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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六章 ...


  •   坐在那扁扁一叶渡魂船上,紫英回头望向刀山火海。被熔岩映红的天空此时仿佛染了血,压着不断颤抖尖叫的山岭,仿若天崩地裂。
      火蛾与那男子的错过,千年误会千年恨,就算全是虚假,一旦颠覆,换来的却是这种结果……是喜是悲,大概连天也不知。
      “菱纱?是菱纱吗?”
      天河抓住划船的红衣少女,叫得急切。
      紫英缓缓放开揽住天河的手,接过菱纱手边的桨,与菱纱的伯父韩北旷一起划起船来。
      菱纱拍拍天河的脸,指尖沾上点点泪水。
      “傻瓜!猪头!笨蛋!臭野人!不是本姑娘是谁?难道你要说是山猪?”
      天河脸上涌上笑意,瞬间又双眼低垂,将菱纱抱进怀里。
      “菱纱,真的是菱纱。菱纱……我好想你……”
      菱纱回抱天河,轻拂他的背脊。
      这个背脊曾挡在她的面前,为她挡住琼华弟子的辱骂,为她挡住句芒的攻击,既可靠又温暖。而现在,这个背脊拂起来微微颤抖,落满了沉重。
      “哎哟!不会吧?哭了?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娇滴滴的了?一定是紫英把你宠坏了!”
      天河把头埋在菱纱肩头,拼命摇头,发丝蹭着菱纱的脸。菱纱只好无奈地笑笑,摸着天河的头,转向紫英。紫英双眼直视前方,与其说是聚精会神地划船,不如说是尽量不让自己将视线落在此方。菱纱又是苦笑。
      “紫英,看样子……你见到我不高兴嘛!”
      “不!”紫英慌忙看向菱纱,又像被什么扎了眼,别过头去,“我很高兴。”
      菱纱翻翻眼睛:“不闹你了。说正经的,你们到底做了什么,变成这样?”
      天河抖了一下,放开菱纱,握着拳、低着头:“我、我……”
      “我来说。”紫英打断天河,望了一眼刀山火海。
      火蛾悲痛欲绝的叫声,仍清晰地响彻天地。

      梓夜的故事,紫英讲得很淡,似乎想化开那让人在意的伤痛。可语落,天河仍是脸色苍白,心痛得不能自己。
      天河认玄霄是大哥,敬他爱他,最后却刀剑相向,东海隔千秋。
      天河认梓夜是小妹,疼她宠她,最后却亲自断她性命,泪飞花散。
      青峰独上隔尘埃,不知疾苦淡情丝。无愁无悲少缭乱,可怨当年落红尘。
      “天河……别想太多。梓夜她……”
      伶牙俐齿的菱纱也一时半会想不出安慰的话,只能一遍一遍地理着天河的乱发。
      “丫头,来了。”
      韩北旷猛然收了桨,紫英也陡然放出剑气,菱纱不禁握紧天河的手。火红的妖火像纱雾般罩着整条船,红袖红绸衬着脸上的红泪,火蛾眼中淡了疯狂,恍若目空无一物,犹似看破世间幻象。
      火蛾声音沙哑,声声皆是悲:“云天河。”
      紫英手中已聚起剑气,菱纱也双剑在手,唯独天河一脸漠然,听到火蛾叫他,只点点头。
      “你道梓夜是为了我?”
      “嗯……”
      火蛾一笑,百媚如常,仰天长叹,伤恸悠长。
      “云天河,你可知梓夜愿化作飞花,也是为了你?”
      “我……”
      “云天河……你就帮我看看这红尘之中,到底还有多少蛾子吧。”
      火蛾伸出手指,狠狠挖出双眼,一时血流如注,众人目瞪口呆之时,两颗血珠已落于火蛾掌上。火蛾轻吹一口气,血珠便腾起妖火,烧成细灰,全数飘入天河眼内。
      天河只觉双眼一阵火烧火燎的刺痛,捂着双眼,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晕厥过去。
      “勿惊,只是断筋死肌复生之痛,半个时辰后自会醒来。到时,看不看得见,就看他造化和老天的良心了。”火蛾抹着脸上的血,侧耳听着远方如雷的响动,“阎王那老爷子总算出兵了。”
      菱纱急急地看了她伯父一眼,韩北旷正要摇桨,火蛾却突然挥手,一道红光脱袖而出,撞在不远的结界上,又是一阵术力乱流。
      “老头倒有点脑子,知道把结界封起来。不过,也不想想姑娘我是谁,若我有意,也轮不到他坐这个位置。”
      菱纱望望阎王的鬼司已经骑着魂兽疾驰而来,一阵不安袭上心头:“火蛾姐姐……”
      火蛾背过身,面对声势浩大的鬼司:“妹子,若我有魂魄,就麻烦你渡了。”
      紫英叫道:“我帮你!”
      “慕容紫英,心于何处?所做何事?人生苦短,岂能错过?就算修身成仙,是厮守终生,是相望两恨,都只在区区一举。如我此间,你仍未知?”火蛾突然释放出强烈的气浪,惹得一身红裳如烈火吞舌,“快走!”
      菱纱咬咬牙,抢过紫英手中的桨,和韩北旷奋力划起来。
      “姐姐!你多保重!”

