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悠悠江沪（玖） ...
-
天色渐渐阴沉了下来，偶有凉风吹过，扬起一地败谢的花瓣，复又落下。
十日后，一行人马匆匆赶到南陵城，可为时已晚。
南陵城杨知府已经先一步在屋内悬梁自尽，散落一地的纸张，仔细查看，方才发现其中除了有与宜春苑来往的书信，更夹杂着大笔的银票，数目远远超过了一个知府应得的俸禄，令人瞠目。
皇上震怒，调动几乎所有的人马搜查宜春苑，一时间风声鹤唳，满城风雨。
“二位，里面戒严了。”门口的侍卫面色冷淡。
“戒严又如何？”陶幼蓁皱眉，面露不悦，“我们奉皇令查案，这府衙都不让进？”
“太子殿下与夏大人已经在里面查案了。”侍卫答道。
“他们？”陶幼蓁嗤笑，“他们能查出……”
“算了，”纪容安打断道，“我们走。”
陶幼蓁看了看纪容安，只得叹了口气，转身跟上。
“他们没理由拦我们。”陶幼蓁不满道。
“我知道，”纪容安轻轻捋了捋她的发丝，“你气不过？”
陶幼蓁皱眉不语。
“我现在落入这般尴尬境地，还是避其锋芒为上，”纪容安嘲讽地勾了勾嘴角，“那些侍卫也不过是会审时度势罢了。”
陶幼蓁瞥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嫌弃我没骨气？”纪容安无奈道。
“不是，”陶幼蓁低声道，“我只是暗暗觉得有些奇怪，如果能看到杨知府的尸体就能印证我的猜想了。”
“你别又碰那脏东西，”纪容安皱眉，“让你哥来。”
“我上次也没碰，况且大哥也不是能呼来喝去的，”陶幼蓁白了他一眼，“我只是觉得……”讲着，她放低了声音，“觉得有些顺利。”
“事情往着我们要的方向去了，”纪容安闻言，心下浮上一丝怪异，“而且夏云锦一点也没着急。”
“我现在有点怀疑那晚在地道里，夏云锦是故意让我们看到他，引发这一系列的连锁后果，”陶幼蓁推测道，“甚至连杀死你所有的弟兄，火烧青楼，激怒我们查案等等都是他设计好的。”
“可这样做他的目的是什么？”纪容安反问，“还有两个知府相继死去，这么大手笔绝对不可能只是针对你我。”
陶幼蓁抬眼，定定地看着他，“那如果是我们背后……”
“到了。”纪容安伸手按住了她的唇，指了指她身后。
陶幼蓁回头，面前是暂住的宅子，而李元进正站在门口，在陶幼楠耳边呢喃着什么。陶幼蓁看去的那刻，二人也刚好看了过来。
“大姐，大姐夫。”陶幼蓁笑着揶揄道。
李元进满意地笑了起来，陶幼楠有些局促，撇开目光不欲多语。
按着以往，大姐也该反过来揶揄她一番，可如今扑面而来的生疏感让陶幼蓁感到心里发堵。
纪容安暗中捏了捏她的手，上前一步扯开了话题，“三皇子准备何时完婚？”
“吉日本是定在两日后，可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李元进无奈道，“看皇上的意思，现在一切从简，等回了京城再正式办。”
“两日后？看现在的样子很仓促啊。”陶幼蓁皱眉。
“至少我应该能赶得上了。”纪容安叹了口气。
“谁能想到这案子查了这么久，良辰吉日又不能改。”李元进道。
几人寒暄了一会儿，李元进与纪容安便忙各自的事情去了，陶幼蓁想了想，抬脚追上了陶幼楠。
陶幼楠步子一顿，终是没有在身后关上门。
浅画浅说上了茶，缓缓退了出去，只余下弥漫的茶香在二人之间飘荡，气氛似乎有些凝滞。
踌躇半晌，陶幼蓁轻轻开了口，“大姐近日身子如何？”
“无碍，”陶幼楠答道，“你的案子进展如何了。”
“不怎么样，”陶幼蓁摇了摇头，“谜团太多，阻力又大。”
“那就别查了罢，”陶幼楠缓缓道，“这案子不牵扯你多少，现在还能全身而退。”
“可是……”
“父亲渐渐断了与纪家的往来，”陶幼楠打断道，“现在这局势，我相信你能看懂，自己应该如何自保。”
陶幼蓁一怔，看着面前眉目依旧温婉的陶幼楠，总觉得什么在悄悄变化。
陶幼楠也不多语，只是轻轻支开小窗，霎时，湿气带着零落的残香涌入室内，陶幼蓁心头猛地一震。
这花香！
“怎么了？”陶幼楠看着陶幼蓁眼神一亮，有些奇怪。
陶幼蓁开口，又想起方才大姐的话，字句到了嘴边转了个弯，“无甚，只是这花香似乎是以前在京城未有闻过的。”
“是么，”陶幼楠淡淡道，“说来倒是出来许久，也不知三弟五妹如何了。”
“自然是过的很好，”陶幼蓁道，“不过出了这事儿，估计皇上也没心思多在这里逗留了。”
“可惜我就算回去了，也不一定能见到他们。”
“我会带着大家来的，”陶幼蓁笑着道，“大姐无需挂心。”
陶幼楠微微一笑，可陶幼蓁看着，心里总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感觉。
案子有了线索，陶幼蓁也无心耽搁大姐多少时辰，随口唠了几句家常，陶幼蓁起身离开，匆匆出门去寻纪容安了。
陶幼楠看着她离去的方向，上扬的嘴角渐渐沉了下来。
