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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十二:云雨巫山枉断肠 ...

  •   樱花满庭,惠风和畅。
      酒吞躺在安倍晴明庭院中的樱花树下,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小酒,眉心微蹙,心中似有无限惆怅。
      庭院里的小妖们自以为躲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对他指指点点窃窃私语,换做平日,酒吞早就怒眼望去,现在却毫无此心。
      “酒吞大人,您……唉……”不知道第几次路过的姑获鸟欲言又止地看了酒吞一眼。
      最近这段日子,所有的大妖小妖看见他,都是这个样子,其中最为明显的便是晴明手下的得力干将之一姑获鸟,一开始他还会暴跳如雷,日子久了便也麻木了,甚至还有闲心想着幸好萤草不在。
      是的,幸好萤草不在。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除了和茨木有关的一切以外还有什么能让鬼王觉得头痛的事情的话,和萤草约架算一个。
      论实力萤草绝对不是酒吞的对手。
      可是大唐那边有一句诗怎么说来着——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一般妖打不死萤草,如酒吞这等大妖也得破费一番力气。
      酒吞犹记得第一次和安倍晴明对上的时候,大战三天三夜,阴阳师身边的式神都躺下了,唯有萤草笑盈盈地手持蒲公英在那儿一站,怎么打都不倒下,直到最后茨木匆匆赶来才和平解决。
      茨木和萤草是好友。
      而且,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很不爽,但萤草确实非常非常地仰慕茨木。在这只小妖心中,安倍晴明和茨木并列第一。她做得出来为了晴明怒挑大天狗这样的事情,自然也可以为了茨木和酒吞约架。
      要是她瞧见茨木这个样子,再听些流言蜚语以为自己对现在的茨木有不纯洁的企图……那后果真是美得酒吞都不敢看。
      想到这儿,酒吞烦躁地灌了一口酒,就见那造成他烦恼的罪魁祸首一边叫着“酒吞大人”一边连蹦带跳地跑过来。跑到一半不小心踩到了自己的头发摔了一跤,立刻滚成一颗球,酒吞连忙抛下手中的葫芦,三两步跨出去将小家伙捞起来抱在怀里。
      小家伙一点都没有摔痛的自觉,一抬眼看酒吞就呵呵笑了起来。
      酒吞下意识地想喝口酒,另一只手往腰间一摸,才发现鬼葫芦被他扔在了树下,不由烦躁地“啧”了一声,心中暗骂:
      妈的,好像有点可爱?

      小家伙不知道酒吞为什么苦恼,伸出手抓住酒吞的头发,好奇地打了一个结,酒吞也不拦着他,任他闹着玩,眼神却不知不觉地柔和下来了。
      当日安倍晴明再三告诫他召唤出来的茨木不一定拥有原本的记忆和力量,酒吞也做足了心理准备,心说原本茨木的本事就是他一手教导出来的,了不起从头再来。万万没想到,安倍晴明那个从来没有靠谱过的人类居然召唤出了一个连话都不会说的小家伙,一出现就只会扯着酒吞的头发哇哇大哭。
      酒吞当时脑子一懵,闻讯而来的一院子式神见此场景,一半以为他嫌弃茨木现在如此弱小,令一半觉得他长久以来的企图被现实打破所以内心锣鼓喧嚣。
      姑获鸟介于两者之间。酒吞离茨木远,她担心他嫌弃茨木,离茨木近一点,又生怕他做出什么禽兽不如惨绝人寰令人发指的事情来。然而茨木还是那个茨木,没有记忆和力量,他对酒吞的憧憬深入灵魂溶于血脉,第一眼看到酒吞之后,这些不曾随以及一起消失的东西便立刻被唤醒,姑获鸟也只能怀着复杂的心情每天把晴明说的“克制”二字重复给酒吞听。
      好吧,茨木长不大酒吞心里确实烦,但也没有到让人操心的地步,而且茨木在他面前向来乖巧,说往东绝不向西,从会说话那天起就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怎样变着法夸赞酒吞。
      想到这里,酒吞便什么烦恼都没有了。他双手一伸,让茨木趴在他的脑袋上,道:“我们走,去大江山修炼。”
      “好的酒吞大人。”茨木眼睛一亮,奶声奶气地回答道。
      他毕竟还是那个鬼之子,心中有着对强大的天然向往,尽管酒吞说的修炼不仅艰苦而且危险,但他却一点都不抗拒。
      走出门的一刹那,肩上扛着一只大天狗匆匆赶回的萤草同他擦肩而过。
      等萤草慢半拍地反应过来那个坐在酒吞脑袋上的那一团白毛是谁的时候,酒吞早就远遁,她愣了好久才意识到现下还有更要紧的事情要解决,于是魂不守舍地敲开了晴明的房门。
      之前茨木被召唤出来没多久,晴明便感觉到心里一阵不安,他占卜了一下,大约看出了一个方位,便让萤草去查探一下。
      萤草花了几日赶到,便看见和八岐大蛇的分魂斗得两败俱伤的大天狗。她眼疾手快地给那分魂来了一下,给大天狗争取到了喘息的时间,而后两妖合力将这祸害消灭,之后大天狗便倒下了。
      妖怪们素来爱憎分明,晴明的式神们大多对大天狗没什么好感,萤草也不例外,只是她更有分寸一些,给大天狗施了几个治愈的术法,见他性命已经无碍,却迟迟不肯醒来,也知道情况不好,便干脆将他带回了庭院。
      说来也巧,他刚在晴明的卧榻处躺下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悠悠转醒。抬眼就看见了跪坐在身侧挥毫泼墨的阴阳师。
      天光明媚,鸟语花香,风轻云淡。
      当此之时,岁月静好。

