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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巫蛊之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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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一早,宁竹沥起床的时候,预言已经把饭菜端上桌了。
精致的小菜,剔透的白粥,令宁竹沥胃口大开,忍不住食指大动。然而吃起来和看起来却大不相同,一言概之,“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宁竹沥看着她吃的那般香甜,又夹了一筷子尝了一下,不禁怀疑自己味觉出了问题,“姑娘,味道还可?”
“不错,大夫不合胃口吗?”预言一脸懵懂,他不好说明怕显得他对姑娘故意刁难,摆摆手继续。
姑娘这饭实在浪费食材,盐、酱油各种调味料样样没少,就是寡淡无味,实在难以下咽。
这也怪不得预言,自她开了灵识,便浑浑噩噩好些年。就说在司命殿的三百年,每日伴以美酒,没机会尝识人间佳肴。司命心情敞亮了会露上两手,也不过炸花生米,拌上一小碟嫩黄瓜,哪里沾染过良品。就这些还是她从司命淘来的话本子看过几次,预言姑娘自觉聪慧,这才做出一桌“美味”。
宁竹沥食之无味,索性放下碗筷,瞧着吃的欢快的姑娘,旧事重提,“姑娘,这里不适合你,还是早日离开为好。前几日我身染瘟疫,差一点就命丧黄泉,何况是你一介弱女子。如今边城已封,在下上山采药时,发现了一条山路,你翻过前头那座山,就能到邻镇了。”
预言速来不信奉女子本弱这么一套,一时语噎,只好闷不做声。看昨日里舌灿莲花的姑娘,这会儿一言不发,他也不逼迫她,将药材装进布褡裢就出了门。
预言默不作声紧随其后,给患者试药查体记录这些活儿,她都揽包下来。既然应了天命,她便做好本分,护佑一方。
一天下来,患病的乡亲情况各不相同,少有好转的,大多是朝不保夕,还有好些重症患者挺不过疫症折磨,撒手西去了。预言无法使用法术,不会治病,只能跟在大夫们身后瞎着急。
以前她觉得,凡人生老病死不似神魔形神俱灭,消失地无影无踪,他们好得还能留下完好的魂魄再入轮回。一世生死在她眼中就如过眼云烟,并没有太大伤神,就说她插手宁竹沥命格一事也是一时兴起,稍感惋惜。
如今身临其境切身体会,看到亲属们恸哭,才晓得生命珍贵之处。那些活着,沉浸在痛苦的亲人,才是最最不易的。不知道那年她出事的时候,父神会不会也同这些凡人一般无措,大概不会的,她的父亲是那么伟大的英雄。
***
一众大夫将死老鼠聚集且须撒上药粉将其焚烧的任务分配给了预言。遏制住疫源只有点火烧鼠尸一条路可走,死老鼠尸身僵硬堆积成小丘,密集的死鼠黑乎乎的乱作一团,其上蝇虫萦绕,任谁看了也受不住。
正值盛夏,气温很高,空气里腐臭的气味令人作呕,预言忍着恶心,强打着精神处理这些。
在烈日炎炎下预言恍然眩晕,是那些死透的老鼠在动!一惊,缓过神儿来定睛细看,那些死鼠不正常,其腹身以肉眼可见的幅度慢慢蠕动。觉察到有异,预言立即挑出一只死鼠,寻了根干枝划破其肚,刹那间红褐色小虫喷涌而出。她用力扩开死鼠的肚子,之间里面塞满了小虫,而老鼠的内腹已经被掏空了,只留了完好的皮毛。预言手指一颤,瞬间呆若木鸡,差些拿不住干枝,紧接着又挑出几只,情况与之前完全相同。
预言心知不妙,看这情况大概不是单纯地疫症了,赶紧点火焚了死鼠。
心头的疑惑将她层层围住,思索了这小虫的所有可能来源,无果,只得先从别处下手。
她打听到水源处立刻赶过去,流水汩汩,水色清透,看样子水源并没有被污。预言头大,不知道起因是最发愁的。按常理说,鼠疫一般大水过后,再或先是老鼠患病,再过气给人。
既然边城的死鼠并不是患病,而是被红褐色小虫蚕食了,乡亲们得病会是什么原因呢?奇怪,奇怪!预言边想边顺着河流往上游去,这条河贯穿整座城,会不会是水的问题。只是鼠疫已经这么长时间了,若是水有问题,大夫们没有不会觉察的道理啊!
“到底为什么呢?”预言嘀咕着,没有一点头绪,不自觉已经走到支流的最北处。
这里是南梁和北魏交界,河流被城墙截断汇入护城河,预言蹲在河边,百思不得其解,眉头皱成一团。
忽然流水中漂过一丝红,预言乱绪渐明,拍腿而起,“唉,虫子!”
