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三：几回魂梦与君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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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答案在你，而不在我。”
酒吞一边回想着阴阳师的话一边回到了大江山，从屋子里翻出茨木留给他的那坛酒。
虽然嘴上一直很嫌弃，但事实就是，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是有那么一点舍不得喝茨木为他酿的酒。茨木留给他的东西毕竟不多，除了几百年来的回忆，也只有这个能让酒吞觉得他好像还在自己身边一样。
既然他想不明白那个阴阳师的话，就只能从茨木本身下手，而最有可能给他答案的，唯有这坛酒。
酒吞童子毫不犹豫地拍开封泥，清冽的酒香就这么飘然而出，令他心神为之一荡。
这香气冷冽明澈，带着冰雪的洁净和寒意和桃花的清甜幽远，不用猜都知道是那个家伙在安倍晴明那里混熟了之后和他的式神商讨着一起酿造的。
酒吞举起酒坛往嘴里灌了一口，灼烧感便从舌尖一直蔓延到腹中。
好烈的酒！
酒吞之前从未想过会有什么酒比他葫芦里的神酒更烈，可茨木酿的，却已经不相上下了。
他闭上眼，便感受到一阵熟悉的妖力散逸出来，正是茨木的力量。
“这坛酒是茨木亲手所酿，凝聚着他的一滴心头血，一旦他身死，他的所有妖力都会汇聚到这滴血上……”
酒吞耳边又响起了阴阳师的话。
“这个蠢货……”
心头血是何等重要的东西，哪里容他随便取来用呢？
不对——
茨木怎么会随随便便做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
一直以来把酒吞吹得天上有地下无，认为世上除了酒吞没有人能够支配他茨木。
更不用说考虑死的问题了。
为什么他会做这种没有必要的事情？
安倍晴明给的说辞他一个字都不相信，危险和敌人只会让茨木童子兴奋而不会引起他的担忧，茨木本身也不是这种愁肠百结的性格。
——除非他在那个时候已经意识到了自己必有一死。
可他是怎么知道的？
酒吞猛地睁开眼睛站了起来，忽然感到有什么从他肩头滑了下去，“砰”地砸到了地上。
“……吾友？”
听到这个称呼的酒吞一愣，瞪大眼睛看向倒地的白发大妖，表情几乎有些狰狞。
白发的大妖感受到挚友周身挣扎着升腾起来的瘴气，表情一下子兴奋起来，连忙站起来说道：“来战吧吾友！”
酒吞童子二话不说，伸手就掐向他的脖子。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可以冒充茨木。
——即使是幻象也不被允许。
鬼王的杀气并没有让茨木童子退缩，反而叫他兴奋地战栗起来——唯有这样的强势，才是他认识的那个酒吞童子。
然而下一秒，让两只大妖瞠目结舌的事情发生了。
酒吞童子的手穿过了茨木童子的咽喉，白发大妖却毫发无伤。
茨木愣了愣，表情立刻变得严肃起来——千百年来，这还是酒吞第一次看见这样的表情出现在茨木的脸上。
“吾友，”茨木皱了皱眉，“你这是……”
不用他提醒，酒吞童子也意识到不对的是自己——堂堂鬼王居然失去了自己的实体。
“到底是何方宵小，”茨木咬牙切齿，杀气腾腾，“吾友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那个家伙，把你的身体找回来的！”
“等一下，”酒吞刚想拦住他，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啊，茨木，你这家伙，不是叫你不要跟过来了吗？”
两只大妖顿时露出了惊愕的表情，茨木童子更是困惑地看了一眼身边的酒吞，而后循着声音走去。
枫树下喝着酒，发出方才声音的，赫然是感受到了茨木妖气的酒吞童子——或者说，另一位酒吞童子。
茨木迟疑了一下，走上前两步，道：“吾友，别再沉迷酒色了，快起来与吾一战吧。”
坐在枫树下的酒吞童子百无聊赖地看了茨木一眼，说道：“茨木童子，本大爷的寂寞你是不会懂的。”
“吾虽不懂，却也知道定是那个鬼女红叶害你至此。”说到这里，茨木毫不犹豫地泄露了自己的杀意。
大江山鬼王因为酒意而显得迷离的双眼顿时清明起来：“茨木童子，如果你敢对红叶下手，别怪本大爷不客气了。”
茨木这才露出几分畅快的笑意：“吾友，就是这样，痛快一战吧！”
两只大妖打得天昏地暗，跟随茨木而来的酒吞却觉得眼前的场景诡异的眼熟。
