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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卷一47、海底相携 ...

  •   47、海底相携
      早晨师傅带曦冉出外授课,师姐、师兄、师弟也都各赴各的邀约而去,我因为想不通藏书处借来的某本书上一些符图的生效法则,坐在院内的石案前独自琢磨。
      程镜玄的影子从背后遮上来,我不用看就知道是他,开口难他道:“现在是大白昼,你不会告诉我长老们又在入定吧。”
      往时他来找都是夜间,从没有过白日明目张胆出现的。蓬莱仙族子弟聚集,门派安全监管格外严,稍微发现妖魔行迹都要追查到底,别说是门派仙长们轮班监控,就是九天上的仙族也自愿帮忙留意,因为门中子弟都是他们儿孙,量程镜玄隐迹术再高明也得忌三分。只不过仙门贵族离得远,保障蓬莱境内的安全,终不如门派内高仙坐镇来得有力。
      程镜玄在蓬莱来去自如竟没被人抓到过,可见他说能掌握所有仙长的行动情况还未必是大话。虽然顾忌以他之能随时可以对仙界不利,但眼下他总归没做什么坏事让我发现,也没有影响到我的正常生活,更信守承诺没再教过我武艺,所以我也不会向门派打报告揭发他。
      “没人在入定,”程镜玄接口,语音带笑,“今晨尤业涛发病严重,他们都围着他转去了。”
      我不再轻言否定,只道:“程镜玄,有的时候,你的行为着实令人费解。既然蓬莱众长老都看你一个不住,为何迟迟不对仙界动手?”转身面向他,看着他文弱纯良、不谙谋略的公子哥样貌,伸手轻轻指了指他胸口,“还是,你处心积虑,有更大的野心,深藏不露?”
      他的外表太欺骗人了,就连他的心,都难保不是在重重伪装之下;既然最终目的不知,他每一举、一动的用意,也就无从释明。他接近我到底有几层原因?
      他握住我伸出的手四指,另一手按到桌面上,人居高临下倾向我,长发流落至我肩臂。
      他眉鬓出浓夜,长发低旋成墨莲,云纹横玉在额前,眼皮一开阖,眸露星月半启帘,玩味笑道:“我的用心,你想知道吗?看,是看不出来的,”他拉近我的四指,将我的指背贴到他的胸口上,“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用耳朵听一听。”他微偏头,目光似落到了我半掩在发辫下的耳朵上。
      手指处清晰传来他心跳的动感,一下一下。手指连心,心跳似乎会传播,我竟似有些分不清是否自己的心在震动。
      “胡言。”我将手拽出来,“眼睛不容易骗,耳朵最好骗,但用眼睛看,我尚不会轻信,难道我会听信你花言巧语?”
      这家伙想赚我甘心情愿给他抱着么?
      想得倒美。
      和他相处次数多了,我倒也不担心他会有逾矩之举,他向来有分寸。
      但,他总寻机靠近我,我到底是有多让他怀旧?
      “程镜玄,你说我像你找的人,那么请你说清楚,像在哪儿。”我站起身正色道,“如有可能,我帮你一起找她。你的前尘往事虽与我无关,我还是希望,你们能有重逢的一日。”
      程镜玄默言,略低头,叹了口气:“这儿说话不安全,”他伸手向我,“还是去个隐秘处吧。”
      我把手交给他,蓬莱的花草林木、楼台院落化为风影掠过我们身边,沙滩只有一瞬间的影色从模糊的画卷飞驰过去,海波翻滚无数泡沫,天色微冥,乃是玄涛交涌没顶,我们已向海底沉去。
      我们在隔水的泡泡里,有三四个柜子大的空间,他手出袖,端出盏明灯。灯光四溢,海底景物同时鲜亮鲜活起来。光在海水中照出一个浑圆的范围,光团的中心是我们。
      溟海从面上望虽是玄色,海水实则清澈,捧进手心,几不见水色,在海底看,也只有极淡的水墨色,有若光线不够强而已。
      周圈有形色各异的鱼类,有的扁小而形象凶猛,有的长大而摇曳多姿,更多的是条纹缤纷美艳者,配色各具特色;另有非鱼类活物,珊瑚不像珊瑚,海葵不似海葵,在布满毛绒的蓝白色嶙峋怪石间网络遍满,扑伸透明的茶色大花。有枝节莹润的虫类在游动,小嘴一吸一呼,肚子一鼓一收。我心情愉悦,笑看海底平素昏暗中掩藏的宝贝在外来光源的照耀下焕发异彩。
      程镜玄告诉我,他怀念的故人是名凡间女子,前世是巴蜀人家儿女,说着、说着,不时话断掉。我发现他定定看我,目光落在我面上,眼神却似远游浩海之外,我不觉隐起笑容,提醒他道:“继续说呀,你又把我当她了?”
      “说不清楚。”他略回神,注意力回到我身上,叹息道,“你像她之处有许多……我说不清楚。”
      想敷衍掉,不回答我的问题吗?
      “具体的例子总能说出一二吧。”我执著道,“不然我怎么帮你找?”
      “不需你帮。”他声落如风低叹,又似在怀念悠远的千年。他背转过身,一尾尾淡彩渲染的梭形鱼儿从远处悠游过境,好像风中的叶子,三三两两结伴飘零。灯在他手前,光映着海波动荡隐隐,照得他背影格外暗,鱼儿的色彩格外明。
      奇怪。
      为什么他不过三百岁的道龄,形影孤立的样子,却总似守望过千年长寂?

