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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卷一43、何以为凭 ...

  •   43、何以为凭
      五月中的仙剑大会,二师兄剑法在调整阶段,师傅怕他意外受伤,不让他参加赛事;师弟、小师妹学历尚浅,也不参加赛事;参赛的只有我和三师姐。师傅嘱咐我不要刻意争取名次,要多积累经验。师姐就背负了我们梨风院的晋级重任。
      19岁那年成为裘师傅的弟子之前,我观看过一次仙剑大会,虽然那时剑术才入门,看不懂要领,但对比试规则也已基本把握,所以我还是想加把劲,帮师姐分担分担。

      水陆校场由六大水场和六大陆场组成,十二大校场皆呈圆形,一水一陆相间排布,环绕中心主看台,成花朵开放之状。
      仙剑大会的初赛分两场进行,一场男弟子竞赛,一场女弟子竞赛,各争六十四个复赛名额,即共一百二十八人得进复赛。
      初赛在六水、六陆校场靠中心的看台边缘,各设一个烛台状、顶面有平板的立柱,名为“晋级柱”,两个成人身高,顶盘伞状大小,上有安置沙漏的立架;下有筐,筐内静置若干颜色各异的、某一端已漏尽的沙漏。
      开赛之前,所有参赛者在校场外圈等待,起始位置自选。开赛后参赛者进入校场,争抢十二个校场晋级位中任意一个,只要占领一个晋级柱,在其上取出一只沙漏,倒放在沙漏架上,坚守住阵地,哪怕被一群人围攻也要顶住,待到沙漏流尽,便成功进入复赛,同时,进入复赛之人暂出赛场外休息,待余下之人继续争余下名额。
      若晋级柱占领者未能成功守完一只沙漏,便被人取代,则功亏一篑,但也会有初赛排名,守的时间越长名次越靠前。新的占领者将取新的沙漏倒置,开始守护。
      成功守满倒计时之人达到六十四人,比赛即告结。故而初赛要想出线,动作要快,还要能以寡敌众。
      法力最强的弟子一般都会最先取得晋级资格,下场来欣赏其余对手拼死拼活。初赛术法高端领域的竞争算不得激烈,因为弟子们见实力比自己强太多的人,会主动绕道而行,去改选有胜算的晋级位,所以中上层的竞争才最残酷,因为水平相近者众,必得相互压榨。我和师姐就位于其间。

      初赛允许参赛者相互帮忙守护晋级位,但帮别人守,自己有失掉晋级资格的危险。沙漏倒流一程的时间只五分之一刻钟,十二个晋级柱同时有人在守,初赛随时有结束可能。
      也有人从没打算过进复赛,专等想进复赛的人来收买,给人做帮手,这些都不违规。

      比赛的过程所有仙长都看在眼里。参赛弟子都代表着他所属师门院,怎么比,决定着他会给他师傅带来怎样的声名。
      何况到了复赛就回归简单的单挑规则,一百二十八人抽签,两两角逐,直到尖端。纯靠别人帮忙晋级的,一旦进入复赛,就难免首场出局。所以即便是收买别人帮忙,还得靠自身实力为主,不然晋级也是丢丑,还白白遭人口舌。
      同一师门院的弟子,有故意靠近、相互帮忙的,也有故意分散、避免相争的,全凭师傅弟子们商量自愿。而真正的高手,并不怕人多围攻。
      剑阵阁在设计初赛规则之初,目的本就不是看弟子们一对一公平决斗的能力,而是考验弟子们在群体混战中的应战能力。
      找的帮手多,不一定胜算就大。说来好笑,几乎每届仙剑大会都有“帮倒忙”上演,因为人一多,剑光跳闪、裙裳乱舞,是“敌”、是“友”出的招都分不清了……

      从某种意义上说,蓬莱仙剑大会的初赛,比复赛更壮观、更激烈、更有趣味性,每届都吸引外派的、九天之上的仙长来看热闹。
      听说今年长留儒尊也预订了一个中心看台的宝座,蓬莱的弟子们都翘首期盼一睹儒尊风采。

      我和师姐商量好了,我帮她一起守沙漏。
      为了尽可能熟悉剑术,摆脱视觉的桎梏,练就多向应对能力,我趁夜跑到山谷练剑。
      堪心境界的悟性使我仅仅依靠静坐,就将过去学得乱七八糟的蓬莱中上层剑法脉络逐步理清,居然之前当做乱学一气的,并没有白学。只是还差一些“疑难杂症”治愈不了,乃是我零散的不良剑习难以破除,导致剑术留缺憾。缺点每个人都会有,我坦然接受,不去强求。