      他下意识地叫了一声:“晴明?”
      阴阳师的笔尖抖了一下,转眼看向身侧的大妖。后者摸了摸脑袋问道:“我这是又喝醉了吗?头好像不怎么疼?”
      大妖说着,便坐了起来,看向阴阳师时流露出疑惑的神色来。
      作为一个有类似前科的人,晴明立刻联想到了一种可能,连忙让萤草将还在此处做客的花鸟卷、在庭院晒太阳的惠比寿以及出去游玩的樱花、桃花召集过来。
      几位医者一合计,便得出了一个结论——
      这位大妖伤到了脑子,失忆了。

      即便早有所觉,晴明依旧怔了一下,心中难免浮现出几分无措来。
      他将这无措掩盖在心中,只说了一句:“我知道了。”
      待众妖散去后,一直沉默地大天狗忽然问道:“我……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了吗?”他抬起头,目光对上阴阳师的双眼,有一种难言的冷静和不易察觉的关切:
      “你好像……不是很开心。”
      晴明一愣,摇了摇头,终是缓缓露出一个笑。
      他说:“不久前我也失忆了。”
      “那么现在记起来了吗?”虽是疑问的语气,大天狗的口吻却是肯定的。
      阴阳师点头。
      于是大妖也露出一个几不可察的笑来:
      “那我也一定会记起来的。”
      晴明说道:“我知道。”
      即使记不起来,那些发生过的事情,终究还是存在的。
      ——谁也骗不了谁。

      于是在恢复记忆前,大天狗顺理成章地住了下来,并且是住在晴明的房间里。
      他的理由也很坦荡:“以前也是这样的。”
      在晴明还是平安京的那个大阴阳师时,大天狗也时常在他家宿醉,晴明或是与他抵足而眠,或是处理事务到天明——他们本就是知己,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晴明并没有什么异议,反倒是住在他旁边的萤草,担心哪一日这位实力强横的大妖半夜恢复了记忆,一把掐死睡在身侧的阴阳师,几乎夜夜枕戈达旦,整个妖都憔悴了不少。唯有茨木的归来让她打起了些许精神。
      她不顾鬼王的黑脸和威胁的眼神,抱起了刚长到她膝盖的小茨木,将他高高举起,对上他金色的双眼,眉眼弯弯,泄出浅浅的笑意。
      “茨木大人,好久不见,我是萤草。”
      小家伙并不明白好久不见是什么意思,但他显然很喜欢举高高这个游戏,又对萤草有着莫名的好感,于是也毫不吝啬地献出了自己的笑声。
      酒吞忍了半天,见萤草的情绪平复下来,便一把夺过茨木,把他架在脖子上。
      他已经做好了和萤草约架的准备——这显然是一个向茨木证明自己强大的好机会,关键时刻,他听见了一阵笛声。
      酒吞一怔,问道:“那家伙?”
      萤草的笑容立刻淡了下来,微微点了点头。

