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姬无为》玉轻阿七

4、蛇毒

　　日头西沉，斜阳没过山脊，一天的时间已经悄悄的从指尖溜走。
　　她在这里待了好几日了，干活儿逐渐熟练起来，大夫们见她机灵麻利，学东西也快，愈发喜爱预言，就将熬药的重任交付给了她。破旧的蒲扇，扇着缕缕红焰，看着瓦罐上方徐徐腾起的热气。模糊了她的视线，忙碌了一天下来，尽管筋疲力尽，她却觉得甘之如饴。
　　预言得了空闲，这才注意到宁竹沥不见了踪影。打听了一众大夫，得知宁竹沥带人上山去挖草药了。边城因疫症封城，城中药材极其短缺，又有不良商贩坐地起价，再加上没有补给，这种雪上加霜的情形使得疫症愈发难治。
　　这会儿天色已晚，红霞尽退，余辉中长庚星斜挂西方，宁竹沥却迟迟未归。一同上山的村民早已回来，说是宁大夫让他们采些好辨认的地黄和白芨，自己上山去采雪灵芝。 预言闻言放下药碗，安顿好病患，准备上山寻他。雪灵芝多生于山顶，生长位置很是刁钻，这么晚了她实在担心。
　　一路寻过去，顾不上欣赏沿途美景，山林静寂，四周了然无声。预言十分焦急，终于 在崖边发现了宁竹沥，斜斜的倚在岩上，昏暗的夜幕下看不出他的神情。预言快步走近，推搡他的肩膀，“宁大夫，宁大夫？”
　　像是不省人事，她蹲下身来借着月光才看得清楚，宁竹沥嘴唇乌黑，面色惨白，呼吸慢的像会随时停止一样，浑身止不住的颤栗。
　　尽管深陷昏迷，他手里还是紧抓着一株草，药草有着绿色茎部乳白色的花头，这大概就是雪灵芝了。只是这般中毒的模样是如何来的，预言俯身探查，只见宁竹沥的腰带紧紧地扎在膝盖上处，视线顺着捋到小腿处发现有两处小黑点，显然被蛇咬了。整个小腿都浮肿起来，肤色青紫，明明是夏日里，身上却凉的吓人，她心头一紧，怕是中毒有一段时间了，毒素已经扩散开来。
　　迅速将宁竹沥平放，把他袍子对襟处扯开，好方便呼吸。双手在伤口周围拢集，将毒血使劲往外推挤。毒素已经扩散，毒血并不好挤，预言只好俯身用嘴往外吸，直到伤处血色由黑转红。
　　一套急救措施下来一气呵成，没有半分犹豫，嘴里嘟囔着，为了你，本姑娘都豁命了。不知道是什么蛇种，自己会不会被感染……
　　预言随手抓了把三七草，揉出汁水敷在其创口处，用手绢绑好。再将雪灵芝嚼碎了，塞进宁竹沥口中，顺着让他咽下去。
　　传言说雪灵芝是神草，传言“活死人，肉白骨”。她不知是否真如传言那般神奇，也不知其究竟治不治蛇毒，只是觉着既是好药，多吃些总是无碍的。
　　做好急救措施，她便背起宁竹沥快步下山。山路本就不好走，更何况是夜晚的下山路，尤其再背上这么一个大男人，越发艰难。没想到他看起来瘦瘦弱弱的，会有这么沉！
　　一路踉跄，走到疫区时，已是深夜，幸好疫区有大夫值守。
　　“大夫，宁大夫被毒蛇咬了，您来看一下！”
　　大夫细细诊了脉，说，“好在处理得当，这会儿已无大碍，再服下些清余毒的药就好了。看着晚上可千万别烧起来，注意守着，有情况记得唤我。”
　　预言依言紧接着煎好药，扶起宁竹沥，喂他喝下。靠在床头守着宁竹沥，忙活了一天又加上大半夜，预言实在捱不住了，体力不支趴在床边睡着了。再强悍的神人也是个姑娘，这些天忙里忙外没有好好休息，体力早就透支了。
　　一早，预言被外边的喧闹声吵醒，而宁竹沥倚刚刚转醒。预言看了看他的腿肿已经消了下来，探了探他的额头并无异常，问道，“你好些了没，可有不适？”