      夜空下的谷地上,我在毫无阻碍的巨大空间御剑驰骋,招式接连迸发,颇觉恣意酣畅。
      然而在暗夜的深处,某个来向,似总有人的目光投射到我身上。
      我喜欢用有挑战的速度运剑,不爱分心。然第六次感觉到不对劲,我终于忍不住停手,周巡查找目光来源。
      提起真气,暗夜便不再障目,即时发现了不速之客——程镜玄坐在落华仙境入口下的谷地崖边。
      他一手撑地,一手扶着腿,斜着脑袋望我,动作神情都闲适,兴致似乎不错。他衣衫飘展,宽袍浴风,额上一抹锦玉纹饰典雅,长发顺着肩臂流淌,偶尔乘风扩散开去,似连夜色都不及那墨染的韶华,丝丝缕缕皆汲取天地精华而生……
      他的五官清颖,轮廓分明,却极易让人忽略他的容颜,因为他的气场笼罩了举目能见的群山和夜宇全境,乍一望去,他神与万物通,气与风云共,相比之下,他的模样实在算不得重要。
      我忽然疑心他是从落华仙境出来的,也就是说,他从第一层天进入落华仙境,再出至山谷。
      可他是魔教中人,我怎么会认为他能通行第一层天,并穿过落华仙境,而不被人阻住呢?
      然而他就简简单单闲坐看着我,我便觉得他神州九霄来去自如,天地之大,竟似都只供他游玩之用……

      他见我定在半空不说话,拂袖离地飞来。
      我御剑上前,指示了一下平日常坐的崖岸,他便绕道跟我过去。
      我刚落地便不满道:“程镜玄,你不是说过不打扰我了吗,怎么又出现了。”
      “我何时说过不来看你了。”他毫无内疚感地嗤笑,“我只说过不给你惹麻烦而已。”抬手指了一下天穹,“夜黑风高,难道会有人发现吗。”
      我无奈掷气:“你当我们蓬莱上层的仙长都是摆设么,你不是给我惹麻烦是什么。”
      他用手指按了按太阳穴,似努力回忆,一边报出一串名字:“尤业涛在发病,黎奢元君、段衷懿在歇息入定,漆颜在给他徒弟疗伤,霓敬诀在炼丹,午暮散人、霓炳旬在外未归,南百彦、桂桃仙在建阵,还有鲁赫恩、蔺昭文……”
      他把我们蓬莱长老层、掌教层道行顶尖的仙长行踪汇报完一轮之后,揶揄地看向我:“还漏谁么?”
      我一时哑口。
      他真有那么厉害?能掌握我们蓬莱所有高手动向?
      扯淡吧……除非他比长老们都要强。
      他要真强到能摆平蓬莱顶层,怎么不去做魔尊,还做个谋士?
      懵谁呀。

      ……可是,尤业涛长老会犯病他怎么知道的?
      呃……一定是情报偷的。

      我有意跟他为难,灵机一动,说:“还差剑圣。”
      “哦,是给忘了。”他右手指在左手掌心扣扣,“想起来了。她在呢,不过没事儿,”靠近过来,低低地说,“她从来不管闲事。”

      “你就瞎编吧。”我毫不给面子地回了一句,收好剑紧抱在怀,转面移开。
      他笑笑不否认,却也翻转挡住我去路:“我看你剑法功底挺好,要进仙剑大会决赛足矣,何必给人做陪衬呢。”
      “你偷听我和师姐的对话?”我惊醒,左右探试,发觉去路都给他的气场封锁了,连背后都有强弱不定的阻力在游走,顿生不祥预感。
      “不用你多事……”我急言,还没得说完,他从侧面一按我肩,迅速把我带上天。
      我怀中的剑“嘭”一声弹出壳,进了……进了我自己的手?