      我思索了一会儿,道:“你说她是个凡人。怎么会找不着呢?若是仙人轮回,地府还掌握不了,但是凡人,冥府定然是有记录的。你何时候遇到她,你们又是何时分开的?顶多不过三四世吧。我就不信擒天殿没有人脉能去冥间打听清楚。”
      “不说了吧。”他轻声打断我,声音温柔而阻力极强。
      我仍不肯罢休:“你既然在乎那名凡间女子,又为何为妖魔出力?你难道不懂,没有仙界的保护,凡间就不可能太平?”我明知道想问出他的秘密是妄想,仍忍不住提出质疑。
      “如我找到她,自不会让她留在凡间。”他的答案止于此。
      我无法满意:“如果你连她的情况都不能向我多说明几句,我如何相信,你总来找我,只是因为我像她。我如何相信,你不是同时在为擒天殿谋事,想达到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我来找你,的确只是想见你。”他含情的注目满是真挚,总让人有不假思索相信他的冲动。
      他好像是恳切地想劝服我。可我岂是为看他诚挚?
      他本就有两面,他的澄澈通透、毫无隐瞒,都只是为了让人忽视掉他深远得无须掩饰、也根本看不清的另一面。
      就像海。
      海水是纯净的,海波是透明的,可深海的远处,永远是一片未知的混沌。

      他既不想我了解往事的细节,我自知也没办法让他再说出点眉目。
      “算了,你不说也罢。”我有些扳平局面的意味,“但我的事情,也不会告诉你。”
      海底好安静啊,海中游动的生灵动作都舒柔,水波匀动的声音,使得氛围更加沉静。
      程镜玄叹了口气,耐心解释:“不是我不愿让你知道。而是我的事情,你知道得越多越危险。”
      我忽想起琴净净质问连卦的话,以前我只觉得是她的错,如今我竟有点儿理解她了……
      该死。
      琴净净和连卦什么关系,我怎么能拿他们来对比。

      一阵法光祭出,没入泡壁后的波纹,光色稀疏,蔓延流遍泡体,融合便无影,泡泡从内望外还与先前无异,但分明暗结了某种法效。
      程镜玄提示我道:“有人来了。”

      另一个泡团顷刻由远及近。
      一个粉色、一个白色的身影在泡泡里缓转,边旋边向我们靠近。
      他们握着对方的手臂,似羽片悬浮、漂转轻盈。
      他们虽然都不住扭头观望海底的奇景,他们的笑颜分明比景色还要美丽。
      因为他们手相连、心相倚,他们的一颦一笑在我眼中,无不是从幸福而出。

      “竟然是你师傅、师妹,”程镜玄有些讶异,但笑道,“放心,他们看不见我们,也听不到声。”原来他方才施法障蔽了我们所在的气泡,连灯光都被封困,脚底的珊瑚石群黯入阴影。

      对面的泡内充满法力凝出的清光,泡团是曦冉结的,由她运行功力在驱动,她功力不稳,他们的泡泡就老打转。
      她望了一个环周,小心翼翼用指尖试碰泡壁:“师傅,会不会突然破掉?我虽然用了四五层功力,可施法有缺憾,海底的水力太大,还是起个防水符为妥。”她说着结手印画符,欲给师傅加身。
      “不可,”师傅按下她的手,“今天要学的是水中穿行术,防水术法暂勿用。”转向泡壁轻轻一叩,“结得不稳,是快破了,”微笑道,“你判断得对,有进步。”

