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42 人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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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凛冽，雪花飞舞，茫茫的戈壁滩上，皑皑白雪间，一支车队缓缓的前行着，天地因为阴暗的天空而显得一片灰蒙蒙的。车队当中，一辆不大却精致的马车上，车顶垂下的暗红流苏在风雪中艰难的挣扎着，白色的雪花黏在穗子上，很快化去，结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碎冰，随着马车的颠簸撞出微微的声响，仿佛嘤嘤的哭声。
颜落将脸从车窗前挪开，放下掀起一半的帘子。小小的鼻尖被风吹得有些发红，衬得一张小脸分外水灵。只是那眼中的沉郁泄露了压着她的愁绪。
由于一道问罪圣旨，聂谨怀不得不在第二天一早就动身回京。由于正在议和，所以走的时候并没有惊动太多人。不过照理最应该替聂谨怀送行的穆远玖却没有出现，只有因为养伤而一直闲散的苍言昭出面送了一送。
对于这种不合礼数的做法，聂谨怀只是笑了一笑，而颜落，却明白其中的曲折。
经历了那晚，穆远玖需要一个时间来抉择。
提起那晚，颜落就觉得心里有一块地方难受，像咯着一块石子一般。
寒风中，四人的静立最后变成两两交流。颜落不知道宇文默多是如何对穆远玖解释的，这种事情，只是最后宇文过来告诉她，穆远玖由他搞定，绝对不会让任务失败。
当时颜落刚跟莫离谈完，心中正一片悲凉。看着站在暗处的宇文，他的声音带着疲惫的暗哑，层层叠叠的阴影笼住了他的脸，整个人仿佛一座暗夜里的苍凉雕像，散发出来的无奈和隐忍惹得颜落一阵阵心酸。
这世上的事情，从来就没有简单的。除了感情，一个人身上更多的还是抱负和责任，而这些东西，往往成了感情最惧怕的克星。
马车轻轻的晃动着，车内炭火烧得旺旺的，手边是精致的糕点，隔着小几，是微闭双眼小憩的聂谨怀，一盏琉璃灯挂在车顶，温润的灯光如水一般泻下来，铺洒在他的脸上。
颜落细细的看着聂谨怀，长长的睫毛不安的翕动着，秀挺的眉轻轻的蹙着，精致的双唇抿得死紧，因为太过用力而有些发白。下巴在修长的脖颈上投下浅浅的阴影。从微微敞开的领口，可以看见被细腻的肌肤包裹着的精致锁骨。只是此刻，那有些苍白的皮肤上，浅浅的起了一层薄汗。
轻轻的叹口气，颜落起身绕过小几靠在软塌边，掏出手帕拭去那张脸上的薄汗。微凉的手指划过轻蹙的眉头，然后在上面停留，微微用力，仿佛是要抹平那眉头一般。
这个男人，一定又是做噩梦了。
两年多前，聂谨怀每次从宫中回来，当晚必定要做噩梦，每次都是当时的八王妃骆氏紧紧的抱住他，不断安慰才能让他平静。不想，过了这么长时间，聂谨怀依旧没能走出噩梦的阴影。
“不……不……父皇……不……”听着聂谨怀模糊不清的梦呓，颜落将他揽在怀里，小手在他的背上轻轻的抚摸着，一下一下。
那双一直被沉郁占满的眼睛渐渐变得温柔。
“如果你不是聂谨怀，我不是骆颜，是不是我们就会快活一些？”心中酸涩的想着，颜落将怀中人抱紧，聂谨怀已经渐渐平静，蹙着的眉头慢慢展开，脸色平和了许多，嘴角微微的翘着，像个大孩子一般。
“王爷！”车外突然传来莫离的声音。颜落愣了一下，自那晚起，对于莫离，她有些疙瘩。
“王爷？”莫离又重复了一遍。颜落低头看看怀中的男人，他睡得正熟，那两声呼唤他似乎听到了，但也只是微微动了动。
轻轻的将聂谨怀放回软塌，顺手掖好被角，颜落轻手轻脚的拿起披风，从车内爬了出来。
车帘外，莫离正坐在车夫的座位上，而车夫已经被他支远了。
