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四：尔今死去侬收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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茨木童子又一次来到这片枫叶林。
霜枫正艳，犹如鲜血的绮丽色彩实在美得有些不详。红发的鬼王却一无所觉地倚在树下醉生梦死。
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他有些不悦地皱起了眉。
茨木脚步一顿，而后又若无其事地向前迈了几步，说道：“振作一点吧吾友，现在不是你能够沉溺酒色的时候。”
鬼王低沉的声音响起：“够了茨木，我说过很多次了，不要拿这些事情来烦我。”
“吾友……”茨木还想再劝，酒吞摆了摆手，说道：“闭嘴吧茨木。”而后便将自己的鬼葫芦扔给了他。
平日脾气嚣张得和鬼王有的一拼的鬼葫芦此刻温驯地任由茨木拿着。
茨木知道现在说什么酒吞都听不进去，只能认命坐到他身旁喝了一口，忽然脸色一变，眼前的场景连同挚友的身影一同如飞花般散去。
空中飘落下一缕红发，带着鬼王的妖气，茨木伸手接过，脸色骤然沉了下来。
鬼之子带着森森鬼气的地狱之手向虚空一抓，而后便听见了食梦貘痛苦的呜咽声。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在茨木童子面前冒充酒吞童子——除了酒吞本人。
以带有鬼王妖力的头发为媒介，加之鬼王的葫芦，最后通过茨木自身的记忆构建一个幻象，时间一长一定会露馅儿，但若要骗过茨木一时，却是足矣。
所以对方的目的必然不是长久的欺骗，而是……
茨木脑海中仿佛有什么一闪而过，最终却被不远处酒吞带着怒气的声音打断：“茨木，我的葫芦怎么在你手上？”
茨木愣了一下，有些警惕地看向渐渐走来的酒吞童子。
这会不会又是一个假象？
目光触及到酒吞身后飘着的背后灵时，他心中才有些恍然。
——难怪刚才一直觉得有些不对，这位来自未来的挚友向来与自己形影不离，方才居然不见了。
没有实体的鬼王发出恼火的质问：“茨木，你刚才到哪里去了？”
——这就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另一个自己身后的原因了。刚靠近枫叶林就失去了茨木的身影，他唯一能想到的线索就是这个时间的自己。
茨木的表情有些奇怪，这个时代的酒吞童子没有发现，另一个却看出来了。
“你怎么了？”
“你在干什么？”
两个酒吞童子同时发问，茨木微微犹豫了一下，问道：“吾友，这个葫芦……”
“我刚想问呢，”酒吞童子皱起眉，“它不是应该在红叶那里吗？”
茨木心下一怔，道了声果然。
他在要不要告诉酒吞实话的选择中挣扎了半天，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我刚才看见她和那个人类阴阳师……”
酒吞一把抢过葫芦，沉声道：“我就知道，他们在哪里？”
茨木指了指枫叶林的深处，还未答话，红发的鬼王便如风一般地消失了。
“茨木童子，你想干什么？”
来自未来的酒吞童子不同于这个时代的自己，他没有沉溺酒色，更没有对鬼女红叶一往情深，他当然看出了茨木神色中的端倪。
茨木没有回答他的话。他不知道这个地方是否被什么人或者妖下过咒术，自己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又是否会被知晓。
“这件事是不是和红叶有关？”见茨木不回答，酒吞还以为他心有顾忌，又问了一句，谁知茨木还是不答。
“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鬼葫芦被动了手脚？你他妈倒是给本大爷吭声啊！”
茨木摇了摇头，沉默不语，飞快地赶路。
他从这一刻起要倍加小心，唯恐因为任何疏漏改变既定的未来。
——好嘛，现在轮到他对自己不理不睬了。
意识到这件事情的酒吞童子几乎要被气笑了，却见茨木忽然脚步一顿。酒吞还以为他终于想起来要“认错”了，却见茨木周身鬼气翻涌，转眼便失去了身影。
酒吞愣了半天，反应过来之后气得往树上砸了一拳，却因为没有实体，仿佛打在了棉花上一样，心中的愤怒无处排解，深深地吸了几口气。
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他刚想这么说，忽然就回忆起了以前茨木被自己躲着，面对自己不理不睬时的样子。
那时候的茨木童子，有没有过这样的愤怒和受伤呢？
