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茨）追寻》乐云舒

11、十一：鸳鸯绣被翻红浪

　　酒吞被茨木甩出梦境的时候心里又急又气。
　　茨木说他会追上来的……个鬼。
　　都魂飞魄散尸骨无存了他拿什么来追？还不是要自己一个个找过去？
　　酒吞不得不承认，当时黑晴明的话的确让他有一瞬间的动摇，但他很快就清醒过来了，也没说要一直留在安倍晴明的梦境里，他只是……
　　他真的只是想再多看茨木几眼。
　　醒来的那一瞬间，酒吞便感觉到自己一直与梦中茨木相牵的那只手一阵发烫，低头一看便又是一块魂魄碎片。
　　他先是一喜，而后又觉得有点不满。
　　好嘛，都躲到别人的梦境里去了，还和别的妖认识了。
　　他也说不清自己在想什么，只是一种情绪在心中浮动，不知道该怎么发泄，走在路上又看见大天狗高高在上地飞了过去，便忍不住怼了一句：
　　“黑晴明这是彻底完了吗？”
　　大天狗内心悲伤郁愤正无处宣泄，一听此言便回了一句：“难道茨木活过来了？”
　　都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存在，为什么还要彼此伤害？
　　一言不合就打了个天昏地暗。
　　堂堂大妖，一个君临大江山、一个住在爱宕山，也不知怎么的，动手的时候竟是拳拳到肉似的发泄。
　　好不容易把大天狗的翅膀弄秃了，酒吞才带着一身伤痕回到山上。星熊童子一见之下顿时痛心疾首，满脸都写着“二当家不在了你也不能这么糟蹋自己啊”这样的话，酒吞懒得解释，手一挥就把他关在了房门外。
　　刚寻到的灵魂碎片和之前的合在了一起，闪着金色的流光，就好像茨木熠熠生辉的双眼。
　　酒吞忍不住把它放在了胸口，便感受到了一阵暖意。
　　这感觉太过舒适，舒缓了他疲倦、受伤的身体，又给他带来一阵倦意。酒吞忍不住闭上眼伸了个懒腰，等他放下手，一回头便看见了一条长街。
　　这套路太过熟悉，他甚至都懒得惊讶了。
　　月华如练，照彻人间。
　　酒吞很快认出了这里便是罗生门。想到茨木素来有着罗生门之鬼的艳名，心中一喜，便沿着这条路走了起来。而后便看见了一个人。
　　还是一个熟人。
　　酒吞先是认出了那人手上鼎鼎大名的鬼切，而后才联想到此人的身份。
　　——渡边纲。
　　茨木的手就是断在他身上。
　　酒吞又走了几步，果然在不远处看见了茨木。
　　他的耐心很好——至少这一刻他的耐心很好。
　　茨木化作的人类女子的确是星眸绛唇，玉貌仙姿。一颦一笑，皆是仪态万方、美不胜收。也难怪在遇见渡边纲之前一直无往不利。
　　酒吞便待在原地静看事态的发展，看茨木花言巧语辅以美色去引诱渡边纲，看渡边纲被迷得不知今夕是何夕后又突然醒悟。
　　直到这一刻，酒吞当机立断地出手，将那位本该因此事成为英雄名噪一时的人类压制。
　　他并没有刻意下杀手，在两位大妖的威胁下，渡边纲当机立断地逃走了
　　这一次茨木没有断臂，反而是渡边纲丢失了鬼切。
　　茨木很早便发现了酒吞的存在，只是鬼王不说话，他便也不去暴露对方的存在。而从酒吞对上渡边纲的那一刻，茨木察觉到挚友对这个人类有几分兴趣，便主动退出了战斗，直到此刻，方才开口：“真不愧是挚友，竟然让那个人类遗失了他的武器！”
　　他丝毫不提渡边纲逃走的事情，因为鬼王大人一向有他的道理。
　　却不知酒吞只是不想在无关的人身上浪费时间罢了。
　　“茨木。”鬼王转过身看向化作人类女子的大妖。
　　女子的身形窈窕玲珑，纤秾合度。皮肤如美玉莹光。白发变作黑发柔顺地垂下，宛如大唐最精美的绸缎，金色的眼眸也化为黑色，漆黑清透——无论何时，满满的都是酒吞。
　　茨木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在挚友面前露出了如此孱弱的身姿，不由地心下懊恼，正要变回妖身，酒吞忽然化作英朗的人类男子，伸出手，握住了他因为化作人类而变得格外纤细的手腕。
　　“挚友？”茨木不解地看向酒吞。
　　“茨木，跟我走。”鬼王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茨木一愣，便只得暂且歇下心思，随着酒吞一起走。
　　他的手腕滑腻又纤细，仿佛轻轻一掐就会断掉，酒吞却没有丝毫怜惜，只是紧紧地握住，力道大得叫人疼痛，仿佛要把掌中这纤细的手腕掐断。茨木愣是一声不吭，老老实实地跟在酒吞的身旁。
　　今夜有一个灯会，酒吞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想的，竟然收敛了妖气和茨木一起混迹于人群之中。
　　人类实在是一种太过奇怪的生物，他们的爱从来不纯粹、他们的恨也从来不彻底。他们善良时会让座敷童子甘愿付出一切，他们恶毒时又让青行灯等妖恨得咬牙切齿。
　　而正是这样的复杂，才让这些爱憎分明的妖一个个深陷其中、万劫不复。
　　两妖走马观花一般的在人群中穿梭。
　　很快酒吞就后悔了。
　　总有人盯着他看，有更多的人盯着茨木看，人来人往，锣鼓喧嚣，这向来是他讨厌的东西。
　　可是同时，身边的人群川流不息，一个个迎面走来，又一个个毫不眷恋地离去，唯有茨木稳稳地跟在他身边，一步不落。
　　想到这里，他就忍不住偏过头。
　　身后是一片明亮的灯海，茨木的眼力也映上了点点星火，不变的只有酒吞童子的身影。
　　英俊的武士和美丽的贵族小姐，就好像是平安京千年以来都没有变过的传唱。
　　酒吞忽然觉得喉头一紧——仿佛再多一刻都忍不住了。他拉着茨木，身形一晃，转眼便到了一个不知名的荒山野岭。
　　月色清华、树影婆娑、人烟罕至，鸟啼虫鸣。
　　如此星辰如此夜。
　　酒吞把茨木按在了粗壮的树干上，用手轻轻一拨，便将鬼之子的衣带抽出。
　　华美的和服随着他的动作落到了地上，绽成一朵绮艳瑰美的花。
　　他含住茨木的唇，含糊不清地问道：“你去骗钱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的吗？”
　　茨木的脑海一片迷糊，下意识地回答道：“区区人类，用障眼法即可。”
　　他虽然穿了女子的服饰，到底没有完全化作女子。
　　酒吞低笑一声，又问道：“想来你也没有和别人做过这样的事情？”
　　“怎么可能呢？”感受到鬼王的动作，茨木的声音也有些不稳，“我的身体，只能由挚友来支配。”
　　酒吞只觉得心魂激荡，又问道：“怎样支配都可以吗？”
　　茨木觉得自己现在的状态不适合思考，却又觉得这个问题无需思考，脱口而出道：“怎样都可以。”
　　酒吞看向鬼之子那双因为情动而变作金色的眼眸，其中盈满了最真挚而虔诚的信任。
　　——这是任何一个男人都无法拒绝的眼神。
　　他低下头，轻轻吻上茨木的眉心。
　　原本的黑发也渐渐化作白色，迤逦地散开，白皙的脸庞泛起红晕，好似白雪染上了胭脂的色彩，让鬼王的矜持自制溃不成军。
　　“挚友……”
　　近乎甜腻的呼唤被鬼王含进了嘴里。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只听见鬼王的低笑在耳边想起：“你就……这么喜欢我吗？”
　　茨木在一片混沌迷茫中，好不容易抓住一点思绪来回答他的问题——
　　“大概还可以更喜欢一点。”
　　酒吞只觉得浑身的血液开始沸腾，他注视着鬼子与耸人听闻的恶名截然不匹的精致眉眼，眸色渐渐变深，只想把他捏碎、融入自己的骨血，然后告诉他——
　　“既然这么喜欢，就好好尝尝我的厉害，看你还敢不敢再……”
　　——再离开我。
　　未说完的话，便也消失在了缠绵的唇齿间。
　　茨木只觉得自己如同海上的一叶扁舟，飘摇起伏。而他心中的情却比海浪更加翻腾、比大海更深不可测。
　　金色双眸中闪烁着迷离又朦胧的泪光，像是失落的星子。
　　这世间还有比这更美丽、更摄人心魄地存在么？
　　酒吞只觉得心神摇曳，再也顾不得别的事情了。
　　与有情人做快乐事，本就是这人世间最不可自控、也最妙不可言。

