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意晚》希闵

2、皇后

　　正是黄昏时分，天边的云朵交织缠绕，好似有火星儿将它们点燃，于是婷婷袅袅地燃着，稍不留神就能将人带入美梦当中。却有人在台前梳妆。

　　陆意婉站起身来，一袭淡蓝色织锦裙，配着精致的刺绣花样和头上温润的玉质雕花步摇，既没有显得过分奢华富贵，也不会太过清淡素净。倒是正合她这个皇后义女的身份。

　　她正要去陪着皇后用晚膳。自三个月之前她接诏入宫，便每日主动前去给皇后晨昏定省。面对她这个女儿抛出的橄榄枝，皇后自然不会给她没脸，便允了她每晚前去用晚膳。所幸，希宜宫的位置绝佳，离皇后的坤宁宫还算近，倒也方便。

　　一路行至坤宁宫。
　　宫门口早有人在等候，意婉脱下外罩大衣，径自走向内殿。松芷姑姑早已候在门外。
　　“公主万安。”松芷恭敬地福了个礼，随即说道，“殿下您可算来了，方才娘娘还念叨着您呢！”

　　“多谢姑姑了”，面对皇后的陪嫁姑姑，意婉不敢托大，“不知母后今日可还好？”

　　“劳烦公主挂心了，娘娘今日很好，午膳时还多食了一些。”松芷微微躬着身，依旧恭谨非常。
　　自己这连续三个月来都表现得十分关心皇后，可松芷依旧还是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唔，不对，比起上一世松芷对自己一句话都不愿多说的情况，还是要好很多的。如是想着，意婉扬起笑脸，正准备进入内室，却从那被宫人掀开的帘子下，看见了一道身影，一道许久不见的身影。

　　那人也正好朝帘子外边看来，灯光下越发显得丰神俊朗，刀刻般的五官还没有加上时光的烙痕。算算年纪，他也才二十三岁吧，正是男人意气风发，俊采非凡的好时候。

　　前世那些纷扰的事情在脑海盘旋，想起他初时哥哥般的照顾，想起就是他下令灭掉陆氏一族，意婉不知此刻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是激愤难当抑或悲伤不已？她望着那人，怔在了原地。

　　见着意婉突的停了下来，后边跟着的宫人也不敢轻举妄动。还是红玉轻唤了声，意婉才从怔忪中清醒了过来。陡然意识到这是什么地方，自己刚刚又做了什么事，意婉几乎吓出一身冷汗。

　　她迅速收拾好心情，带着甜美的笑容，进了内殿。

　　恰巧皇后李氏也在这时出来，见着意婉，倒是和善地笑了笑，说道：“宜宁也来了啊，快来见过你七皇兄。”眉眼间充斥着儿子归来的喜悦。尽管她已年过四十，却护养得当，头顶珠翠闪耀，加之这一笑，看起来最多三十岁。

　　见到李皇后神色间毫无异样，陆意婉提着的心才稍稍放下一些。
　　“是，母后。”意婉朝皇后行了个礼，才提步走到了萧湛跟前。她低着头，对着萧湛福了福，“宜宁见过七皇兄，七皇兄安。”

　　萧湛也起身，扶住意婉，将手中精致的木盒递了过去，说道：“不必多礼。初次见面，听闻宜宁喜欢写字，这方砚台便当做见面礼送给宜宁了。”想起之前陆意婉那脸上的复杂神色，他看这位义妹的目光不禁多了几分打量。

　　都说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萧湛只见得陆意婉一袭水蓝锦裙，清新活泼，玉质步摇晃悠在脸庞，映得她肤色如雪。眉弯似月，眉下一双眼睛就更妙了，恍若一泓清泉，有着一种奇特的天真，熠熠生光。也正是这双眼睛，叫他之前竟忍不住和她对视许久。

　　萧湛很快将目光移开。不错，未来会是个大美人，但也只是这样了。身在皇家，萧湛什么美人没见过，更不要说他本身不好女色，况且他们现下所处的位置也并不合适他再细看。

　　互相见过礼后，二人跟着李皇后，行至餐桌旁坐下。
　　宫人们躬身静候，只等着主子们的吩咐。整个内殿静静的，伴着偶尔几句的说话声。皇后不时同二人说两句趣事，二人亦十分配合，倒也还算和谐。

　　“眼看着陆将军又要出征了，宜宁，你明日也出宫去见你父兄一面吧。”皇后突然对着陆意婉说道。
　　“是，宜宁谢过母后。”意婉垂着头谢道。不提还好，一提起父兄，意婉眼里憋着泪，连声音里也含着些鼻音，她压根不敢抬头，叫人看见自己此时的神态。

　　父兄又要出征了吗？是了，在外驻守的楚王回京，必得父兄亲自出守方能镇住戎狄。她的表情突然又回复自然，只有手还紧紧握住汤匙。

　　这时萧湛忽地抬头看了她一眼，只是意婉垂着头喝汤，没发现。
　　但端坐上方的皇后看得清清楚楚，“阿湛啊，你也要多照顾宜宁一些。”

　　“母后，儿臣明白。”萧湛亦低头回道，严肃的表情加上正经的回复，显得有些冷淡。但另外二人都没什么其他的感觉。在意婉的心里，萧湛可不就是这么一位冷清的人么。而皇后，也早已习惯了自家儿子对凡事都这副淡淡的样子。

