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姬无为》玉轻阿七

5、海底针般的心思

　　疫区传来消息，患者们都康复了，如果三日之内不在复发，就开城通市。
　　整个边城否极泰来，百废待兴，劳民伤财的疫症终是过去了。家家户户重新整装，疫症时来不及装棺入殓的，家人都为他们建了衣冠冢。有些人家养上一两只花猫，为求个心理安慰。
　　这几日宁竹沥虽是空了下来，院里却是门庭若市，村民纷纷送来牌匾，什么妙手回春，华佗在世，悬壶济世云云。
　　他得了空就想着把预言送回家，“姑娘何时归乡，宁某护送你回去。”
　　要疯了，都这么长时间了，他们也算共患难的盟友，怎么还要赶她走。腆着脸，扯着他的衣袖晃来晃去，泪眼汪汪道，“我乡里已无亲属，孤身一人不想回去，宁大夫你收留我行吗？”
　　说完，用真诚水灵灵的大眼睛盯着宁竹沥的双眼，见他略带为难的眉心勾出一道细纹，不等他继续规劝，赶紧的接着说，“我会做很多事的，求求你了～”
　　蓦地，宁竹沥头皮一阵发麻，姑娘白嫩的面孔与自己不过一寸距离，鼻息间传来姑娘家特有的馨香。宁竹沥退开几步，深吐一口气，与她隔开安全距离，眉心挤得更深了。
　　嗓音干涩道，“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总归不好，这些天你去杨婶子那里暂住几日，我着手盖间茅屋，等腾出地方再回来。”
　　宁竹沥突如其来的松了口，她讶然了一大把，这也太容易了吧，她还以为要多费些口舌的，赶紧脸上挂上甜甜的笑，“谢谢宁大夫啦～”
　　能说服迂腐的书呆子，这已经是巨大惊喜了，预言不敢要求太多。杨大婶家就在宁竹沥隔壁，这不影响她跟在宁竹沥身后继续晃悠，麻溜的搬到了杨大婶家。
　　是以，正直的宁大夫在他家旁又盖了个草庐，将篱笆扩大围住三间房子。
　　“我自小认床，不能老是换地儿，让我留在这个房里好不好？”她拽着宁竹沥的衣袖左瑶瑶右晃晃，娇憨的耍赖皮。预言努努嘴耍着小心机，都知道“细工出慢活”，新茅庐几日就盖好了，肯定不如旧的好。
　　宁大夫自认雪灵芝那事儿欠姑娘一个解释，这会儿凡事都让着她，于是二人的邻居生活便正式开始了。
　　***
　　这几日宁竹沥很忙，忙着采药，种药田，补充库存。这几日预言也很忙，忙着思索以何种方式将宁竹沥送上天。
　　预言深以为，“凤凰涅磐，浴火而生。大凡能人轶事，死法应尽相同。古有伯姬坚守礼教而焚死，后有魏咎为民约降而自焚，又有孝平王后大义自焚于未央宫，种种先例证实，有志之士均自焚而离世之。”
　　选定方式，异想天开的预言姑娘觉得，“金佛飞升，又有救世之能，以后若是遇见麻烦可寻求援助。那就不能撕开脸面强行逼死，只得加以诱哄，使其自愿为之。加油吧～”
　　有了对策后面的计划自然要跟上，她与宁竹沥待在一处时，总忍不住两眼放光。吃过午饭，预言就随宁大夫上山收拾药田去了，要随时随地制造机会。
　　当然，这次的午饭是宁竹沥做的，自那次他见过姑娘的手艺后，便把这光荣而远大任务接到了自己手上，也让预言深深发觉能下肚和美味还是有些许差别的。
　　简单的小炒，却让她有了家的感觉，很温馨。
　　疫症过后，宁竹沥便在山上种下好些药苗，好处就是以后药材充足便捷，也有麻烦的地方，药田要时常打理，少不了频繁上山施肥灌溉。
　　这些药苗种下十几日了，山上土地肥沃，光照充足，长得格外壮实。预言提着小桶去山涧打水，夏末的天气清凉了些许，就连空气也格外清新起来。山水清凉，预言一琢磨，下界半月有余，还没洗过澡，顿时将自己嫌弃了几百回。
　　褪下衣衫入了水，温润的山水顿时把她包裹其中，这种感觉跟她在混沌中沉睡的情形是差不多的，清风拂过发稍，暖阳透过心底，暖暖的。
　　阳光透过繁茂的枝叶射下，不偏不倚直直的打在水面上，水面映射光影斑驳。浸在山泉水中，温凉的触感拍打的皮肤，将夏日的烦躁一冲而净，好不自在。
　　“小仙女下凡来渡劫，咿呀咿呀咿，老神仙有交代～”预言边洗澡边哼唧，此乃人生幸事啊！
　　预言玩的忘乎所以，宁竹沥等的烦躁，刚要张口叫喊，才发现一起生活这么长时间了，自己尚不知晓她叫何名。