      在这段日子,那些后来跟随晴明的式神才见到了一个不一样的大天狗。
      他们认识大天狗的时候,这位大妖已经跟随了黑晴明,他对主人忠诚乃至执着,对大义狂热乃至癫狂,他也曾用诡计,他也曾心狠手辣——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心中的信仰。
      而现在的大天狗或安静地靠在樱花树下,或于月夜吹上一曲叶笛,偶尔也会同晴明小酌一番,拉着萤草大打一架。他淡漠且优雅,实在跌破了半院子式神的下巴。
      有时白狼也会和萤草感叹:“淡漠和狂热,做妖怎么会这么极端?”
      萤草倒是一点不奇怪,晴明还能分成黑白两个,大天狗只是变个性格而已,好歹没有分裂不是吗?
      “可是他这个样子,真叫人担心有一天想起来了……”白狼欲言又止。
      萤草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可是晴明大人最近开心了不少不是吗……警惕什么的……交给我们就好了。”
      “你说得对。”
      从她把大天狗带回来那天起,她从未懈怠。

      晴明并不知道式神们的担忧,他原本安安静静地在房内绘符咒,感觉精神有些乏了,便下意识地向旁边一倒,恰倒在大天狗的腿上。
      这个习惯他以前也有,丢了很久,现在又捡回来了。
      大天狗便吹奏了一支小曲儿,察觉到阴阳师的呼吸渐渐平稳。笛声便越来越轻,直到彻底没有。
      他放下手中的笛子,垂眸看向阴阳师的脸。
      安倍晴明是那种好看得能够模糊性别界限的男人。过去的他因为强大,以至于旁人都忽视了他的容貌。也许是经历过一次失忆的原因,他那一身叫人不敢逼视的强盛气场不见了,于是容貌便越发显眼了。
      大天狗抚了抚他的眉,而后把手拿开,端详了半天,忽然俯下身,在阴阳师的唇上印下一吻。
      阴阳师的唇被封住,呼吸便紊乱了起来,大妖顺势撬开他的唇齿,动作生涩地缠住了他的舌尖,一番搅弄。
      ——原来欲望这种东西,也是可以无师自通的。
      他这一番动作,晴明睡得再熟也被惊醒,乍一见此场景,惊得瞪大了眼。
      大天狗慢慢抬起头。
      “我以为你和我的心意是一样的,”大妖并没有做坏事被抓包的窘迫,看见阴阳师脸上错愕的表情,声音渐渐带上了一丝冷意,“你说失忆是因为将黑暗破坏的欲望驱逐出去。那你……是不是连这一部分的欲望也一起驱逐了?然后——再也没有找回来?”
      晴明的内心顿时如天翻地覆。
      他很快就回过神来,心中苦笑——
      无论是过去的那个晴明,还是现在的这个,都以为自己是一厢情愿。
      他对上大妖愠怒的双眼,终究没把这话说出来,只是摇了摇头:“没有——只有这个,从来没有变过。”
      大妖眼中的怒火因为这句话熄灭,却燃起了另一种火苗。他将阴阳师平放在卧榻上,而后缓缓俯身。
      红罗软帐层层叠叠,春光半掩将泄未泄。
      含情带羞靡音怯怯,恰是人间风流最绝。
      终是绮丽了此夜,也无边了风月。

      第二日一早,晴明便在一阵鸟鸣中苏醒,他嘴角浮起一抹微笑。睁开眼却看见身侧的床榻已经冰凉,他一愣,笑容便也僵在了嘴角。
      这时传来了敲门声,萤草的声音随之响起:“晴明大人,我可以进来吗?”
      晴明拖着酸软的身体坐了起来,声音从容冷静:
      “进来吧。”
      萤草走了进来,跪坐在晴明面前。
      “大天狗呢?”晴明问道。
      “不久前便离开了。”萤草不敢看晴明的表情,盯着膝下的垫子回答道。
      阴阳师沉默了一会儿,半天才道:“走便走了吧。”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十二:云雨巫山枉断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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