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卫填海]银杏树》甜蜜桂花糖

12、祭典

　　正午时分，有穷国的日晷神台奉起三牲，巫师离洛带领民众，祷告不绝。

　　这声音传到了王宫，传到了神庙，也传到了那棵千年银杏的枝头。每到这样的时刻，星芒的情绪便会低沉下来。她傍枝叶而坐，眺望着高悬于天空的太阳。

　　有穷国的子民正在祈求太阳神的帮助。但是他们不知道，太阳神已消失近千年了。

　　“这一千年里，他们没有得到太阳神的回应。”银灵子没有显露人形，但点点的荧绿已足令星芒排遣孤独，“有穷国的代代巫师，只能偶尔感应到路过的其余天神。”

　　“离洛与他的师祖们，从未目睹太阳神的神迹。人，为什么能为看不见的事物坚持下去呢？”

　　这是银灵子始终无法理解的事情。

　　“人间的国家都与天神们定有契约。”星芒浅蓝色的灵力，与银灵子的荧绿交织在一起，这是她多年的习惯，以自身灵力稍稍遮掩对方痕迹，“只是，天神千年来疏于履行职责。”

　　她不知道凡人还将在这样的绝望中支撑多久，是否来得及等到天神的弥补。对于天神来说，千年只是一瞬，但对于凡人，那已经是几十代孤立无援的岁月了。

　　有穷国是其中最不幸的国家之一。

　　因为他们所祭祀的神灵是太阳神。

　　天神们的确与凡人有着约定，但每个国家在尊崇所有天神的同时，也只选择了其中的一位来祭祀。千年前，刑天与夸父被定为邪魔时，祭祀这两位天神的国家都接到了警告，重新改换信仰。

　　但太阳神尽管被打入炎谷，他依然是众神之首，哪怕天帝都不敢废除人间的祭祀。

　　只是，他再也不可能给祈求他的凡人任何回应。

　　星芒不愿看见凡人的忧伤痛苦。

　　她是被放逐的天神，不能以此自居，更不能打着天神的旗号肆意现身。她或许默认过一些被救下来的凡人，传颂着“天神仍在庇佑凡间”的希望，但那只是杯水车薪。

　　归根结底，她不是能够挽救世人、带来真正希望的那种天神。

　　星芒散出去的灵力忽然间剧烈地颤动、破裂开来！

　　她转眼望去，日晷神台——受日光护佑之地，正前所未有地被幽暗之灵遮蔽。

　　星芒的混沌之灵穿破了重重阻碍。

　　她看到百姓惊慌地逃走，离洛不断用巫术向太阳神祈求，却只能得到神台残留的微薄灵力……那几不可感的一丝联系，没能驱散幽暗之灵，反而加强了反噬的力量，刺痛了星芒的眼睛。

　　天神不应当窥视另一位天神的祭典。

　　她双目流出泪水，无法抗拒地紧紧闭拢，身体也向后飞去。

　　直到片刻后，两片冰凉的银杏树叶贴上了她的眼皮，星芒才从那阵痛楚中缓解过来。

　　这是有穷国之间太阳神的古老契约的束缚。可悲在于，当太阳神行踪消匿，甚至不能降下灵力驱除那些幽暗之灵，契约依然限制着其余天神不能进入。

　　“你觉得怎么样？”银灵子的声音在她耳边，“我把你送到神庙前，你能自己走进去吗？”

　　神庙留存了大部分天神的塑像，于此刻的星芒有益。

　　但她不住地摇头，手急切地摸索着。银灵子幻化成型，将袖子送到她手边。星芒攥了：“银灵子，我感觉很不对劲……”

　　“就算太阳神近千年没有降过灵力，可是什么样的邪魔，敢于来他的祭典冒犯？”

　　直接以幽暗之灵遮蔽祭典上的阳光，这是绝对触怒神明的行为。

　　银灵子同样察觉了那邪魔的无所顾忌，以及气息的……在陌生中掺杂了少许的熟悉。他明白即将发生的绝不会是小事，但星芒绝不会坐视不理。

　　“你现在不能靠近日晷神台，留在这里休息。”他下定决心，“我会弄清是怎么回事。”

　　然而，几日后，银灵子带来的是星芒最不愿意听到的消息。

　　“有法师在祭典上扰乱，自称尊崇白帝。”他简洁地说，“有穷国的国王将他赶走了。但昨夜，他又在王宫接见了那个法师，法师宣称能治好公主，只要国王祭祀白帝。”

　　星芒的惊愕里有着耻辱。

　　“天神与人类有盟约。”她一字一句，“这个盟约是不能背弃的。”

　　白帝绝不是盟约里的“天神”，遮蔽太阳的幽暗之灵已经摆明了他的邪魔身份。由于盟约的保护，邪魔不能直接在人类国度宣扬自己，但他们可以寻找代言人。

　　这个白帝，他正试图说服有穷国背叛与天神间的盟约，去祭祀他这个邪魔！

　　蒙受夸父教诲时，星芒听到最多的就是关于祭祀、信仰的警告。

　　她抿紧了嘴唇，短暂地回忆起几十年前王宫花园里见过的、好奇胆怯的小男孩。星芒知道对邪魔的祭祀意味着什么，无论凡人还是天神，都是极大的伤害。

　　打破盟约是有代价的，白帝寄希望于凡人们主动打破。

　　“他要的祭祀是什么？”星芒直指中心，“我相信绝不会是什么三牲五畜，而是真正邪恶的事物……是淫祀邪祭，对吗？白帝想要活人祭祀！”

　　“告诉我。”她祈求地望着他，望着眼前这位邪魔，“国王没有同意。”

　　银灵子避开她的目光：“他的确还没同意，国王不愿牺牲自己的百姓。但是也快了……法师宣称山里有个野小子，将会给有穷国带来灾难，他要那个野人作为祭品。”

　　野人不算国民，而公主是国王心爱的独女。

　　阻挡在国王面前的，只剩下千年的盟约，以及心底的善良。

　　凡人已经在肆虐的邪魔中煎熬了太久，他们看不到希望。这是天神内乱的错误。如果凡人们支撑不下去，那并不是他们的过错，但他们会因此付出代价。

　　星芒的双手微微颤抖，她已经做出了决定。

　　“我要去见他。”她站起身来，“我必须告诉他，天神没有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