　　“姑娘，我采的雪灵芝放在哪了？”见他答非所问，预言面皮一抽不禁有些气恼，再好的药材都是要治病救人的，命都差些保不住了，存着药草有什么用处。
　　“你昨夜中了蛇毒，灵芝草我自作主张给你服下了。”
　　一阵冷风袭过，预言“啪”的一声被推倒在地，随即愤怒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谁要你多事，那颗灵芝是治疫病的，滚！”
　　这一瞬间，预言觉得自己好像耳鸣了，耳朵嗡嗡作响，耳旁嘈杂，什么都听不清。那种感觉就像是你好心救了一头断足的狼，狼却怪你为什么不能将它的残腿保住。
　　“凶什么凶！灵芝和命哪个重要，我再去找便是。”预言姑娘爬起来，撂下一句话，头也不回的就跑了，声音略微带着哭腔。
　　爬上山顶，她越想越委屈，会武功了不起呀，混蛋！你以为我愿意救你，一个两个都欺负我，你不高兴，天帝不高兴，偏偏就我活该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受委屈，唔……
　　盛夏的山头，茂林翠竹，枝叶簌簌发响，远处传来几声鸟鸣，像是应和姑娘此时的委屈与不满。
　　她没想到，看起来文静儒雅的他，发起怒了这么吓人，好一阵子堪堪将内里的不忿委屈平复下来。
　　抬头望了下上空，碧天如洗，啐了一声，“都是混蛋。”又蹲在地上嚎了半晌，预言姑娘这才开始找药。
　　搜寻遍了整个山顶，净是不能入药的幼草，半棵雪灵芝没瞧见，预言再迟钝也发现异常了。姑娘没心没肺惯了，此时也不顾的生气了，深觉自己闯了篓子。
　　若是没有了可怎么办，越想越急，狠了狠心把袖子撩起来，既然没有别的办法了，只有如此了。咬着牙关，快速划破手腕，殷红的鲜血从细长的伤口中喷薄涌出，滴落在幼草上。
　　被血气灌溉的幼草迅速抽长，晶莹的茎叶上恍然泛着柔和的光亮，比昨夜那株更加茁壮水灵。只是乳白色的花头多了一点红晕，不如前一株纯净洁白。
　　撕了片下衣衬，随意缠绕在手腕上，便匆匆跑下山。
　　拿着雪灵芝一路飞奔，走到宁大夫跟前。低头紧紧地盯着脚尖，举起雪灵芝，“喏，给你！”
　　宁竹沥接过一怔，灵芝习性他是了解的，一次只长成一株，采摘过后半年再长一株， 如此往复。他上山找过多次，确实只有一株，因而并不指望她能带回雪灵芝，这会儿怎么会平白无故多出一株。这姑娘跑开后，他也后悔语气过硬有些伤人，毕竟是因为自己用掉的雪灵芝，他实在没有立场对姑娘发脾气。
　　宁竹沥是想道歉的，从她气呼呼的跑出去那会儿，他就反思是自己反应过激了。怎么说也是个娇弱的姑娘家，方才听值守大夫说了昨夜的情形，姑娘的确是他的恩人，是他的不该。
　　***
　　将药材与雪灵芝同煎，分给患者服用，看到病情确实有了好转。预言心里的忐忑才真正安定下来，幸好！她先前担心药性会发生变化，幸好管用。
　　这晚预言在梦中遇见了天帝，他很严肃，僵硬的面孔像是结了冰霜，“天道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你可懂得。插手凡世， 今后必得果报。你以血养草，不仅与自然相悖，还伤及本元，今后切不可为之。”
　　姑娘心头很暖，天帝关心她呐，难得从他顶着的那张面瘫脸上看到不一样的情绪，委实不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