      “师傅,可你没带剑啊!”曦冉被惊到,“万一出问题,没有防水符怎么行?”
      “不用,把你的功力留着,接下来有得是用到之处。”师傅双指点了一下曦冉的剑柄顶,“就算出意外,我可以用你的剑。”
      包围他们的泡团不间断地移动,向我们近到一定距离,又开始漂远。
      我连忙拿手杵杵程镜玄:“快跟过去。”
      我侧见他眼角笑意,我们的水泡已如帆船升起了风帆,顺着前面光团的痕迹飞速滑去,不一会儿超过了师傅和曦冉。
      “停、停。”我不自觉下令,泡泡就像应我命令而动,话音刚落,整个停住。
      我开心得拍拍程镜玄,继续发号施令:“转到侧面。”
      前方的泡泡停止转动,是师傅教曦冉控稳了,师傅刚好背对我们,而曦冉被他遮住,故而我让程镜玄把我们的位置围他们绕四分之一圈。
      到了他们正侧面,我抬手阻道:“就这儿、就这儿,很好。”泡泡灵活地扭一扭,定住了。
      我不由得瞥了眼程镜玄:“谢谢啊。”马上回眸再看师傅和曦冉,他们一个有含义的神色、一个细微举动我都不愿错过,因为说不准我就能发现重点。
      此时程镜玄就像一个摆渡的船夫,功用明确,他负责帮我追踪目标,除此之外,他就可以歇了,我也可以暂把他抛到脑后。
      然而他伸手过我后背,按住我另一侧肩头:“坐下吧。”他好像明白我会看很久,还不算傻。

      没有办法,师傅开始教曦冉入水穿行,以曦冉平素的修习速度,我总不能指望情形马上有进展。
      我们在气泡空间里随意坐了,气泡底部软乎乎的,用手捶一捶,仿佛是捶着远处摇摆的大朵肉叶。

      师傅运行法力,让原所在的气泡衍生出另一个,然后将新旧气泡从中分隔,他和曦冉就各在一个独立的泡泡内了,他在新的气泡里,曦冉仍在旧的气泡。他们推离两丈,两团柔光相望。
      师傅平伸手向曦冉的方向:“过来。”
      曦冉两手相旋,银色法光从搅绕动作中流出,她再打开手,光流隐迹,真气护满她身,催动泡泡都向前倾,但她压手镇住泡泡,一发猛力,粉色飘衣从泡泡穿了出去,跨越水中无形的桥梁,投向“对岸”的师傅。
      她顺利到达了师傅的气泡,钻进泡膜,扶住师傅停稳。
      “很好,还可以再快点。”师傅微垂首看着曦冉,长发流淌出云墨之波,海意浓浓,仿佛原是大海的一部分。
      他身影似俊挺的树,曦冉扶着他前臂,就像一只小鸟握枝,望着高处。师傅是她的树,也是她的云天。
      “再来。”师傅将两个气泡渡到同一处,送曦冉进原来的泡泡,再度推开,他们的透明圈又相离两丈了。
      曦冉第二次成功穿过水距,快了一倍。
      对于身法灵巧的她而言,快不是问题,但远就成问题。
      故而当师傅肯定说:“就保持这个速度,不能慢,慢了不安全。”并在反复的教学中,一次拉大一点间距之时,达到三丈宽度,曦冉已显出吃力,再远,她开始有怯缩之意了,酝酿许久才敢一跃。师傅既不鼓励也不催促,没有多的话,静待她自己积蓄勇气。

      水中穿行的功课我也学过,但是是在水陆校场的水下学的,不是在海底。在海底水压不知比水陆校场那点深度大多少倍。人在快速移动中,真气提到一定层级,身形都能虚化。在空中几无阻力,虚化就容易;而换在水中,比在空中对法力要求高得多。水中穿行术要求不用任何防水手段,单纯靠提起剑气和真气,虚化身形通过水域,以保证在打斗中适用。因为打斗未必有时间结防水符。人在虚化之时,并不会怕水,只是虚化时间有限,入水过久还得靠防水术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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