“他睡着了，先生有什么事吗？”颜落一边将披风的帽子拉起挡住肆虐的寒风，一边淡淡的说道。
莫离在听到那一声“先生”的时候，褐色的眸子缩了缩。
“哦，没什么，只是想起些细节还要同王爷研究下。”装作漫不经心的移开目光，莫离回答道。
“是吗？”颜落盯着莫离的脸，没有意外的看到了他脸上的不自然。
“宇文说过了，他保证，穆远玖不但不会坏事，还会依照计划配合你们，难道你们连这点信任都不给他吗？”颜落突然犀利的问道。
莫离闻言飞快的回头，神色有些尴尬：“不，我不是来找王爷谈这个的。”
细细的盯着莫离的脸，颜落突然开始冷笑：“莫先生，有没有人告诉你，你说谎的时候，眼睛总是向左边飘。”
无声的叹气，莫离低下头不语。寒风吹着他头顶束发的飘带飞舞，雪白的轻纱伴着纷纷扬扬的雪花有着说不出的雅致和风流，可此时的气氛，只能用压抑来形容。
“我们不能冒这个风险，更不能拿整个死士和王爷多年来的心血做赌注。某些人的性命和近千人的性命相比较起来，根本不算什么。”半晌之后，莫离低低的说道，依然没有抬起头。
盯着莫离头顶的发带，颜落有些恼怒：“莫先生，这不是你，我认识的莫离从来不会说出这种话。我不在的时候，聂谨怀到底和你达成了什么协议，让你如此不惜一切代价的为他卖命？”
“你想多了，王爷并没有和我达成什么协议，相反，是你我之间有了协议，别忘了，我是莫家余孽。我这么做，不过报仇而已，那天晚上我就跟你解释过。”莫离继续低着头，只是握住马鞭的手背上，骨节有些发白。
“我不在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颜落接着问道，口气有些僵硬。她相信，以莫离的为人，绝对不会狠辣如此，此事一定有蹊跷。
“什么都没发生。既然王爷睡着了，那么我等会儿再过来好了。”低着头说完，莫离不再理会颜落的追问，径自跳下马车。旁边，一个身手矫健的侍卫就过来跳上车头代替他控马。
*
颜落看着莫离的背影，有些后悔。明知道莫离是吃软不吃硬的人，还这般逼问，是自己太草率了。
抬眼看看阴沉沉的天，雪花冰凉的落在脸上，给烦躁的心带来了一丝冰凉。这世间的事如果也能同这雪花一般化了，那该多好。
默默的退回车内，厚重的车帘挡去了寒气，温暖扑面而来。缓缓脱去厚重的披风，颜落突然感觉到有些不对，抬头看去才发现聂谨怀早已经醒了，正看着自己。黑色的眸子里闪烁着一些她看不懂的东西。
“你醒了，要不要吃点东西？”颜落看看一旁小砂锅里熬的燕窝粥，此时正噗噗的冒着香气。
聂谨怀摇摇头，垂下眼。由于刚刚睡醒，他的头发有些凌乱的散在肩头，显得慵懒不羁。
“刚刚是莫先生吗？”
“是。”颜落端小砂锅的动作顿了一下：“不过我跟他说你睡着了，他就走了。”
“嗯。”聂谨怀抬手揉揉太阳穴，颜落这才发现，他的脸色有些白得不正常。
“怎么了，不舒服？”
“没事，可能是睡久了，我们到哪了？”虽然竭力掩饰，但颜落还是听出了他声音里的疲惫。
“刚过延州，前面就是回风谷了。”颜落将砂锅小心的端到小几上，揭开盖子，甜腻的香气在空中四散开来。
“回风谷……”聂谨怀喃喃的低语道，颜落听在耳里，脑子中却浮现出十三王妃孟卿画那张带着孩子气的脸。
有一张和她相似的脸，被埋在了回风谷的泥石之下。
颜落突然变得不耐烦起来，手中的汤匙不断的搅动着小砂锅内的燕窝粥。
“颜儿。”
“嗯？”
“回京城以后，你就来王府吧。”
握着汤匙的手停下了，聂谨怀看着颜落垂着的头，头顶上青色的布巾上有刚刚出去被雪花打湿的痕迹，深深浅浅的，好似一副写意的水墨山水。
“我不想再离开你。”聂谨怀叹了一口气，慢慢的说道。微凉的双手缠上了颜落的腰，却意外的感觉到手下的身子颤了一颤。
“不……”颜落的回答有些无力，身后熟悉的胸膛让她眷恋的几乎想沉醉进去，可是理智却在提醒她，清醒，快清醒。