　　宁竹沥踱着步子朝山涧去，走近顿时止步，十步不到的位置，预言全身光裸同他对视，俩人相对目瞪口呆。预言浑身颤抖了一大阵，发生这种事儿她第一反应是不是该大声尖叫或者跳进水里大骂流氓啊，方才她是不是思考太长时间错过最佳时机了。她立在原地，左脚踩着右脚，两只脚轮流踩，怎么办……
　　一片雪白直挺挺的闯入眼帘。碧水蓝天，枝叶笼罩，姑娘身量匀称，肢体纤细，皙白细腻的肌肤在稀疏的光照下宛若透光。
　　瞬间，宁竹沥脸色酱红蔓过了脖颈，控制住将眼珠子摘了下来，赶紧背过身来，耳根血管蹦蹬蹦蹬地跳。预言一看宁竹沥害羞了，提在嗓子眼儿的心倒是放松了，从容不迫的捡起衣衫穿好，提起水桶，一步步踱到宁竹沥身前，“让宁大夫等急了，走吧。”
　　宁竹沥跟在预言身后，脑子里乱七八糟，一会儿窘迫羞赧，一会儿瞧着她对此事毫不在意的样子，心里很是恼怒，红晕越过脖颈爬上了耳根，心觉这姑娘没有男女大防。
　　宁竹沥这真是冤枉预言了，身子被他瞧了个遍，姑娘的面孔实在挂不住。那些话本子上说的现今女子重节，被男子看见便要以身相许，或为保名节而自裁。
　　但是我们预言姑娘既没勇气要求佛陀娶她，更不可能自裁，因此只得装作若无其事。宁竹沥愿意多想，姑娘也是没有办法的。一路无言，预言提着水桶的掌心已经黏糊糊了，袅然无声尴尬的氛围教她心里十分尴尬，只恨没有老鼠洞容她钻进去避难。宁竹沥则是杂念丛生，心虚了个十足。
　　***
　　晚上用饭，宁竹沥还是正襟危坐，不苟言笑。预言姑娘心善，看不得人别扭，“宁大夫千万别多虑，预言自小跟个男孩子似的，对这些小事是不在意的，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宁竹沥端看着她，暗嘲自己庸人自扰，有些恼羞成怒。“你叫预言?”预言应了一声，心道他抓错了重点，“以前你没说过。”
　　姑娘脸色稍霁，相处这么些日子了，这位大神竟然还不知道她的名字？疫区的大夫们每日里喊她打杂都是指名道姓的，可见这位大神压根儿就没在意过她，预言气急勾起嘴角反驳道，“唔，以前宁大夫也没问，我以为大夫知道呢。”
　　宁竹沥捏着竹筷，低头道，“宁竹沥”。
　　预言反应过来笑了，眉眼弯弯笑的狡黠，“我知道呀，只是大夫你这娇俏的模样可是羞涩了？”
　　宁竹沥瞥了她一眼道，“姑娘家还是正经点儿好。”
　　“要我说呀，大夫你还是有趣些才受欢迎，每日里冷清着管不得姑娘们不敢登门。”她一早就发现了，杨家村里的不论大姑娘还是小媳妇都喜欢偷瞧着宁竹沥，可见宁竹沥还是挺受待见的。
　　倒是她这喜爱顶嘴的毛病，是自小养成的，在宁竹沥面前克制着又露了馅，这毛病一时半会儿改不了。出世前，她有些顽劣，她爹训她，她就跟她爹顶嘴。回天以后，天帝闷坏喜欢诓她，她不能明着顶，就在暗地里嘀咕。司命殿里，住了那么些年，司命嘴皮子功夫十分了得，她呢，便时不时同司命切磋。
　　这不，来到这里，一时改不了这毛病。忍不住的想跟人找茬顶嘴，换言之，她就是皮痒欠抽型。
　　同她搏斗对垒的都是个中高手，这会儿遇上宁竹沥，倒是显得她功力格外精深。
　　宁竹沥受不了她这牙尖嘴利的样儿，放下筷子，撩起衣袍起身离开，于是这顿艰难的饭就在一问一答中结束。
　　预言摸摸嘴角，暗道可惜了，“这么个别扭的男子，怎么就是佛呢？要是个普通的仙家，收了也不错。这样的男仙少有啊！可惜了～”
　　睡梦中，别扭的宁大夫开始了他第一次梦遗。他梦见山泉水中，不仅有她，还有他，姑娘脖颈莹白细嫩，泉水自颈部缓缓滑过，坠入水中……
　　作为大夫，他自是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一池春水搅乱了他的清心。以前他清心寡欲，无波无澜，今夜这梦教他十分难堪。
　　自这一刻开始，预言已经被列入宁竹沥的远离名单。宁竹沥被扰乱了心湖，他一面责怪自己克制不住，一面又忍不住注意预言姑娘。
　　预言敏锐的觉察到，宁大夫不理她了，洗澡风波已经过去有些日子了，她实在不明白自己哪里得罪了他。秉乘着“敌不动，我不动”的准则，预言觉着他既然不说破，那她就装作没发觉，以静制动。
　　预言百思不得其解，这男人心其实也是海底针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