酒吞童子立刻冷静了下来。
他忽然想起刚才那一幕发生在大江山退治前不久。这个时代的自己本想去找安倍晴明算账，却撞到了正在用言语诱惑红叶堕落的黑晴明，便与他大打出手，而这个时间的茨木就在大江山。
***
毕竟是灵魂之躯，酒吞破颇费了一些时间才赶回大江山，他远远地便察觉到了人类的气息，心中浮起诵┬聿幻畹脑じ小
人类突如其来的侵略让一时间群龙无首的妖鬼们有些惊慌失措，好在鬼将的现身一瞬间稳定了军心。
——即使鬼王不在，白发大妖依然可以为妖鬼们撑起一片天。
那些小妖们都是这么坚信着的。
茨木为这场战役做了十足的准备，唯一没料到的是出问题的竟然是他自己。
酒吞赶到的时候，茨木已经和源赖朝对上了。
鬼之子强大的力量让那些人类几乎挺不直腰，地狱之手带着森罗的气息从脚下冒出，轻描淡写之下不知收割了多少人命。
但是酒吞仍旧一眼看出了茨木的不对劲。
如果非要用什么东西来形容现在的茨木的话——强弩之末——这四个字最为恰当。
酒吞连忙向白发大妖靠近，在路过源赖朝的时候摇摇听见他的声音：
“该死，怎么会是茨木童子，不是说他已经昏迷了吗？”
酒吞心中一愣，看向茨木的脸。
曾化作艳鬼骗人的罗生门之鬼自然不像寻常大妖或英武或狰狞的长相，但他的倔强和执着，从来没有输给谁过。
他若是下定决心要保护酒吞，就连酒吞自己都拦不住他，更不用说区区下药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红叶早就被黑晴明再次控制了。靠近他，引诱他，从他手里拿到鬼葫芦——哪怕只是一时——也足够他们算计茨木了。
寻常手段容易被茨木发现，鬼葫芦里的东西必然极为难得，而且限制极多，也许时效有限，转眼间就会失效，所以他们要骗过茨木必须精准地把控时间。
如果茨木昏迷不醒，酒吞一定会意识到问题，将茨木托付给安倍晴明，而后自己镇守大江山。
到时候一定也有什么东西在等着他吧？也许是酒，如果茨木在的话，说不定就会阻止他喝酒，让他打架——虽然总是嫌烦，但酒吞其实也没少顺从茨木的心意，大概就是冲着这一点，他们才非要拦住茨木不可。
茨木不知所踪，酒吞中毒，人类要拿下大江山并没有想得那么难。
酒吞死后，黑晴明便可以轻而易举地、甚至理所当然地让茨木加入他来向人类复仇。
酒吞忍不住笑了。
先利用人类对付他，再利用茨木对付人类，想出那么一个计划，实在难为茨木了。
只可惜黑晴明低估了茨木的实力和倔强，后者直接以力破巧，毁了他的全盘计划。
——只把那家伙当成鬼王身后的小跟班可不行，茨木童子可是连鬼王都不得不承认其实力的大妖呢。
事到如今，酒吞反而没那么着急了。他一步步靠近茨木，看着白发大妖紧咬着因为妖力流失而有些发白的唇和微皱的眉心，看着他倔强挺立地站在大江山所有妖鬼的前方，看着人类在他森冷强大的气息下匍匐。
这是何等强大而又美丽的存在。
因为守护而执着，因为执着而美丽，这份美丽让纵使冷硬如鬼王都不忍去辜负。
“茨木啊……”酒吞叹息一声，飘到凌空而立的白发大妖身旁，看见他嘴角露出一个不明显的笑意。
——如果什么都做不到的话，不如就这样陪着他吧。
酒吞心想。
鬼之子将最后的力量汇聚于手，人类的脚下仿佛一片炼狱，凄厉的阴风和惨烈的呼嚎不绝于耳，带着阴阳师法力的箭矢被人类武士射出，茨木再也无力避开，身影如流星般坠落。
酒吞童子下意识地伸出了手……
在同一时间，另一个自己，也才堪堪抵达。
一瞬间天旋地转。
酒吞再次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小木屋里，恰在此时，敲门声响了起来，“酒吞大人，您醒了吗？”
这是萤草的声音。
他很快反应过来这里是安倍晴明的小破寮，应了一声便看见举着蒲公英的小女孩推门而入，道：“酒吞大人，您已经昏迷了半个月了，所以星熊童子大人来向晴明求助——现在晴明大人有事外出，只有八百比丘尼大人在。”
酒吞点了点头，说道：“安倍晴明回来之后提醒本大爷一声。”
萤草应了一声，便退了出去。
待她离去后，酒吞童子透过窗户，远远地看见栖身在院外树上的爱宕山之主，忍不住嗤笑一声：“何必呢？”
这种厌憎与不舍并存、毁灭与守护交织的情绪，实在不适合妖怪啊。
大天狗似乎没有听见他的声音，在树上呆了许久，直到看到安倍晴明归来的身影，才双翅一展，飞快地离开了。
阴阳师仿佛听见了风吹树叶的声音，仿佛看见了散落一地的黑色羽毛，又仿佛什么都没看见。
“晴明……”身旁的源博雅有些担心地看着他，后者只是摇了摇头，轻轻一笑。
作者有话说第4章 四：尔今死去侬收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