      紫花青石浮萍识,情愫挽意,执子手。花落空石何错落,描眉为谁,回身泪。并蒂莲生终不悔,往来反复,星辰花。千年夙愿微年陪,魂销忆处,叹无悔。
      火蛾已被鬼司们围个严实,身上千疮百孔,血流如注。
      气喘吁吁地吞了好几口气,却被一剑穿心,霎时口吐鲜血。那套红裳,已染遍血色。
      “火蛾!你私藏破境凡人,又欲毁刀山火海,可知罪?”
      身上的妖火已弱,火蛾脸上仍挂浅笑。
      “阎王老爷子早看我不顺眼,却耐到今日才动手,真是难为他老人家了。也罢,我已活得倦腻,有这等声势的葬队,也算没白活。”火蛾伸手从怀里摸出一短枝紫花,贴于面颊,“梓夜……等等主子。”
      耳边是鬼司冲杀上阵的嚎叫,异口同声,震魂夺魄。无数长枪击来,全数贯入火蛾体内。
      那红裳轻轻一抖,像极烛火前的蛾,凄惨得美艳。
      紫藤花架下,仍是花束满枝丫,花瓣纷落处,只见一粉紫纱裙的女童招着手,身边站着一男子,手执一束勿忘我。
      苍天,你叹世间男女皆是蛾,又可知,便为此情此景,烈火焚身、刀山火海,又如何?
      火蛾的手垂下,血沿着冰冷的玉臂流下,绕过指尖那枝勿忘我,落入滔滔冥河。

      冲过结界,菱纱松了口气。放下船桨,坐下来拍着胸脯喘气。目光落到躺在紫英怀中的天河身上,再看看紫英的表情,菱纱气得鼓起脸。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竟然跑到刀山火海来!要不是我和火蛾姐说起过你俩,火蛾姐又忙里忙外地帮你们瞒天过海,早不知死了几次!”
      紫英蹙着眉,心中惨痛皆显脸上。琼华弟子聆听师训的那副模样,让菱纱又气不起来。
      “阎王视火蛾姐为眼中钉,若你们不来,他也会找其它借口。今天这般结局,迟早的事。”菱纱捏捏天河的脸,心疼不已,“你们到底来这做什么?”
      “……帮天河治眼睛。”
      紫英话音刚落,菱纱立刻五雷轰顶:“治眼睛?冒这么大风险来治眼睛?紫英,你什么时候也变蠢了?”
      “我只是……想令天河开心……”
      “啪”的一声脆响。紫英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痛,意料之中,也是期盼之中。如此无用的自己,能落得一巴掌,已是奢望。
      “开心?你看看天河,都成什么样了?早知弄成这样,还不如我当初拉着天河自尽!”
      紫英紧张地看着菱纱,生怕她真的手起刀落。
      菱纱看着面前的少年,青丝已成白发:“你看看你自己,又是一副什么模样?我知你会为天河好,却没想到你瞻前顾后,弄成这样。”
      “菱纱,是我笨……我不似你,做不来……”
      “紫英!你不是我,当然做不来同样的事!”菱纱抓住紫英的双臂,一双黑瞳直摄心扉,“我不求你变成我,我只求你以慕容紫英的身分,伴在天河身边,做慕容紫英能做的事!这又有何难?为何你就想得那么复杂?”
      “菱纱……”紫英仍是犹豫,“也许‘梦璃’比我更合适。”
      得知“梦璃”越来越真实之事,菱纱竟笑翻在地上,船被晃得左右摇晃。
      “小紫英啊小紫英!你真是笨笨笨笨……哎呀!到底要说几个‘笨’才能像你这样笨啊?”菱纱抹着笑出的眼泪,“你难道就没想过‘要是梦璃在就好了’这种事?”
      紫英一愣,终是一点就通,恍然大悟。
      菱纱手搭凉棚,看着那通往人世的白光:“就快到了……”
      菱纱拉起紫英的手,放在天河手上。眉弯眼笑,朱唇轻抿成悬月。
      “紫英,笨也没关系,但不要再笨得连命也不要了。”