酣战过后，两位大妖也不顾身上的伤口，靠在树下一起喝酒，茨木很快就被酒吞灌醉，树下的酒吞便独自一人喝酒望月，直到困意涌上来，便沉沉地睡过去。
没有实体的酒吞就这样在一旁看两只大妖睡了一夜，第二日天刚破晓，另一个酒吞便睁开双眼，隐去妖气，飞快地离开了。
他刚走没多久，宿醉的白发大妖便晃着脑袋醒了过来。
“要赶在吾友之前醒过来，真是件不容易的事情。”这是他醒过来的第一句话。
他分明知道酒吞童子每次都会赶在他之前醒来，以便脱离茨木的纠缠。
守在他身旁的酒吞有些恍神。
有一种醉，叫世人皆醉我独醒，有一种智，叫大智若愚，前者说的是酒吞，后者指的不正是茨木吗？
能在酒吞颓废的情况下将大江山大理得井井有条的茨木童子，从来不是鲁莽之辈，他只是将他对鬼王最诚挚的憧憬和最衷心的景仰毫无掩饰地传达出来。
他们之间的情谊没有遮遮掩掩、弄虚作假的必要，因为他信任鬼王如同信任他自己一样。
他相信酒吞会懂。
而对酒吞来说，茨木也确实如同一张白纸一样好懂，懂他对自己的尊敬和憧憬，懂他真诚外表下的理智和冷静。
他不懂的其实是他自己。
茨木却比酒吞还要懂他自己。
所以他说：“吾信任自己，如同信任吾友一样。”
说道这里，他不由地笑了笑，接着开口：“如果这世上有谁是我绝对不会错认的，唯有吾友。”
茨木有多强大就有多骄傲，很多人他不会记得也不屑记得，唯有酒吞童子，是他融入骨血无法忘怀的向往。
所以他绝不会认错。
酒吞几乎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思索了一下，便也不再拐弯抹角，说道：“茨木，我来这里只想提醒你一件事情，离我和大江山远一点。”
就在刚才，酒吞终于想起来为什么之前的场景看起来有些有些眼熟了——
那是曾经发生在他和茨木之间的，过去某一日的事情。
酒吞敢肯定自己通过某些渠道回到了过去，他几乎立刻想起了阴阳师那句“答案在你，而不在我。”
既然他能回到过去，又为什么不能做出改变？
听了他的话后，茨木愣了愣，竟不觉得惊讶，平静的神色甚至带着些许笑意，金色的眼眸中流转着熠熠的光芒：
“唯有这件事情，吾做不到。”
谁能把印刻在骨子里，流淌在血液中的东西轻易剥离呢。
酒吞脸色一变，说道：“可你会……”
茨木摇头制止了他的话：“吾友啊，未来的路，终究是吾自己走出来的。”
他毕竟是茨木童子，不懂得放弃，也学不会退缩。
接下来的日子，茨木几乎没有做出什么改变，一边处理大江山的事物，一边为安倍晴明奔走出战，可能是由于有未来酒吞的陪伴，他去追逐另一个鬼王的时间渐渐减少，甚至对后者沉迷酒色采取了些许放任的态度。
酒吞觉得有些不妙。
“离我和大江山远一点。”
“可你会……”
这两句话透露的信息实在太多了。
茨木很多时候只是懒得动脑，但不代表他不会。仅从这两句话，他立刻就推断出自己会为了大江山而牺牲——连他都牺牲了，又该是多么艰难的一役？
酒吞一边懊悔自己太过心急说了不该说的话，一边又一刻不离地盯着茨木，提醒他避开可能有的危险。茨木死的时候他并不在身边，甚至作为大江山之主他竟然是最后一个知道大江山被人入侵这件事情的，安倍晴明来得迟，他也只比这个阴阳师早一步而已。
茨木显而易见地焦躁起来，他没有问身边的酒吞，是因为知道对方怕自己送死，所以不会透露更多的信息——所有能让自己避免危险的信息对方都已经提醒过了，比如人类，比如黑晴明。茨木转头就一字不落地告诉自己沉醉在酒与月色中的挚友，却被当做了耳旁风。
这个发现让他更加焦躁起来。
如果是别的妖怪说他会死，早被茨木一爪子拍死了。唯有酒吞，也只能是酒吞开口，他才不会生气。
不仅不会生气，还会深信不疑。
可他查不出一点端倪。
死并不是多么可怕的事情，他放不下的是自己颓废至今的挚友和花费无数心血为挚友打理的大江山。
忽然有一天，他找到了桃花妖，请求她同自己一起酿一坛酒。
酒吞的脸色顿时变了起来。
事情仿佛陷入了某种无法改变的循环。
他眼睁睁的看着茨木凝出一滴心头血融入酒液中。他面目狰狞扭曲，茨木却平静自然，甚至还有心调侃了一句：“挚友，我未必会死。”
酒吞简直想破口大骂——未必会死你做这种事情干什么？
茨木说道：“能让我死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至少我所知道的人类中，除了安倍晴明，没有人有这样的实力。但如果是他的话，吾友早该提醒我——杀死我的甚至不是任何一个叫得上名号来的大妖。所以，我绝不是被人堂堂正正打败的，唯有阴谋诡计，才会让我那样失手。”
说到这里，他又傲然笑了笑：“人类对付我，也只能用这种手段了。”
作者有话说第3章 三：几回魂梦与君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