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落岂堪殇》沈念柒

57、54 岂堪殇

　　明德四年五月二十二，八王聂谨怀破京城，诛孟松恒。明德帝愧而禅位。怀继之，改元康宁，是为康宁帝。

　　夏初六月，京城繁花似锦，又赶上新皇登基，大赦天下，整个京城大街一派喜气。人潮汹涌的大街上，突然出现了一辆华丽的马车，明黄的车饰标明了车主尊贵的身份，两旁的行人纷纷让道，伏地叩头。
　　马车一路晃悠悠的来到了东新街一所大宅子门前停下了。车夫下来敲了敲门，身后的马车上，走下一个锦衣人。
　　水色的长衫是上好的北玄寒绢所裁制的，袍脚和袖口用同色系的丝线密密的绣着团花，显得富贵而淡雅。一张清俊的脸上，双目漆黑，仿佛万年深潭一样令人不敢逼视。

　　开门的管家一见车夫身后的人，立即惶恐的伏地磕头，口中山呼万岁。

　　聂谨怀只是轻轻抬了下下巴，淡漠的问道：“穆将军呢？”
　　“将军在后院乘凉，奴才这就去通报。”
　　“不必了，朕自己过去。”说罢，聂谨怀绕过地上的管家，自顾自的走了进去。

　　绕过影壁，聂谨怀沿着曲曲折折的回廊一路向后宅走去，刚踏进后宅的月亮门，他就看见穆远玖站在一丛开得正娇的牡丹花前，身边是一身素白的颜落。
　　听见脚步声，两人同时抬头，看见聂谨怀俱是一愣。
　　“臣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穆远玖很快反应过来伏地叩头，而颜落则一动不动的站着，眼神飘向了院中的荷塘，那里，一片粉粉白白的菡萏开得正热闹。

　　“起来吧，穆爱卿在干什么呢？”
　　穆远玖从地上起身，迟疑了一下，低头说道：“颜当家的正在向微臣辞行。”
　　“辞行？”
　　“是的，当家的说，她要离开京城。”
　　聂谨怀一愣，随即把目光盯住了颜落。穆远玖见状，悄然退下。

　　“为什么要离开？”
　　“是离开的时候了，不是么？”颜落收回视线，对上聂谨怀如墨的双眸。
　　“如果我要你留下来呢？”

　　颜落突然扬唇，挤出一个惨淡的笑容：“谨怀，你觉得经过了这么多事，我们还会回到从前么？”
　　聂谨怀抿了抿唇，眉头皱起：“为什么？那天，那天我们不是还好好的么？”
　　颜落挑眉：“那天？谨怀，我优柔寡断，我一事无成，但并不代表我笨。那天晚上，你并不单纯是来见我的吧？”
　　聂谨怀皱着眉没有回答，颜落看着他的脸，轻轻的叹了口气，转身面对着呢一丛牡丹，手指悠然的拂过厚厚的花瓣：
　　“你的心机，从来都深得可怕，即使你我这么多年，我都不敢说完全了解你。你行事，最喜欢算中人心最脆弱的那一部分。当年如果不是孝敬皇后向惠恩帝举荐你去江南赈灾，恐怕你也会主动请缨吧，因为你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上次孟卿棋押送粮草，人选也是你提醒那帮大臣举荐的吧，因为你知道孟松恒急于让他的儿子立功。而这次……”
　　颜落突然停下来，转身看聂谨怀的眼睛：“而这次，你算准了孟松恒会拿我当人质，你为了让孟松恒威信扫地，不惜以自身做饵，催促他快点行动。你甚至算准了莫离会来救我，所以当刽子手拿刀对着我的时候，你不做任何反应，因为你知道莫离不会允许这种事情的发生。谨怀，你说，我说的对吗？”

　　颜落说完，静静的看着聂谨怀，眼中一片澄明，抛却了所有的顾忌，此时的颜落，犀利得仿佛一把尖刀。
　　聂谨怀没有说话，如墨的双眼里，情绪翻腾。
　　两人就这么对视着，夏风轻轻的吹过荷塘，带来阵阵香气，颜落觉得，她和他，虽然站得如此之近，甚至闻得到彼此衣服上的熏香，可是，心却隔了十万八千里。

　　“我走了，你保重。”良久之后，颜落转身准备离开。
　　“颜儿……莫先生的事，我很抱歉……”聂谨怀突然伸手，像是要拉住颜落，最终却顿在了半空，因为他听见，颜落一字一句的说：
　　“照顾好子喻，她才是值得你珍惜的人。”

　　单薄的身影渐渐走远，终于消失在明明暗暗的花影中，连带着她身上那一阵若有若无的香气也消失不见，聂谨怀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心空落落的，只有清风……

　　尾声
　　康宁元年腊月二十七，端和宫喻贵妃诞皇子醒，帝大喜，即立为太子。
　　康宁十年十一月十九，康宁帝病重而薨。十二月初一，太子醒即位，是为天佑帝。尊玉氏迦罗皇后为圣母皇太后，端和宫喻贵妃为端和太妃。