是了,这与死鼠腹内的红褐色小虫一模一样,赶紧抽出细棉软帕包住几只,急匆匆往回跑。
“宁大夫,你快看看,这是什么?”
宁竹沥看着捧在面前包在手帕里的虫子,脸色十分凝重,语气笃定,“是巫蛊!”
预言对前朝旧事并不了解,疑惑道,“是西汉的那个‘巫蛊之祸’的巫蛊吗?”
他赞赏的看了预言一眼道,“正是,巫蛊有几个旁支,以用法作用类型不同分成几类,西汉是人偶诅咒,这种小虫是毒虫。这种东西十分毒辣,一旦沾染不易医治,你是从何得来?”
见宁竹沥一脸严肃,预言老老实实将前因后果讲了明白,“那是不是说,这次鼠疫并非天灾?”
他大概明白了,只是有些不敢相信,竟然用这么狠毒的手段来对付手无缚鸡之力的老百姓。冷着铁面,黑沉的眼底酝起狂风骤雨,音色冷冽透骨,“自然不会是天灾,是我一开始走错了方向,没有从人为方面想过。想是有人将其投入水中,蛊虫入了城内老鼠体内,使得老鼠染上疫症。鼠疫一旦暴发,疾病肆虐,城中百姓身患疫症,结果不想而知,这是要屠城啊!”
预言心惊,“难不成是北魏,边城地处两国交界,他们竟然伤及无辜!”,她虽涉世未深,却也明白人命宝贵,两国交战死伤不可避免,怎可用这般阴毒的法子祸害平民,何至于斯!
宁竹沥很是着急,现在知道了是蛊毒也是于事无补。鼠疫已经过气于人,当务之急应将此事上报朝廷,防范敌国有所动作。只是边城官员早就退了个干净,朝廷不管城中百姓生死。
“姑娘,在下要去边防营将此事向守城将军禀明详情,此事万万不能透露一丝半毫,还请姑娘守口如瓶。再有将灭虫药粉两个时辰投放一次,不可让贼人再有可趁之机。”宁竹沥研了药粉撒入河中,先将源头灭了,并嘱托预言妥善处理。
预言自是知道这事的严重性,忙不迭地应称,“预言有数,宁大夫注意安全,一路小心。”
***
宁竹沥马不停蹄的赶往边防营地,城内无官员主事,驻扎边城的李将军手握大权,只有这一条路子了。此前李将军曾身受箭伤,宁竹沥有幸医治过这位将军,算是有过一面之缘,进营地不是难事儿。
李将军一听勃然大怒,大骂边城县丞,“好些个贪生怕死的家伙,老子在外拼死守护我大梁,一帮杂碎!人命关天的大事前竟先紧着自个的狗命,弃百姓不顾。”
“杂碎,混账东西。”李将军胸腔剧烈起伏,气急喘着粗气,爆言粗语不住地斥骂。
随后唤进副将吩咐道,“子轩,你去把县丞给我绑来!要他知道,在这里他首先是大梁子民!带上打龙鞭,如若不从,先斩后奏!”
“是!”副将领命下去。
宁竹沥出言安慰,拱手道,“蛊虫一事,还请将军早作打算。”
“多谢宁兄弟,多亏了你啊,否则边城亡矣!”李将军双眼含泪,说着竟要屈膝下跪。
宁竹沥赶紧扶住,心中叹息,不再言语。他知道李将军是个为国为民的好官,不成想为了百姓竟要向一介布衣屈膝。有将如此,实乃大梁之幸!
李将军接着道,“不知可有防治之法,这毒虫既然能毒害老鼠,对人有没有直接危害?”
“将军勿忧,蛊毒喜食污血,战场将士伤口定要处理干净清洁到位,防患未然。”
***
预言按照宁大夫所说的做了,这三天死鼠确实不多了。隔离得当,鼠疫不再蔓延,可是患病的村民病一直拖着,却不见好转。
宁竹沥整日里愁眉不展,从医书里翻出一道古方,因先前没有用过,他担心其中再出现差错。药方中有一味雪灵芝,传言雪灵芝可治百病,城中齐银山上就有此草。那草只有一株,若是用的不当,可是来不及的。
预言手持医书细细捻了捻,纸张微微泛黄,虽是有些破旧,却隐隐有缕缕檀木味儿残香附着扉页,料是此物约是香灰化成。宁竹沥既是缘泽深厚,定然少不了些个神仙度化,因而她并不十分惊讶。
既然是神物,就算不对症也是没有害处的,预言稍作提醒,“宁大夫,既是前人经验积累,不会有差池的。此时应该放开手脚,怎能畏首畏尾误了时机。”
就算预言不说,宁竹沥也明白,就算他想斟酌再三,病症是不会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