　　吃完这顿晚膳，陆意婉记挂着父兄的事情，急着向皇后请辞。回来这么些天，这还是她第一次去见父兄。一想起不久就能见到父兄，她的整个人，整颗心都颤抖着，她再无法在这坤宁宫里静坐下去了。

　　“母后，宜宁想着明日要出宫，今晚便早些回去了。”
　　“好，那宜宁你就先回去吧！”皇后没有强留陆意婉的理由，“松芷，送送公主。”
　　“母后您也好好休息，七皇兄也是，宜宁就先告退了。”陆意婉朝二人再次行了礼，退了出去。
　　殿内只留下皇后和萧湛母子二人。

　　“母后，父皇身子可还算好？”
　　“这段日子倒是有了点起色，只是，听御医的话，只怕再难熬过明年了。”说到这里，皇后脸上也忍不住有了一丝哀伤之色。即使皇帝曾有对不住她的地方，但毕竟也是这么多年的夫妻了啊。
　　萧湛见状，劝道：“母后，您也要保重身体。”他的音调依旧淡淡的，教人无法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

　　皇后点头应下，她这个小儿子，自小就有些冷情，能说出这样的话，也算得上难得了。
　　“阿湛，你瞧宜宁如何？”皇后看向陆湛，她倒想看看自己这个儿子的反应。

　　“母后，依儿臣看来，宜宁还算乖巧，倒是能让母后省心。”陆湛亦直视回皇后，整个人还是一如之前的肃着脸。

　　皇后笑着，仿佛挺高兴的样子，“这倒是，宜宁来了后，母后确实轻松了不少。不过，能得你这番评价，看来你也是觉得宜宁十分不错了。只宜宁是个可怜的，你平时也多看顾着她点。”
　　“是，母后。”陆湛依旧正着脸回道。

　　“说到看顾，母后就想起，自开春徐妃走了后，你身边还没人照顾呢！”皇后又提了个话头，看见儿子这副不解风情的模样，她就替儿子的后院子嗣担忧，“况且，你若有后眷在，总还能多陪我说说话。”再者，她还是觉得儿子后院里头有李氏女子在她才能安心。

　　“母后，徐氏离去还不足一年，况且儿臣事务繁忙，现在实在不愿去考虑这些。”陆湛眯了眯眼，拒绝了。

　　“好好好，阿湛，这些事母后先不管你。”皇后一副不愿再多说的样子。
　　“但有些事你是一定要牢牢掌控好的。”皇后转而几乎是紧紧盯着陆湛说出这句话，这时的她仿若与之前那个谆谆教导儿子的母亲不再是一人，有了些掌管后宫的一国之母的气势。

　　“母后，儿臣自有分寸。”萧湛垂下眼，拱了拱手，又对皇后说道，“母后，儿臣府中还有些事要处理，就先告辞了。”
　　“唉，那你就先告退吧。”皇后一手支颐，闭着双眼，仿佛极累的样子，朝萧湛挥了挥另一只手。

　　萧湛离去后，殿内又是一片宁静，只有碧玉雕牡丹花纹的香炉上还冒着几缕细细的烟。
　　良久，皇后才突然出声：“松芷啊，你瞧，本宫现在是越来越管不着我这个儿子了。”

　　“娘娘，依奴婢看，七殿下还是很敬重您的。”不知何时回来的松芷垂首站在皇后身边，恭敬地说道。

　　“敬重？”皇后疲惫地摇了摇头，“算了，不说这个了。先前在门口的那桩事儿，你怎么看？”在这个遍地是皇后眼线的坤宁宫，几乎没有事情能逃过皇后的掌控。

　　“回娘娘，奴婢愚钝，只瞧着公主和七殿下间好似有些渊源。”
　　“只是有些渊源？本宫瞧着，倒像是宜宁认识阿湛。”皇后蹙眉思索，她的手慢慢敲着案板，“到底是为什么呢？他们应该从未见过面才对。看阿湛的反应，也不像曾见过面的样子。”

　　“娘娘，兴许是公主和七殿下前世就有缘呢，这一世才做了兄妹。”松芷本是打趣的说法，却在无意间戳中了部分真相。
　　“松芷啊，看来你也被宜宁收买了，帮着她说话呢。”皇后看着松芷笑说。她的手依旧不断敲击案板，仿佛要敲进人心里似的。

　　纵然皇后是笑着的，但了解她的人就绝对会明白，她此时并不那么高兴。“娘娘，奴婢的为人您是清楚的，奴婢绝不是轻易被收买的人。奴婢永远只忠心您一个。”松芷跪下，她的脸色几乎一分未变，依旧平静地说道。

　　“这不是说笑嘛，松芷，快起来。”皇后亲自扶起松芷，“何况，本宫也挺喜欢宜宁这孩子的。”
　　“谢娘娘。”松芷行礼谢道，这才起身。

　　庄肃大气的坤宁宫内殿又恢复了一片宁静，只余下淡淡的呼吸声。只是，这内庭三十六殿，因着楚王萧湛的回归，不知今夜有多少人会冷月相伴，难以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