被耍了。
接到王瑗控诉的目光，姜樾摸了摸鼻子，“没生气吧？逗你玩的。”
“姜大将军原来喜欢开小姑娘的玩笑。”语气不善。
“也不是。”姜樾飞快瞥了她一眼，“……只是喜欢跟可爱的小姑娘开玩笑好了你到了，我先走了有机会再见！”
王瑗瞠目结舌，那人已经消失无影踪。
她懊恼地跺了跺脚，回到车上，抱着双臂生闷气。还将军呢，原以为是什么威风凛凛、不苟言笑的冷面人物，没想到内里竟是如此恶劣！她想起当初来金陵时路上，半夜在客栈里她也被他吓了一回。
此仇不报非君子！
暗暗赌誓的王瑗压根忘记了，她不是什么君子，只是个小女子而已。
……
先头得了姜樾的点拨，回到王家的王瑗迅速找来了之前照顾小鹿的丫头，看着那丫头虽然一副受惊的样子，但眼神闪烁，分明隐藏了什么内情没说。
“你说，是不是恒王？”
王瑗原本只是想诈她一回，话音刚落便见她倏地抬头，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往后退了两步，“……王……”
“是不是他？”
那丫头反反复复念叨着一个‘王’字，似是精神有些异常。王瑗认为她听到‘恒王’二字后的瞬时反应说明了杀害小鹿的人的确是他，而不是三哥。只是三哥为何要帮他隐瞒？一个王爷，天之骄子，哪怕杀了一只鹿也不会受什么责罚，王家不可能因为她一个小姑娘的意愿而去报复他，可以说他半点事都没有。那……难道三哥的隐瞒是因为她？
小鹿深受她的珍视与宠爱，知道小鹿死了，她恨不得让凶手也一起去死，而她与恒王实力悬殊，若是想让恒王死，不论使什么手段都是以卵击石，一个不慎不光她自己会丢掉性命，说不定还会连累整个王家……
连累整个王家？
王瑗恍然大悟，三哥王琢的隐瞒，是为了王家吧？
想明白以后，王瑗的心情万分复杂，一面是因为真凶不是三哥而是恒王，一面又是因为三哥的隐瞒或许仅仅是为了家族利益。
她还是希望三哥也能喜欢她的吧？毕竟是一家人啊，难道非要闹得不可开交吗？
王瑗想将此事告知二哥，可直到日落也不见二哥踪影，后来问了母亲，方知晓二哥午间便已打马南下，似乎是户部的银钱上出了什么问题。母亲告诉她后，还让她千万保密，不得说出去。她便猜到此事机密，恐怕影响不小。
接下来几日王瑗都没有出门，待在自己的院子里每日喝喝茶晒晒太阳，再画几幅画，画得好的就送去廉清园给母亲，不好的就揉成纸团扔进篓子里，回头就让圆叶拿去厨房“添柴”。
而二哥也一直未归，也不曾见有信捎回来。
王瑗心下不安之感一日甚于一日，但隐晦向母亲提起，母亲却道是她睡眠不够，还替她向祖母告了假让她每日早晨不必再去请安，暂且多休息几日。这样的结果让王瑗哭笑不得，虽然真的多睡了些，但那股不安不但不曾减少，反而愈演愈烈。
直到某一天。
这天王瑗右眼皮跳得厉害，青凌与她说话好几次她都没反应过来在说什么，连圆叶这个一贯大咧的都觉察到了她的异常。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心口还闷得厉害，总感觉错过了、漏掉了什么，她将脑海里所有的记忆与信息过了一遍又一遍，依然毫无所获。
直到院子门口忽然出现一个丫头，低着头直接走了进来，声音压得低，“大姑娘，二公子回来了，让您过去一趟。”
二哥！
王瑗腾地站起来，猛一下眼前一黑差点晕倒，青凌赶紧扶住了她，担忧道，“姑娘……”
“无事。”她摆摆手，“赶紧过去吧。”
说着‘赶紧过去’，可王瑗走得却很慢，一步一步地，像是走过去就不会再回头了一般。也许她潜意识中已经预感到了是何事，只是却没有注意——或者说是不敢注意。
王珩站在廊下，抬头望着乌压压的天，胸口有点烦闷，斟酌了许久仍然拿不定主意一会儿要怎样跟妹妹开口，余光瞥见一抹绯色出现在远处，他瞧着她越走越近，握了握拳又重新松开。
“妹妹。”
“二哥。”王瑗喊了一声，赶紧轻咳一声清了清沙哑的嗓子，“你回来了。这么急着喊我，是有何事？”
“你听我说，但不要太激动。”王珩紧紧盯着王瑗的脸，时刻注意着她的神情变化，“王容的姨母，温家夫人，前日去世了。”
轰的一声，王瑗脑袋鸣响，周遭一切都失了颜色。她呆滞地抬头，似是看向王珩，双眼却不曾聚焦，“你……你说，谁去世了？”
王珩没有重复，只是沉默着。
而王瑗哪里是没有听清楚，只是不敢相信罢了。温家夫人，说的可是她的母亲？那个一直疼爱她关心她，常常惦记着不让她饿了冷了，不论是冬天还是夏日都为她缝制一件又一件衣裳的母亲？她还没来得及报答她的养育之恩，还没来得及告诉她温琅没有死只是换了个身份，还没来得及救她脱离苦海，她就……去世了？
下雨了吗？
王瑗怔怔看着手背上的水滴，茫然地抬头看天，乌云密布，但只是压抑着，并没有雨丝。她想到什么，抬起手抹了把脸，才发现早已湿了一片。
“妹妹……”
王珩伸手想拉她，她下意识躲开了，看到王珩担忧的神情，她勉强地笑了笑，“二哥我没事，只是觉得那温夫人真可怜。”
说着不管王珩什么表情，转身飞快地跑了起来。两旁的风呼啦啦向后吹着，耳边风声裹着王珩的喊声远去，直到什么也听不到。一路上也许见到这一幕的仆婢都会面露惊讶，但她顾不得这些，旁人如何看待又与她何干？
她冲回了菁华苑，奔入寝间将门关上，扑到床榻上，任由眼泪染湿被褥。
很快门从外边被拍响，二哥不断喊着她，“妹妹……阿瑗……妹妹……”
她想叫他不要管她了，她不是他的妹妹，她只是个冒牌货，她不想再冒充王瑗了，是她夺走了王瑗的躯体，她应该遭天谴的，如果老天有眼将她收走，能不能把母亲放回来？那么善良的母亲怎么会死呢？该死的明明是她才对啊！
“王瑗！你再不开门，我就踹了！”王珩下了最后通牒。
作者有话说第15章 狡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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