这时，屋门被推开，一个中年男子背着手，在浅说的搀扶下跨了进来。
“父亲。”陶幼楠起身行礼道。
“如今她是连你的话也不听了，”陶远冷声道，“当真是不念一丝收养之情，还不如养只猫猫狗狗。”
陶幼楠抿唇不语。
再让她这么查下去，后果不堪设想，大概除了她自己，没人能保全。
她眼角的余光瞥见屋子一角备好的嫁衣，眼神渐冷。
“行了，你也要成亲了，好好去准备吧，”陶远语重心长道，“以后有些要靠你打点了。”
“那太子那边……”
“回头让婉儿嫁给夏云锦就好。”陶远挥手，不欲多语。
陶幼楠垂首，也不再追问。
“这才别了多久，你想我了？”
“迟早抬头不见低头见。”陶幼楠瞥了他一眼。
纪容安闻言，脸上喜色更重，只恨得屋门口搂搂抱抱的影响市容，憋得心痒痒。
“我发现了一些东西，”陶幼蓁拉着他的手往外走，“你还记得我之前百愁莫展的那味道么？”
“你找到了源头？”
“有点眉目了。”陶幼蓁道。
“诶等等，现在都快天黑了，这么急？不吃个晚膳再走？”
陶幼蓁连头也没回一下，任地他连天的抱怨散在夕阳的残红中。
陶幼楠的窗子朝着西南角，那味道当是从西南城郊飘来。二人便趁着夜色，寻摸到了城郊，可令人失望的是，那原来的味道却消失不见。
“你……”纪容安刚想开口揶揄两句，被陶幼蓁一眼瞪了回去，讪讪地闭上嘴。
“虽然的确有些不同寻常的味道，可不是我之前闻到的那个。”陶幼蓁有些沮丧。
纪容安倒也不急，席地而坐，“反正我是什么都闻不到。”
陶幼蓁在他身边坐下，托着头看着满目的繁星发愣。
“白天阴沉沉的，晚上倒是晴朗地很。”
纪容安轻轻摸了摸她的头，低垂的星子映在他眸中。
陶幼蓁垂了眼帘，捉了他的手掌，斜靠入他怀中，在他颈边似有似无地蹭了蹭。
“大姐劝我别查了，”陶幼蓁轻声道，“似乎是家里的意思。”
“我爹之前还跟我大骂你爹，说什么看着我们家落魄了就恩断义绝。”纪容安轻叹道，“也是，他自己又无甚战功，本来纪容凛也算个角色，如今……”
“如果这案子查不清楚，你就没法抵罪。”陶幼蓁合上了眼眸，疲倦席卷而来。
“皇上还没罢我的官，应该是不会让我死。”纪容安倒是无所谓，“只要不死，之后大不了我辞官，捞个清闲。”
陶幼蓁幽幽地叹了口气，有些恍惚，脑袋昏沉，几乎就要睡了过去。
忽而一阵夜风拂过，带着香味的湿气扑面而来，这回连纪容安都认出了那味道。
一时间困倦消失殆尽，二人往着风来的方向快速赶去。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风渐渐停了，那味道竟然又不知所踪，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奇诡的气味。
陶幼蓁让纪容安停下，自己则蹲下身查探起来。
不同于江沪城外及腰高的花丛，这里的花朵倒是零落点缀在青草之上，花瓣细长，香气扑鼻，冲地陶幼蓁脑子发胀。
“啧，明明应该就是这里啊。”陶幼蓁朝身后的纪容安招了招手，“不会还要往里面去吧？”
“这味道怎么这么奇怪，你觉不觉得？”
身后人没有应答。
陶幼蓁摘下一朵，放在光线好的地方仔细看了看，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正当思忖之时，附近稀稀拉拉出来十来个黑衣人，陶幼蓁一眼便认出，这与先前多次刺杀她的那群人一样。
“又来？”
陶幼蓁挑了挑眉，刚想招呼不远处呆愣的纪容安，定睛一看，察觉了些许异样。
这些人应当训练有素，可如今却宛如傻子一般目光呆滞，不往她靠近不说，还抽出了刀剑，互相打了起来。
陶幼蓁皱眉，困惑之际，脑海中忽然划过一道闪光。
她想起来这花朵曾在某本医书上看过，应当是叫长红花，因花瓣细长而得名，生长在南方，极为稀少，服用有极大的致瘾效果，其香气特殊，干燥与湿润的时候香气不同。
南方春季多雨，空气湿润，不管之前是入了药的，亦或是今日空中飘来的都是湿润的气味，而现在自己脚下的是干燥时的香气，也难怪找了半天也找不到。
陶幼蓁想到这里，惊觉那作坊不一般，生产药物里用到了如此致瘾的长红花，那岂不是……
还未等她细想，面前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所有的亮光，与此同时，腰腹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痛得她几乎没有力气叫喊出声。
陶幼蓁缓缓低下头，锋利的寒刃映着清冷的月光，还有那再熟悉不过的人脸，但以往与她嬉笑怒骂的他，此刻面目狰狞，双目充血，可怕地让她陌生。
力气渐渐抽去的瞬间，她突然想起书上那写在角落里的小字。
长红花万万不可在干燥时采取，干燥时候的香气具有极强的迷幻效果，让人成魔。
作者有话说第37章 悠悠江沪（玖）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