      我惊觉我不由自主凌空旋舞、练起剑来!
      所有招式都在他控制之下,甚至功力的运行,都不需我动心念。我的真气随着他法力的疏导,自行飞快地流转。
      一程剑术二十七个我最难吃透的招法,竟异常圆满、畅快淋漓地完成了。

      终至熄剑,足跟沾地站稳了,我才彻底明白过来:全是他带着我在练。他不但能引导我的动作,还能三两下打通我的穴脉,引导我行气……教法简直匪夷所思!
      ……而且极其有效,我之前真气调节不当,总把握不准修正的度,试的次数越多越犯浑,在有他协助的情况下,主控意识放松,却仍能成功,一下子就获得了经验,疑惑尽数开通!
      我心中没有惊喜,只有惊悸,并伴着深深的介意。

      那个叫凌综裴的人,就是被他这样教成的?
      所以凌综裴武艺在倾闻师傅之上,一点都不奇怪?

      “懂了吗?”他似乎不知道我介怀,目光从斜上方垂下,凝视我问。
      我倒退了一步:“我有师门,不需要你的指点。”剑尖一失神点到地。

      我曾想过若是不幸成为其弟子,会被迫修习邪术,头一个顾忌乃是怕他教我门派允许范围之外的剑术,而事实上他只是顺着我原有的剑招点拨,帮我疏通了一些关节而已。我全不必担心会在仙剑大会犯规,使出旁门左道的剑法。
      可顾虑排除,我却更愁了。
      我怎么能靠他点通的剑法在仙剑大会取胜?

      “你师傅人虽好,跟着我,哪天你超过他……”他竟尝试开始劝说我,“他要是碰到麻烦,你还能帮他一把。”他说着又接近过来。
      “走开。”我侧转。
      他看出我想把剑收回墟鼎,闪过另一面,刹时握住我执剑的手:“我说的没道理吗?”
      他的指骨如索缠绕,有牢牢的禁锢之力,我施加给宝剑的法力受缚凝滞,我的剑气被他催动,拦在了我身后。
      我进退不能,不得不放狠话:“程镜玄,你再缠着我……我……”我临机应变想起他师父,“我就去你师父那告你,你师父出关了,我见着他了!”
      “去告我试试。”他笑意满得都溢出了眼目。
      “你放开我!”我心跳过速,双颊发烫,连忙闭眼,把明目的真气压了下去,宁可面对一片黑暗,不必心乱成一团……
      可是坚持不到片刻,我就坚持不住了,似乎看不到人更难忍。
      他的气息无处不在。
      看得到他的人,还会有那么一丝丝觉得他是爹娘生的,不是个毁天灭地的煞星。
      而当他的身形、他的样貌淹没在夜幕中,他的人,更明晰得可怖。
      仿佛他有另一个,肉眼所看不见的,真实面目。

      在没有过堪心境之前,程镜玄的气场给我的感觉,无非是个内力无穷的古怪高手。
      而似乎修行越长进,越觉得任何方式理解出来的他,都不是真正的他……
      怪事!

      “程镜玄……”我压抑住语音的颤抖,字字逼上道,“这届仙剑大会的排名我不要了,我保证,连晋级台都不碰!”
      他终于一愣,放脱手:“不至于吧。我只教了你几招而已。”
      我收回手,低头扣好剑在腰间。
      “这是给你的警告。”我咬牙道。
      说罢便觉得自己毫不占理。
      我怎么会脱口而出“给他警告”这种毫无根据话?还说得士气高昂。
      我凭什么警告他?我在他面前没有半分优势。我没有任何资本足以凭仗,说我可以警告他。
      相反,面对他,我只能步步后撤。
      他的能力没有上限吗?
      他没有弱点吗?
      或者说,即便有,也不是我能利用的。
      我只能赌他还有可能在乎我的意愿……

      不料他气势真的被打压了下去,略显失落,却似有些服从意味地道:“好吧,以后不教你就是。”
      我刚暗松口气,他又补进条件:“但你不能不让我来。”
      我心中憋闷,忍不住迎面对他一阵发恼:“程镜玄,你要找谁,能不能好好去找,”我几乎是在气愤地哀诉,“能不能放过我!”
      他清眸定定看我,忽启唇:“不能。”
      一语陨铁般坚沉,断绝所有退路,忽视尽一切理由。
      “好,”我点点头,“算你狠。”言罢握紧剑,决然离去。

      他没有再追来。

      山风是夜的呼吸,在身后的远方,风声毫不受阻地穿行过境,顺畅得寻常。
      呼吸着,诉说着:空无一人、空无一人。
      ……我到底怎么了?
      心头竟又难过起来。
      好似被冷落的人是我。
      好似他的心情,我终能明了。
      ……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2章 卷一43、何以为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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