　　很多老人都记得，康宁帝国丧时，漫天的大雪掩盖了一切，仿佛是在叹息康宁帝的英年早逝。
　　康宁帝的的一生充满了传奇，不论是他少年时的目盲，还是那年的“清君侧，诛邪佞”都是为众多民间说书人所赞叹的对象，但更多的是，对康宁帝近乎苛刻的后宫生活，他一生，只有皇后和喻贵妃两位夫人，并且，在登基之后就废了延续多年的三年一选秀的规矩。
　　但更多的传奇都是关于他和当年在京城红极一时的温柔乡老板颜落的故事。有人说颜落其实是康宁帝的前任王妃，有人说那个颜落只是长得像前王妃。但不论那种版本，康宁帝在百姓的心目中，都是一个难得的痴情帝王。

　　人们积极的关注康宁帝的一切，却没有人注意到，在康宁帝的雍陵旁，不知什么时候起，多了一个年轻的寡妇，她带着她十岁的儿子，在帝陵封陵那一天，在冰天雪地里，定定的站了一整天。

　　三年后。
　　又是草长莺飞的三月初，帝陵所在地的黛青山已经是满山苍翠，弯曲的上山小路上，一帮人慢慢的走着，为首的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郎，华丽的衣着表明了这是一个富家的少爷，他身边是两位打扮同样富态的妇人，身后跟着几个丫鬟和随从。
　　一行人说笑着往山上而来，三月的太阳虽然不烈，但晒得久了，还是有些不舒服。年长一些的夫人似乎有些累了，拉住锦衣少年，举起帕子帮他拭去额上的汗珠，温柔的说道：“醒儿，我和你娘老了，爬不动了，我们在那边歇会儿，让小九子陪你去吧。”
　　少年眨眨眼：“是，母亲，醒儿知道了，醒儿去替母亲和娘采些花儿来。”
　　年少一些的夫人伸手从个丫鬟手中拿过一盅茶，招招手，少年就着她的手饮下，然后笑笑带着随从向山上爬去。

　　两位夫人看着少年远去的背影，脸上的笑容一直未褪去。
　　“子喻，这些年，你幸福吗？”年长的夫人轻轻的问道。
　　“姐姐，子喻很幸福，真的很幸福。”年少的夫人同样轻轻的说道，微风拂动她的额发，衬得她眼神有些迷离。
　　“那就好……那就好……”低低的轻喃很快消失在风中。

　　远处，少年已经爬到了陡坡之上的一个平台上，那里开着大片大片金黄色的小花，明明是一朵一朵的小花，但在一根枝条上繁繁复复的堆叠，却开出了绚烂的热闹。
　　少年好奇的蹲下身，轻轻拉起一枝，端详着，突然开口问身后年老的家丁：“小九子，你说这是什么花啊？”
　　“那是迎春花，代表希望！”一个稚嫩的童音响起，少年回头，看见一个年纪相仿的白衣少年站在花海中对着他笑。
　　“迎春花？”
　　“是啊，我娘说的，她说这花代表希望，你看，这小小的花一朵一朵的，如果分开看，一点也不好看，但是放在一起，就格外漂亮，就像希望，小小的希望积攒起来，终究有一天会变成大大的现实。”
　　醒儿看着那少年，无端的升起几分好感：“你怎么知道那么多？”
　　“我娘告诉我的啊，她每年春天都带我来这里，你看，她就在那边坐着呢！”
　　醒儿顺着少年指的方向看去，远远的树荫底下，坐了一个妇人，手中拿着一个奇怪的东西，像是上元节时的花灯，可又像一个特质的花篮，大把的迎春花从放在里面，金灿灿的耀眼。
　　“你娘真好，我也想以后每年春天来这里玩儿。”
　　“好啊，你来嘛，来了找我，我带你玩，我叫颜离，就住在那边的村子里。”阳光下，两个少年飞扬的脸庞格外明亮。

　　“少爷……少爷……”远处传来阵阵呼唤声，醒儿皱皱眉，说道：“我家人叫我回去了，你记着哦，我一定会再来找你玩儿的。”
　　“好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阳光渐渐炽烈，遍地的迎春花越发的耀眼，引得空中无数的蝴蝶飞来飞去，少年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山下。树荫下的妇人站起身，托着那只奇怪的花篮走到少年身边：
　　“离儿，怎么了？”
　　“没什么，娘，我又交到一个好朋友。”
　　妇人笑笑，摸摸少年的头发，温柔的说：“走吧，我们回家。”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终于完结了……哇卡卡卡卡，某只叉腰狂笑，被臭鸡蛋砸飞……
艰难爬回来，俺承认，俺这个结局会遭到很多人的怨念，其实原来还有一个结局，是小颜和小怀在一起的，但是写出来看过的人都说狗血，于是……胎死腹中，泪。
好了言归正传。这文从三月十八开坑到现在，四个多月的时间，中间经历了很多事情，包括某柒的毕业论文，包括某柒答辩，包括某柒找工作，很多亲们一直是我写下去的鼓励，如果没有你们，我肯定坚持不下来。特此感谢迦陵公子，罹天飞雪，江山如画，花沾衣，治治，某多，冰悉诺，言，某九，某九十九用书生……等等一大批亲爱的人们，没有列出来的并不是我忘了，在文下留言鼓励某柒的每一个人我都记得，你们的帮助成就了颜落的完结。
打上全文完三个字的时候，心情是很激动的，一方面是某一件事情终于完结了，另一方面是我终于可以构思新坑了……
最后打个广告，俺的新坑预计将会在八月底九月初开坑，届时欢迎亲们过去坐坐，我会在这边做链接的。
最后的最后，还是谢谢两个字，谢谢大家的支持！
PS:关于番外，会有的，陆续我会放上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