　　月落日升，云收雨歇。当第一缕晨光落下，酒吞恍然惊醒。
　　“原来如此。”他轻轻地贴上白发大妖渐渐消散的脸，“原来你在这里。”
　　他抓住茨木变得有些虚无的手，伸到自己的胸前：“原来你一直都在这里。”
　　一直都在我的心里。

　　想通这一切之后，他便试图粗暴地挖出自己的心脏，找到最后一块碎片再把它安回去。
　　也不知道茨木是不是感应到了他这个凶残的想法，酒吞刚准备下手自残，茨木的碎片便自己出来了，虽然迟了点，至少让酒吞的心脏少遭了一点罪——这也是酒吞现在有力气找安倍晴明的原因。
　　只是在面对晴明的时候，酒吞当然不会说自己做了一场梦就想通了这件事情，只能言简意赅地说了一下经过。
　　晴明虽猜到其中有些内情，却也不多问，立刻换了一身衣服，沐浴焚香，又祷告了一番，请八百比丘尼卜了一卦，直到看见“中吉”二字后，神情方才松了一下，同神乐一起走入召唤室中。
　　酒吞知道这种时候不能轻易打扰，只能紧张地在房外屏息以待。
　　阴阳师虔诚地跪坐在阵法前，将魂魄放入其中，烂熟于心的咒语仿佛诗句一般自唇间流淌而出。
　　“急急如律令——”
　　强大的力量和刺眼的光芒一瞬间爆发出来，掀起了慑人的气浪。
　　当力量停歇，光芒渐暗，阴阳师才得以睁开双眼，看向阵中——

　　一辆没有和谐价值的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