“颜儿！”察觉到颜落的异样，聂谨怀的声音有些霸道。
心中乱纷纷的，颜落闭上眼，垂着头不再说话。
气氛一点一点的尴尬起来，聂谨怀的眼神也一点一点冷下来：“为什么？是莫离吗？”
“不，不是的！”闻言，颜落猛地抬头急急的辩解道。
“那是为什么，你答应过我的，不离开我。”聂谨怀的声音有些发冷，缠在颜落腰上的手也渐渐松开。
“因为，因为温柔乡里还有一堆事情等着我，而且……”说到一半，颜落有些迟疑。
“而且什么？”一只冰凉的手托住了她的下巴，力道并不大，却逼得她不得不抬头对上那双漆黑的眸子。
“而且，而且我如果进府了，会有很多人认识我，会有麻烦的。”那双黑眸看得颜落冷汗涔涔，却不得不用别的理由来搪塞。
聂谨怀静静的盯着颜落的脸，好似要看到她心里去一样。
而颜落，缩在袖子中的手，指甲已经深深的陷入了掌心。
半晌，聂谨怀终于松手，黑眸闪了闪：“颜儿，对不起，是我疏忽了。”
颜落摇摇头，不再说话。小几上的燕窝粥已经冷掉了，腻腻的结了一层油皮，死气沉沉的泛着白光。
抵达京城的时候，已经是岁末了，整个京城笼罩在一种喜气洋洋的气氛中，沿街多了许多小摊子，卖年货的，玩杂耍的，十分热闹。虽然有官差的清道，但是车队还是行动缓慢。
颜落从车窗缝向外面看去，一张张好奇而朴实的脸从眼前闪过。此次西行，可以说是让一直低调的聂谨怀高调了一次，京城的百姓都争相来一睹曾经才名震京师的瞎眼王爷的风采。
“你很受欢迎。”颜落回头冲着聂谨怀说道。两人自从上次的尴尬之后，关系便一直有些微妙。
“他们欢迎的是那个会画画会写字的瞎子，不是坐在这里的聂谨怀。”聂谨怀一手握着一只小小的茶盏，里面是琥珀色的碧螺春，淡淡的茶香在车厢内袅袅的盘旋。
“平凡的人，他们关注的是自己身边的柴米油盐，今天粮价又涨了多少。你不能要求他们有多了解你。好奇，只是因为你的生活跟他们完全不同罢了。”聂谨怀一边将茶盏举到鼻端细闻，一边淡淡的说道。
颜落看着他，眼神暗了下去：“但是，我却羡慕这种琐碎的生活。没有勾心斗角，不去关心今□□堂上谁又说了什么话，兵马又挪动了多少。这种简单的生活，其实，才是真正的幸福。“
聂谨怀端着茶盏的手一抖，琥珀色的茶液洒了出来，在银白色的衣衫上染下深色。缓缓的放下茶盏，聂谨怀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浅浅的影子。
“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谨怀，我说过，你没有对不起我。各人有各人的命，有各人的选择。我虽然羡慕那样的生活，却也懂得什么才是现实。”颜落一脸惆怅的说道。
聂谨怀沉默不语，伸手去端小几上的茶壶，泠泠的水声被外面的山呼淹没了，两人就这样看着那清亮的茶水从小小的紫砂壶嘴里缓缓的淌下来，淹没了茶盏，也淹没了两人的心。
一直平稳晃动的车厢顿了一下，停住了。惊得车内的两人终于回过神。
“我到了！”颜落轻声说道，低低垂下的睫毛遮住了原本清澈的眼睛。
“嗯。”聂谨怀同样垂着头，眼睛盯着桌上蜿蜒流动了茶水低低的应了一声。
深深的看了聂谨怀一眼，颜落掀开门帘出去了。
车停在温柔乡的侧门外，颜洄颜汐站在门口正等着她，看到颜落出来，颜汐的脸上露出信息的笑容，而颜洄，则冷着一张脸不说话。
莫离从后面策马过来，颜落深吸了一口气，什么都没说，就径直进了门。
身后传来隆隆的车轮压过路面的声音，聂谨怀走了。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42 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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