      鬼城鄷都,入夜了也如别处一般宁静。瑟瑟夜风,枝叶轻响,金铃织娘。
      鬼门关门下,紫英搂着天河,依着门柱,望着冥河夜波荡漾。
      怀中人动了动,眉眼微颤,缓缓睁开。星光坠落,明亮异常。
      天河抬起手,摸上紫英侧脸:“紫英?”
      “嗯。”只是应允,却深情低吟。
      指尖掠过耳廓,滑入那头白发:“紫英,你的头发……怎么白了?”
      紫英猛地抓住天河的手:“你看见了?”
      “嗯……我看见了……”
      天河轻轻挣脱紫英的手,仍流连于那发间,仿佛想找到一丝半缕记忆中的乌黑。
      “没事的,天河。只要修成仙,便可恢复。”
      天河张了张嘴,话哽在喉,回咽下肚。站起来,迎着夜风,遥望那冥河。
      河上寂静,看不见红衣红裳,看不见刀山火海。而短短几日之事,却要用一生来记。
      我不求你变成我,我只求你以慕容紫英的身分,伴在天河身边,做慕容紫英能做的事!这又有何难?为何你就想得那么复杂?
      菱纱,真的是我想得太复杂?
      紫英猛吸一口气,往前迈了一步:“从今以后,我会天天到青峦峰陪你,每年的即墨花灯会,我也会陪你去看,闲来无事,便御剑到你想去之地……”
      紫英说得急,简直呼吸困难。绞尽脑汁地说不出几句,回头看了一眼天河,立刻呆于当场。
      声声咀嚼,点点忧郁,桃花散尽,笑颜却在清凉后,不盼凤鸾烟花散,只等回眸灯火阑珊中。
      天河回看紫英,脸上的笑熟悉若往日,此时看来若隔了千年。
      紫英脑中一片空白,走上前,凑上脸,那双闪着星辉的眼就在眼前,身上的淡淡清香弥漫,唇下便是一阵柔软。
      轻轻一触,若蜻蜓点水;灼热异常,若艳阳高照。
      天河像被施了定身法,愣愣地看着紫英别开脸,耳根绯红。
      天河抬起手,手触在唇上。灼热的感觉还清晰地留在上面。
      “紫英……”天河刚一开口,便见紫英颤了一下,只好更压低声音,“这是……什么?”
      紫英猛然转回头,剑眉倒竖,真真吓得天河缩起身。
      半晌,紫英斟酌着缓缓开口:“这是……喜欢。”
      “‘喜欢’?”
      天河那半懂不懂的样子,令紫英只好咬咬牙,尽管双颊绯红,仍尽力解释:“这个‘喜欢’,不同于你对梦璃和菱纱的喜欢。你记清楚了!”
      天河挠挠后脑勺:“难道……是酒仙翁说的男女情爱的‘喜欢’?”
      “啊……没错,是……‘男女情爱’……”
      “可是……我们都是男的啊。”
      紫英抓着胸口,抿着嘴,眼神闪烁:“你……不喜欢……”
      下定决心地一转头,却撞上不知何时凑上来的天河的鼻子。顾不得鼻尖疼痛,便去看捂着鼻子痛出泪花的天河。
      天河揉着鼻尖,喃喃抱怨:“这个‘喜欢’好难啊……”
      紫英笑了,柔得像春风,暖得如旭日。
      紫英双手环在天河腰后,将他拉近自己。天河看着紫英的脸慢慢靠近,那双眼温柔得迷蒙。鼻间的阵阵暖息,撩拨得心旌澎湃。突然觉得脸上灼灼,羞涩得想闭上眼,却舍不得那双眼。
      唇面的柔软已经轻轻点上,天河动动身,想靠近紫英怀中。
      “哇——我说怎么这么热?原来有人三更半夜地在这里亲热!”
      两人急速弹开,脸上红得仿佛刚靠在烙铁上。
      不知何时蹲在旁边的男子一脸坏笑着站了起来,慵懒地揉着肩膀,晃着头。一头长发半披,随意地束在脑后。眉清目秀,却尽显洒脱。
      天河二话不说地扑上去,差点把男子撞翻在地上。
      “爹!”
      云天青胸口被狠狠撞了一下,就差背过气去:“臭小子!你爹好不容易活过来,你想谋杀啊?”
      “活过来?”
      “嘿嘿,你爹我只要乐意,随随便便就可升仙。”天青很得意地晃着手指。
      “爹,你不等大哥了?”
      “我听那个红衣丫头说,师兄被锁于东海,可不是一时半会能够回来的。我本来就不是等人的性子,如今等了几十年,算是极限。”
      “那你就不等了?”
      “我到东海找他!向他道歉,让他打一顿,我便可以逍遥自在去了。”
      紫英心想,那也得你没被他打死。
      天河歪着头,想了半天:“爹,你怎么找大哥啊?”
      “傻小子!人是长大了,怎么就不长脑子?”天青拍了儿子头一掌,“望舒剑在你那吧?给爹用用。”
      天河偷偷看向紫英,就这眼神,也逃不过天青的眼。
      又是一记暴栗:“臭小子!你娘的遗物你都敢给人!反了你?”
      天河捂着头,呜呜的像小狗。紫英心痛,却被天青瞪得不敢动。
      天青大手一伸:“拿来!”
      “这……”
      “喂!就算是老子的傻儿子给你了,借老子用一下总可以吧?你亲老子儿子,老子都不和你计较,你怎么那么小气?”
      “前辈……”紫英一阵红又一阵黑,“望舒剑……落入冥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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